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周旭聽見推門聲,本能地轉頭看了過去。他攥緊拳頭,才發覺到手邊沒有什麼可趁手的東西。
宋珩掃他一眼:「原來你也知曉今日的事見不得人,聽見腳步聲,便嚇成這般模樣。那你還要夜入齊三姑娘的院子?你嘴上滿是歉意,說到底卻不過是為滿足一腔私慾,又何曾為她考量半分?」
「若是本王今日心情差上那麼一些,周公子的人頭就要落地了。」
周旭面色青黑,一時說不出話。
他搶不過宋珩也就罷了,誰叫人家是齊王呢。
可如今齊王還要站在他周家的院中,在齊春錦的跟前,這般羞辱他……
這廂齊春錦見了宋珩,也是一怔。
她道:「咦?殿下怎麼來了?」面上倒是不見一絲心虛遮掩之色的。
她與周旭本來也算不得有什麼干係,話總共攏在一起,說到了一百句么?她不知曉。
倒是蓮兒嚇壞了,慘白著臉,懵懵地行了禮。
齊春錦道:「殿下近日不是要忙么?」
宋珩道:「放心不下,抽了些空。」
齊春錦淺淺吸了口氣,臉頰有點酥麻。
挺奇怪的,倒也沒說什麼,怎麼就麻麻的了?我也並不心虛呀。齊春錦一時說不清心底是個什麼滋味兒。
宋珩不知少女心思正在緩緩開竅呢。
他又看向周旭,淡淡道:「周公子杵在此處,似是心有不甘?既不肯走……」
周旭一下渾身緊繃。想了想,若是齊王盛怒之下,當真砍了他的頭,恐怕周家還真沒處尋說法。於是他悄然將拳頭攥得更緊了。
「周公子可習過武?」
「回殿下,習過。」
「你既敢在她跟前獻殷勤,便讓本王瞧瞧,你又如何厲害。」
周旭鬆了口氣,少年意氣沖頭,想也不想便道:「請殿下賜教。」
宋珩將手中的東西,交予身旁的護衛,一撩衣擺。
周家的丫鬟幾乎與蓮兒同時喃喃道:「完了。」
此事鬧得大了!
誰敢這般拂齊王的臉面!
齊春錦卻是問:「為何完了?」
蓮兒都快嚇哭了:「周旭三更半夜來了您的院子,叫齊王殿下抓個正著,眼下都要動手了,這還不叫完了?可見殿下心裡這會兒憋著火呢。」
齊春錦糾正她道:「怎麼叫抓?」隨即,她又忍不住道:「你是不知,齊王……同人打起來,不,或者應當說,他打人時,是很好看的。」
齊春錦細細一回溯,確認自己沒有說錯:「幾乎沒人打得過齊王。」那就算是單方面打人吧?
齊春錦話音落下,那廂周旭果真被撂倒了。
宋珩指節捏得噼啪一聲輕響,隨即就揍在了周旭的臉上。他面色冷銳,下手毫不留情。
周旭只覺得煞氣撲面,將他牢牢鎖住,掙扎幾下都動彈不得。
正如齊春錦所說,這只是一場單方面的打人,和挨揍。
宋珩的指節很快感覺到了一片濡濕。
那是血。
可他還是沒有停下。
怎麼夠呢?
宋珩冷淡地心想。
如周旭這樣的人,在齊春錦跟前跪上一跪,糾纏著說兩三句歉意的話,便能抹平一切了?小姑娘還不懂得如何為自己徹底討公道。那他來討便是。
周旭開始還能忍住痛呼聲,到了後面便有些忍不住了,也顧不得是在齊春錦跟前,他喉中擠出了三兩聲痛呼。再到後面,他的痛呼聲又低下去了。
丫鬟一聽,嚇壞了,顫聲道:「殿、殿下……我家公子會死的。」
院子里光線昏暗,齊春錦不大能看清周旭的模樣,她道:「時辰不早了。」
齊春錦頓了頓,又道:「殿下不說幾句話再走么?說了,我還要睡覺。」說罷,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顯然是撐得有些累了。
宋珩這才住手,緩緩起身。
「將你們家公子抬回去罷。」
丫鬟知他已經手下留情,不敢多言,忙去喚來兩個身強體壯的小廝和婆子,陪著周旭回去了。
宋珩走到齊春錦跟前,但又在一步遠的地方突然頓住了。
齊春錦疑惑地看向他,便見宋珩從護衛手中接過一塊帕子,先仔仔細細擦了手,而後才托著一個匣子到了她跟前。
「路上隨手買的。」宋珩道。
齊春錦乖乖接過去,轉身往裡走。
等走了兩步,她忍不住回頭:「你不進來么?」
宋珩頓了下,才緊跟著進了門內。
齊春錦在前頭道:「周旭來的時候,肯定把周家的下人都支走了。你進來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宋珩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嘴角微彎了彎:「嗯。」
宋珩落座,起了個頭:「周旭……」
齊春錦反問他:「你手不會疼么?」
宋珩見她神色坦蕩,渾不在意周旭。雖然早在進門前便知道了,但還是免不了心情大好。
宋珩:「不疼。」
齊春錦又問他:「你是不是累了?」
宋珩並不累。
樁樁件件的事務,哪怕堆積到一處,也都是他處理慣了的,怎麼會累?可齊春錦問他,箇中滋味兒自然又不一樣了。
宋珩低低地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齊春錦一下愧疚起來,若不是因著她家裡的事,倒也不至於這樣的。她忙湊上前去,小聲討好道:「要捏捏肩捶捶腿么?」
宋珩很是受用,但又哪裡真捨得她受累?
「不了。」
齊春錦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倒還有幾分失落。
宋珩見她這般,便忍不住去想,這齊三姑娘是不是待他也多了幾分情意?
宋珩越想越覺得胸口發燙,倒恨不得明日便將人娶回家了。
宋珩壓了壓心頭翻湧的心緒,沉聲道:「你知曉婚期定在何時么?」
齊春錦呆愣愣地搖頭:「不知。何時出的?」
宋珩道:「十二月三日。」他頓了下,又道:「在那之前,王家之事,會解決得乾乾淨淨。」
宋珩沒有留太久,他不想打攪了齊春錦歇息,也不想惹得周家人妄自猜測,便起身離去了。
他離去時,周家大夫人又親自來送了。
她顯然已經知曉周旭挨打的事,但面上無一絲怨懟不甘,反倒眼底還浮動了些許畏懼。
宋珩將她神色收入眼底,淡淡道了聲:「周家上下倒是聰明人,與那王家截然不同。」
大夫人聽見這句話,心下一顫。想到近來王家發生的事,頓時更是敬畏,決不願做那王家第二。
卻說那王家送給王嫻的信,還未到跟前呢,便讓小皇帝截下了。小皇帝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可一回生二回熟,漸漸倒也像了樣子。
王嫻見他這般,心頭一邊暗恨,一邊又浮動起了別的心思。
眼見小皇帝往外走,王嫻道:「皇上當真不想想么?」
她語氣又輕又弱,旁人聽了,恐怕還真要生出三分憐惜。
小皇帝駐足轉身,目光落在王嫻蒼白的面容上,近來她憔悴柔弱了許多。
小皇帝:「想什麼?」
「皇上並非是愚笨無能之人,難道真要甘心,為齊王做筏子,一輩子都籠罩在齊王……」
王嫻話還未說完,小皇帝便氣得漲紅了臉,怒道:「我早該知道,你怎麼會輕易死心?」他本有一肚子想說,可對上王嫻的臉,又全都吞了回去。
他早該知道,王嫻思緒與他截然不同,全然不是一路人,便是再多的話說給她聽,也是無益。
小皇帝快步走了。
留下王嫻在後面,面色一點點灰敗了下去。
若小皇帝怒極斥她,連篇不絕,或許還是恨鐵不成鋼,或有轉圜餘地。可他竟是與她多說半句話都不肯了。
馮玉卿若是不在這個節骨眼進宮……
王嫻緊緊一閉眼,一時間竟是找不到別的法子了。
小皇帝從王嫻宮中出去,已是憋了一肚子火,又聽前頭說,去豐州的人失蹤那樁事,如今有了線索了。
小皇帝冷聲問:「人是不是在太後宮中?」
「……是。」
小皇帝走過去,正聽見那人彙報道:「人是王家長房派出去的,已經悉數抓住了。咱們後頭派到豐州去的人,還未走近,便傳了信回來,說是燒老宅之事恐怕牽連甚大,如今只等再作核實了。」
「什麼牽連?」太后冷聲問,她咬牙道:「人又怎麼可能是王家攔下的?王家不想清白了嗎?」
底下人沒回答。
但太后隨即也自己反應了過來。不想清白了嗎?是啊。派人去,不正是做賊心虛嗎?
太后臉色驟變:「那事,還真是王家乾的?」
底下人還是不敢應聲。
太后焦頭爛額至極,連小皇帝進門也未發覺。她揉了揉額角,抬起頭來,道:「此事……不必查了。豐州的人,撤回來吧。」
她話音才落下,小皇帝便道:「查,如何不查?此事要查到底。前些日子,太后不也是如此說的嗎?」
太后抬起頭,這才見著他,便道:「皇帝有所不知……」
「朕如何不知?」小皇帝頭也不回,對階下人道:「都聽清楚了?聽清楚了便下去吧。」
那人訕訕應聲,沖小皇帝磕了個頭,才退下了。
太后見阻攔不得,正要變臉色,誰曉得小皇帝轉過頭來,卻是比她還先變了臉。
小皇帝少有這般激憤時候,因為先皇去得早,宮中人便都憂心他身體弱,也步先皇後塵,總要勸他心平氣和。這才養下了個溫和性子。
太后見他前所未有的變臉,自然是一驚。
「你……」太后才剛起了個頭。
小皇帝便打斷道:「王家的事,底下人先後幾次報到太后這裡來。辦與不辦,查與不查,都是由太後來做決斷。事事僭越,也不止一次。朕娶誰,納誰。底下臣子如何婚配。如此種種,都是太後下懿旨。」
太后眼皮一跳,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小皇帝淡淡問道:「既如此,還要皇帝做什麼呢?我明日便去請皇叔繼位……」
太后心下一驚,扇了他一巴掌。
小皇帝面色不改,繼續往下道:「若是皇叔不肯,那就太后自己攬大權吧。」
一時間,滿屋的人都驚得跪了下去。
一旁的老嬤嬤也跟著勸:「皇上何苦說這些話來傷太后的心呢?太后不也是為了您……」
小皇帝看向她:「主子還未發話,你便插嘴。可見素日里囂張慣了。便連太後宮里,一個小小嬤嬤,也要對朕指手畫腳。還有什麼意思?」
小皇帝說罷,轉身就走。
太后忙喊他:「你站住……」
「哀家並無此意……」
「皇帝!」
小皇帝道:「明日罷朝吧,太后若是想上,便讓她去上吧。」
太后登時冷汗涔涔,胸口一陣發慌,站也站不穩,只能勉強坐了回去。
「攔下,攔下皇上……怎麼能罷朝?是要哀家被寫入史書,得惡名,千萬年都遭後人唾罵嗎?」
這尊貴又和睦的太後宮,此時卻是亂作了一團。
又是哭喊又是怒罵又有宮人們跪著哭求的聲音。
太皇太後宮中都聽聞了。
嬤嬤尷尬道:「咱們要不要勸一勸?」
太皇太后愣了下,嘆氣道:「當年為先皇謀位置,我已是殫精竭慮,哪裡還有要再為孫子、兒媳操勞的緣故?隨他們去罷。若是不鬧上這麼一回,將來才真是要出大/麻煩。便如小皇帝所說,若真是這般,齊王做了皇帝,我都沒什麼話可說。」
說罷,太皇太后便轉聲問起了齊春錦。
「她四下做客,齊王怎麼也不知將她送到我這裡來?」太皇太后說著,還有一分惆悵,「難不成還不放心我么?」
太后若是不及時知悔,只怕將來要落得比她還不如呢。
太皇太后心下一聲嘆息,便不再出聲了。
翌日。
王家老宅失火之謎,在京中傳開了來——
那王家老太爺,竟是個冒名頂替的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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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我了,睡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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