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童子沒想到這麼巧，楚師兄前腳剛去雲州，尊上就問了起來。

他本來是想說楚師兄不在的，又記起他臨走之前特意囑託，讓他不要告訴仙尊，免得仙尊擔心。

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尊上恕罪。」

「楚師兄昨夜將東西拿上來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他頓了頓，見那鬼面白衣的仙人聽罷沉思，還是補充了句：「應當是執勤吧。」

像楚盡霄這種二代弟子，確實是有執勤守山的任務的，寧霽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什麼，只讓他先退下。

童子見狀鬆了口氣。

寧霽本是收回目光的，但是卻總覺得有些不對。

他皺了皺眉，閉目打坐了會兒又拿出傳音符來。

「如果今日執勤完，就上山來吧，我有事與你說。」

他聲音淡淡，不一會兒，那邊就傳回了動靜。

是楚盡霄的聲音。

「師尊恕罪，盡霄今日有些私事，恐怕不能太早回來。」

他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礙。

寧霽有些懷疑是自己多心了。他本是有事要外出，能分出一絲心神來給楚盡霄已是難得，此時見他不在，便也不多說什麼。

只是抿唇道：「你昨日送的蜜餞很是不錯。」

「不過……以後不必再送了。」

楚盡霄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聽見了後面的話，不由有些失落。

卻還是道：「許是不合師尊口味。」

「盡霄下次再注意些。」

不是不合口味，而是他本就不愛吃。

寧霽不知道如何向楚盡霄說，微微皺了皺眉。

但到底最後那句話還是沒說出來。

傳音符黯淡了之後，楚盡霄垂下眸，收緊了手。

旁邊珍寶閣少管事見他皺眉，若有所思的看向那傳音符。

「若我沒猜錯的話，楚仙長是在和長輩對話？」

他一襲錦袍，語氣雖是詢問，眼神卻直直的看向楚盡霄。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對楚盡霄的勢在必得。

兩人其實不過剛認識一天。

楚盡霄進了珍寶閣之後，這人的目光就放在了他身上。

魏戈出身九州世家雲州魏氏。

修真界不比凡間，以商為賤末，商人反倒是十分不能得罪的。魏家以拍賣會起家，到現在已綿延多年。

在雲州，誰見了不得叫一聲少管事。

魏戈也因此成了雲州的天。

不過，他即便是家世不凡，但本人卻十分低調。

今日本是來巡視產業，沒想到卻會遇見一個叫他一見傾心的人。

楚盡霄因為出行，褪去了玉清宗的弟子服飾。

穿了一身簡單的勁裝。

可即使是這樣，站在人群中也依舊是鶴立雞群。

他青帶覆發。

容貌俊美，一身氣質與周圍那些污泥完全不同。

倒有些清遠獨立的感覺。

待到近看，魏戈才發覺。

他果然是一張美人面。

他搖著扇子的手頓了頓。

在周圍先生還要說什麼的時候，目光深深盯著楚盡霄。

楚盡霄自小周圍這樣的目光便不少。

察覺到這個魏戈隱藏在溫和眼神之下的深意之後。

他微微皺了皺眉，聲音難得冷了下來。

「不是長輩。」

見魏戈還要跟著他，他直接道：「拍賣會就要開始了，魏公子要想逛就繼續逛，在下就不奉陪了。」

他說完之後轉身要走。

魏戈面色一下子黑了下來。

旁邊小廝見狀心驚膽顫。

擔心這美人公子得罪了少主。

魏戈雖看著溫和，也實則卻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只是方才強行壓抑住了不少而已。

就在小廝以為他會爆發時，他眉頭緊皺著，手中一寸一寸收緊了扇子之後，又忽然放鬆了下來。

「是我多嘴了。」

「楚兄，我們先進拍賣會吧。」

「今日倒是有不少的好東西。」

聽到拍賣會，楚盡霄腳步才頓了頓。

魏戈見狀，又問：「楚公子想拍什麼？」

「若是有，我可以讓下人多留意一些。」

他聲音緩和。

楚盡霄本是在想事情，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不必。」

他這次要拍的東西叫冰心柳。

雖然難得，但是因為針對性很強，倒是不怎麼難拍。

……

拍賣會開始是在下午。

不同於楚盡霄自己前去，寧霽一直都是雲州拍賣會的貴賓。

他與魏家家主相識，每次拍賣會一有什麼好東西，魏家家主都會讓人通知他。

這次送來的名帖上，赫然就有冰心柳。

那傳音符亮起，詢問是否要將這東西直接留一份給送過來。

寧霽捻弄著傳音符，微微抿了抿唇。

說起來，他倒是有許久未曾下山了。或許應當出去看看。

在魏家家主問詢時。

他低咳了聲道：「不必，一切按照規矩來。」

「我自己前去拿即可。」

他聲音淡淡，隔著傳音符都能感受到其中冰冷寒意。

魏家家主連忙應是。

孔翎聽見他要出去，本來是懶洋洋的，見狀又猶豫了一下轉了個蛋身。

出去，他要去哪兒？

這個情敵一天到晚的窩在解劍峰上，這還是他第一次見他要出去。

該不會是去見什麼人吧？

孔翎一想到這個可能，就打起了精神，他就知道這人不像是表面那麼清心寡欲。

他肯定在外面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一面，若是他能夠捉住，並且給阿楚看……

他想到這兒又振奮了起來。

打定心思要跟著寧霽。

然而那人今日披上鶴氅卻並不看他。

童子已經下去了。

他拂了拂袖子，轉身就要走。

剛準備弄出動靜的孔翎：……

他撞了幾顆稻草下去。

但是那稻草在接近寧霽身邊時就自動避開了。

眼見著那人已經要離開。

孔翎終於一狠心，自己從樹上掉了下來。

寧霽沒想到這蛋居然還賴著自己了。

微微皺了皺眉。

察覺到這人身上冷氣，孔翎立馬裝作安靜如雞。甚至屈辱的猶豫了會兒，微微發了些熱光。

溫潤的蛋身帶著些暖意。

那蛋中靈識倒像是阿鶴往常一般小心翼翼的討好，生怕自己扔掉它。

寧霽指尖頓了頓，想著不能慣著他。

最終垂眸警告：「最後一次。」

「下次你再掉下來，便自己摔著吧。」

孔翎身上一冷。

寧霽收回目光淡淡道：「碎了不能浪費，聽說仙鶴蛋味道也不錯。」

孔翎：……

他頓時小心翼翼了一路。

一直到寧霽從雲舟上下來才反應過來。

等等，他不是連雞都不吃嗎？

怎麼可能吃仙鶴？

他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頓時氣的臉又黑了。

寧霽不知道一隻蛋的心思也有這麼多。

在從雲舟上下來之後。

魏家家主便連忙到拍賣場外迎接。

「劍尊。」

他語氣恭敬，待到那人下來，才敢小心抬頭。

寧霽一如既往的是一身鶴氅雪衣。

面容被鬼面面具牢牢的包裹著，整個人便如同終年不化的冰雪一般。叫人望而生寒。

聽見一聲「起來罷」之後。

魏至運站起身來。

雖說早已經收到了通知，但是看見寧霽之後還是有些好奇：「劍尊怎麼今日親自來了？」

他相貌與魏戈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幾分中年人的圓滑。

即便是魏家如今在雲州隻手遮天，對著這位劍尊時依舊是畢恭畢敬。

孔翎還以為他要見誰，沒想到卻是一個修為平平，相貌一般的老男人。

瞬間不感興趣的收回目光來。

寧霽低咳了聲，抿了抿唇：「想著許久沒出來了，便出來走走。」

他聲音低啞。

像是風冽寒雪一般，魏至運無論聽多少遍都覺得心中一凜。

他躬身笑道：「如今雲州發展不必從前，尊上其實早應該出來瞧瞧。」

「這天下入了劍道的人，誰不仰慕尊上呢。」

魏至運拍馬屁是一流。

旁邊隨侍聽的心中詫異，還是第一次見家主這樣對人說話。

不由有些好奇這人身份來。

但他一抬起頭來，便見那抹孤寒冰雪色，不由連忙低下了頭。

拍賣會現在已經開始了。

魏至運開口道:「位置已經替仙尊安排好了。」

「有勞。」

寧霽微微點了點頭，抱著蛋跟他走了進去。

魏家是雲州最大的商行，又兼九大世家之一。

拍賣會的規模自然不小。

一樓是普通人，二樓是曾經與商行有些交易的，至於三樓，便是寥寥幾人才有的貴賓區。

魏至運知道寧霽喜靜，於是特意給他安排了靠窗的位置。

持有魏氏商行貴賓函的人本就不多。

此次雖有好東西展出，但對這些尊上來說，恐怕還不夠看。

魏至運本是想要陪同劍尊一起，但卻臨時聽聞到了什麼，面色微微變了變。

寧霽看出他有事，便道:「你且先去忙吧。」

「本尊一人便可。」

他聲音冰冷，卻順著鬼面之下透出。

魏至運心中懊惱，沒想到今日這麼不巧，事情都撞在了一起。

那位剛來的他也得罪不起。

他面如土色，想到寧霽仙尊至少不殺人，便只能苦笑著告罪。

「至運稍作處理之後，再來向仙尊告罪。」

他出去之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轉身囑咐了仙侍幾句。

過了會兒之後，除了仙侍在門外等候他吩咐，終於安靜了下來。

隔間中點著沉雲香，聞著很是舒服。

寧霽眉梢鬆了些。

剛想要拿起名帖來看看這單上除了冰心柳，還有什麼東西。

就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門外仙侍似乎說了什麼。

他皺了皺眉，抬起頭來。

誰知這一抬頭，表情竟難得的有些愕然。

——隔間外不知何時，多了兩尾容貌絕麗的鮫人，此刻正關在籠子里眼神怯怯的看著他。

見他睜眼，小心翼翼開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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