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

風平浪靜。摩托艇在海上顛簸前行，艇身拍打著黛色的海水，發動機轟隆隆的巨響壓過了海浪的響動，柴油的氣味轉瞬間被海風衝散。陸佩衡回衢川島的全程都托著腮幫子，生怕把下巴顛掉了。連張嘴的自由都被限制，是挺要命的，困的時候來一下保准上頭，賊清醒。

第二家民宿在島東的半山腰。放好行李，兩人沿著路溜達上山，一路的樹倒不多，也不高，遠遠能看見一片新建的銀白色風車在起伏的山坡上拔地而起，扇葉被海風吹拂，緩緩轉動著，映著美妙的陽光。

陸佩衡手指比著相框，琢磨起構圖，喃喃自語：「現代化的風車發電設備還挺壯觀的……誒，這邊視野也很棒！唔！」疼……

指尖拂開緊繃著的手，溫暖的唇輕輕吻上他的耳朵下方。

痛痛飛走了。

哎呀，臉好熱。

第二日的旅行照常，只是荀霂的神色頗為謹慎。

「老話說朝霞不出門。看現在天氣還好，也許很快就會變天，我提前去打個招呼。」

沉浸在拍照中的陸佩衡根本沒注意到：機智如我，幸好帶了U盤和轉換頭，不然手機很快就會滿到存不下！

野鴨島更大，更遠，說它無人只是這些年。這裡以前曾經有個礦場，後來挖差不多，人就都撤走了，就剩下光禿禿的房子和光禿禿的山，有點像之前去過的廢棄的建築群，這些建築卻又更高大。

「這座礦山被掏空了，沒有回填，比較脆弱，再加上風化，一旦有大風大雨可能會坍塌滑坡，所以帳篷最好搭在對面的山頭，至少不要在礦山腳下。」

兩個人搭好了帳篷，又跑到了礦山上，小心翼翼的。

「傳說中的挖礦原來是這個樣子……還有礦洞什麼的……不過真的不敢進去。」陸佩衡托腮，在半山腰的平台上研究了半天支撐著洞口的鏽蝕鐵管，還有洞口沒封結實掉了一大塊的水泥牆，在洞穴前探頭探腦。砸砸摳摳這牆，說不定能鑽進去，但這礦洞年久失修搖搖欲墜，又沒有探險裝備，這哪裡敢進去？頂多用手電筒往裡照，不過隱約能看見個盡頭，盡頭的路就開始往下走了。

以前玩兒MC挺喜歡自由模式挖礦坑，然後用開礦車旅遊的……那時候玩得興緻勃勃，坐著礦車看岩漿看地下水，上下穿梭，跟過山車似的。

陸佩衡小心翼翼拿著手機伸進去，開了個閃光燈……

洞穴里瞬間響起了撲稜稜的聲音。

呀，有蝙蝠！陸佩衡趕緊往後跳了好幾步，差點跌倒，被荀霂捧在懷裡。這可是超級危險的小生物呀！

一隻黑色的小怪物從洞里猛地衝出來，急匆匆打了兩個旋兒，飛走了。

「謝謝哥！」他剋制著張大嘴的衝動，謝謝也說得十分含混。

荀霂頷首。只是扶了一下，那麼客氣。

兩個人在山頭晃悠了片刻，陸佩衡突然想出個主意：「哥，要不我們出幾期博物，植物鑒定的Vlog？感覺會挺有意義的！」

「你還得後期剪片子。」荀霂是怕這小傢伙累著。

「反正要拍照片寫遊記，就是多個視頻嘛……其實是要麻煩哥來辨識一下植物，看你想不想做解說，可以順便宣傳我們的沉檀大大。」

「宣傳就不必了，聲音還是用你的吧。你可以拍，根莖葉花果種盡量多拍全，不損傷就行，我可以提供物種鑒定，可能不精準，需要再核對。」

「唔，好吧……」陸佩衡稍微構想了一下這次旅行的幾樣產物：攝影、旅行APP的遊記、國家地理及旅行雜誌的投稿、旅遊主題的推送排版設計、再加上Vlog，多少能帶來一些收益，雖然估計的最低收入比不上買機票的錢……但有些可是長期的，能帶來更多粉絲什麼的，就可以接廣告啦！——當然，玩還是要用心玩好好玩，享受好和荀哥的一分一秒，賺錢的只是旅行的副產物！

荀霂來這座島的目的倒不全是原生態的植物。

這裡曾經有人生活過，可能會從外面帶來動物和植物，肯定還帶來了原核生物、原生生物、真菌、病毒這四類中的生物。如今人走了，這些外來的小東西和這裡的環境有沒有發生什麼呢？重組，變異，自然進化……荀霂的研發思路一向具有綜合性，他絕不僅僅是在實驗室稱霸，他還要深入自然討教。

於是他在工人們曾生活的地方附近收集了一些土壤，植株，水源等作為標本。雖然不能保證這些有沒有用，這只是一個嘗試性的實驗，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可以一次次縮小範圍，找到答案。

第一晚他們又煮了面，煮得爛爛的，要不是陸佩衡說自己可以，荀霂恨不得把面煮成糊糊。吃過面，又分了切得小小的橙子塊，酸溜溜甜絲絲的。

今晚的星空似乎有些朦朧，荀霂留了心。雖然這裡上不了網，沒辦法查天氣預報，但通過對島上的蚯蚓和螞蟻的觀察，還有這隱隱約約的雲，荀霂估計明天可能有雨，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儘早離開。畢竟海上風雲變幻，不論是強對流天氣，還是綿綿不絕的風雨，都不是好事。

第二日清晨。

「其他東西先收拾好，帳篷暫時留著。關注海面，我和他說過，如果突發大風雷暴天氣預警，在安全時間內會儘快過來接。」

正午時分，除了遠處烏雲滾滾帶著壓抑的氣息，一切都很安寧祥和。暴風雨即將到來。

海面上突然駛來了希望的小艇，激起一線雪白的浪花。

荀霂舉著望遠鏡，確認了船上的人。「收帳篷，準備撤。」

「小哥！」開船的小夥子揮揮手招呼著，黝黑的臉上掛著欣慰的笑。

陸佩衡興奮過頭，跑過去：「謝了兄弟！今天我們就是過命的交情了！嗚！」該死，這破嘴還是張不大。

「謝謝。」荀霂也真誠地謝了一句。

「客氣，這位小哥提前和我講過了，看到預警，我就趕緊過來。只有兩個人在這個島蠻危險的，沒什麼謝的。」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撤回到衢川島，那雲也帶著閃兒飄過來了。

「提前去下一家民宿。」支付酬金后，荀霂立刻做出決定，與民宿通了電話，直接找當地人付了車錢，連帶著之前幫忙運過來的摩托車往那邊趕。

陸佩衡幫忙拖著箱子，感覺跟著這人特別安心靠譜。他自忖也去過些地方，但如果就他一個人碰到緊急情況，難免還要花時間權衡怎麼處理。獨自住野外也肯定會害怕，怕被黑夜吞噬，而一旦有了荀哥，不管怎樣的決定，都覺得太安心了！

風雨交加。

屋外黑咕隆咚的，黃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連成一片，在窗戶玻璃上猛烈而混亂地砸著，合著呼呼的風，也不知道是哪裡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幾乎要被風雨掀到天上似的。偶爾來陣電閃雷鳴，響亮得像在耳朵邊上發動的摩托車，嚇得人直哆嗦。

北方雨水少，但不是沒有雨，夏天偶爾的暴雨也就這樣式兒的，所以倆人都有點見怪不怪。陸佩衡覺得，這雨半小時就完了。

開著床頭燈，倆人換了衣服往床上一滾，各自對著藍瑩瑩的手機屏幕看。荀霂整理起研究記錄，陸佩衡就躺在他身邊敲字，默契地留給對方時間，挺好。

日常和爹媽報過平安，敲了一會兒字，陸佩衡覺得有點眼皮打架。再一看錶，都過去倆小時了，外頭咋還黑乎乎不見光呢。

「雨怎麼還沒停啊……」

「南方降水量大，更容易產生洪澇。」

「對哦……此心安處是吾鄉，還是有種和哥在頂樓住著的錯覺。」陸佩衡往人身上蹭蹭，嘟嘟囔囔著，「哥我困了，先睡會兒，吃飯記得叫我。」

「好，睡吧。」胳膊自覺地把人摟住，轉過目光，又忍不住親了親，彷彿聽到了小可愛幸福地傻笑。好夢。

半日風雨，忽大忽小，可算是在第二天清晨勉強停下了，只是天還陰著，不知道何時還會再下起來。喝過荀霂煮的粥，陸佩衡感覺下巴好了八成，精力十足地說要出門走走，呼吸新鮮空氣。

「別太遠，在附近逛逛。去碼頭看看明天的班次。」

島南離碼頭不遠，倆人拿著傘，溜達了七八分鐘就到了。幸好島上經常下雨，排水設施還算完備，道路沒太多積水。

「趕最早這班去松山，起得來嗎？」

「可以的！早點準備，能過去就過去，要不又來暴風雨，就該被困這兒了。雖然這邊環境挺好的，但畢竟在大城市生活慣了……調劑一下倒是可以。」

「那接下來的幾天，可都算是調劑。聖湖山裡信號很弱，別抱太大希望。」

「不活成荒野求生就萬幸啦，我可學不來貝爺，我認慫。」陸佩衡舉手投降，扁扁嘴，靠著荀霂一起看著黛綠的海面和陰雲，「你說你當初怎麼就看上我這個小慫包了呢？」

「你可一點不慫。」荀霂認真的模樣又出現了，就像當初第一次見面吃飯時那樣令人信服，「你只是被迫在藏，雖然是被動的。但我始終篤定，你是天才。更何況……在某些事上，你一點都不慫。」荀霂偶然會露出這種玩味的笑意，通常……都是在床上，少見，卻迷人得很。

「好啦我懂啦！」陸佩衡趕緊捂著臉打斷。那唇角的弧度真是勾魂兒讓人想撲，受不住。

老司機還挺面嫩，偏偏臉紅完了還要湊過來。

「哥，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饞我身子？」

「某種程度上，是。」荀霂坦誠得很，「忍不住就走近，不只是身子，更饞你這個人。」

像是在沙漠里突然出現的……汁水豐沛的，可口的甜橙，不來一口都對不起他的出現。

這位朝霞滿面，另一位倒悠閑自在，坦坦蕩蕩。

因為他，本來預定的研究時間似乎減少了，沒關係，還會有其他的思路解決。

天才畢竟是天才，不止有一種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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