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
趙姐住在一棟商住兩用樓里。他們樓下有個咖啡廳,叫「這裡」,和工業區的「那家」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裡挺安靜的,環境布置得挺復古溫馨,咖啡與蛋糕的香氣縈繞,角落有兩三個人在工作,面前擺著咖啡和電腦。陸佩衡小心翼翼走進來,環顧片刻,走到低頭看手機的趙夢婷對面。
「趙姐!好久不見!」
趙夢婷欣喜地抬起頭,招呼他坐下,看起來精神還行,除了胳膊和臉上還綁著繃帶,貼著紗布,確認是個病號。
「好久不見啦小陸!嗐,還來一趟,我這傷也沒什麼大不了,之前曹姐找過我,問我要不要回去干,我想想算了,跟人手底下還是太累。謝謝你來看我啊。」趙夢婷好像挺久沒跟人傾訴,看見陸佩衡,瞬間找回了共事時輕鬆自在的感覺。畢竟小陸是個能讓人覺得挺舒服的小傢伙。
「哎呀,咱倆誰跟誰,還客氣。我現在做自媒體,整天快樂地忙著,也是曹姐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這事的。啊,對了,我給趙姐帶了個小禮物。」陸佩衡拿出個精心包裝的素色小盒子,「這是,嗯……我和朋友做的香膏,作為慰問禮物,裡面加了手工採集製作的精油,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比較淡雅的味道。」雖然說看望病人貌似沒見過送這的……好吧,趙姐可能不希望被當成病人。
「都說了不用帶東西啦,還麻煩你……不過還是要謝謝小陸有心了!可以現在用嗎?」趙夢婷眼前一亮,三十幾的大姑娘露出了孩童似的驚喜目光。
「可以呀!不怕和咖啡串味兒就行。」
趙夢婷拆開盒子,熟練地把香膏抹在手腕上:「一點點檸檬……嗯?被遮掩的琥珀的禪香……而且,他怎麼知道我喜歡茉莉的味道!」
陸佩衡也很驚訝,荀哥居然猜這麼准?「猜的吧……看趙姐這麼熟練,平時用香膏?」
「沒聞出來吧,香膏悅己,旁人沒發覺很正常。以前我會用梅花,要苦中作樂嘛。」趙夢婷用力吸著香氣,「這種香氣炒雞好聞!」
「唔,梅花的味道確實很淡,還有種澀味兒。」陸佩衡喃喃自語。他當時聞過梅花的味兒,差點以為自己鼻子失靈了,實在是味道太淡太平,但這並不意味著不好,只是不是他的菜。
趙夢婷挺感興趣,散發出八卦的氣息:「你那個朋友很厲害,什麼時候給我介紹介紹?誒,心思這麼細膩,是個小姑娘吧?調香師嗎?」
陸佩衡尷尬地笑了:「還……真不是。」
「啊,難道是位老阿姨?」
「咳……不是啦,一個特別天才小哥哥。介紹就算了,他對別人很高冷的。」
「對你咋樣?」趙夢婷追問。
「對我?」陸佩衡有那麼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還不錯。」
趙夢婷摳著胳膊上的繃帶,想了半晌,恍然大悟。
「是不是當年中午經常約你的人?」
陸佩衡無比震驚:「福爾摩斯啊趙姐!」
「那時候啊,有好幾天你中午都不在。回來之後身上就有特殊的香味兒,雖然不是茉莉吧,但的確和平時有點區別。放心,我沒跟別人說過。」
陸佩衡根本沒注意後半句:「姐你鼻子太靈了吧,那麼淡都能聞出來?!」
「女人的鼻子和第六感。」趙姐故作神秘,「對了,我看你今年去好幾個地方玩兒了?雖然我不怎麼上微博,但是我可關注你了哦,一眼就看到那些照片,你可太棒了我好羨慕!來來,給我講講唄,我打算冬天去下廣南……」
倆人就旅遊的話題聊了半天。陸佩衡內心好險好險了半天:差點被套出來他是和對象一起出門的……
看時間差不多了,趙夢婷主動止了話頭。
「嘛,總之呢,謝謝你來看我,我已經好多了,現在就給人做美工,也不叫什麼平面設計師,就混個日子,有點存款,過得也挺舒服。總監那邊,其實是我怕她愧疚,也怕我內心不堅定,才不想見她。你可不要告訴她呀。」
畢竟各有出路,各自安好。也沒有誰欠誰的,也沒有缺了誰就不行。
陸佩衡點點頭,和趙夢婷各自結賬,一起走出咖啡廳。
「小陸,特別感謝你這個香膏哦,挺讓人驚喜的!不過這個香……似乎還藏了些玄學的東西。待我掐指一算……小陸,這幾天小心點吧,包括和你一起做香膏的那位朋友,應該是情感、人際的問題。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准,我受傷之前就心悸得很,但我也破不了局,據我測算,調香膏的人可能近期運勢不太好。」趙夢婷神神叨叨地看著手掌,大拇指指尖在其他手指關節上滑來滑去。她本身對星座命理挺有興趣,以前也會拉著人測算一番。陸佩衡雖然不太信,但也不排斥,只撓撓頭,笑了笑:「呃……好的,我會注意的。」
怎麼會有情感問題呢?我和哥的感情好著呢!陸佩衡自然聽一耳朵就過去了。
陸佩衡到家的時候,荀霂正靠在懶人沙發上閉目養神。今天他沒去單位,在家雲處理實驗數據——寫好程序,跑就行了。
陸佩衡悄無聲息地洗手洗臉,像只貓似的湊近,忽然對上一雙睜開的眼睛。他乾脆撲過去。
「趙姐特別喜歡那個香膏!你真是天才,什麼都可以做到極致,讓普通人羨慕哭!」小貓咪的敬仰之心宛若滔滔江水滾滾而來。
荀霂垂眸:「我還有很多做不好的事。」
陸佩衡搖搖頭,擠眉弄眼:「非要說的話,你實在是太完美,是集大成者。我就很想打破你的完美,讓你有血有肉地……展現在我面前。」
「小惡魔的破壞欲?」
「可以這麼說吧。」陸佩衡突然傳遞個甜甜的wink,主動吻上去。荀霂也不客氣,回吻著,順手將人壓到懶人沙發上,舔舔唇角,露出含蓄的笑意。
「你又成功了,我的小天才。」
——能擁有彼此,是如此幸福的事。
這天晚上,荀霂接到個讓他有些意外的電話。
「我開門見山了啊,不為別的,這回小荀你文章的思路獨闢蹊徑,我們呢都很感興趣,想請你吃頓飯。你就來和大家講講新葯的思路,啟發,提示吧。咱們有老師同學根據你的想法報了個臨時課題,研究出些數據,和課題合作的第一藥廠的錢老闆也要來,他也是學葯的,想投資抗MRSA藥物。我呢,就組織大家先隨便聊聊,展望一下未來。也是好久不見你,估計你前段時間挺忙,最近消停下來,想請你帶你學弟學妹長長見識。月底找個晚上怎麼樣?」荀霂的博士導師,T大的梁知學教授親自來電。
荀霂稍稍皺眉。之前自己習慣了藏著,也就沒人來找他分享這那的,這回可好,媒體記者能踢回去,教授都親自來了,這個面子他應該給。
他答應下來,晚上和陸佩衡一說,陸佩衡不由鼓鼓掌:「哥,你去吧,我就在家宅著等你回來!」
「你和我一起去。」
「啊?我又……聽不懂的。」陸佩衡卑微對手指。
「他們可以帶學弟學妹,我可以帶家屬。」
陸佩衡霍地抬起頭:家屬!這也可以嗎?你們搞學術會議……還要把我帶出去?
後來荀霂果真帶上了他,來到T大邊上的金龍酒樓。他一進房間就受到熱烈歡迎。
陸佩衡從後面偷偷看著,瞅著學生們好學的目光還有溢於言表的激動,一時間不知道該驕傲還是酸。我不酸!
梁教授來得挺早,估計也很期待見到自己出息了的愛徒。他能看出來荀霂的見識與本領,但他不能替他做決定。幸好是做出了成果,不然真挺遺憾的——為人類為科學遺憾。這位老教授看起來有六十來歲,方方正正國字臉,一頭銀灰色的頭髮剪得乾淨利落,眉毛徹底白了,戴副金屬框眼鏡,笑眯眯的,身材看起來不是很高大,但有種學識淵博學富五車的高人氣度。
「教授。」荀霂與教授握個手,微微躬身。
「這位就是我們今天的主人公,荀霂。來,這五個是你的學弟學妹,還有我們認識的馬老師,郭老師。他們拜讀過你的文章,都想見見你。一會錢老闆就過來……這位是?」
「家屬。他比較感興趣,也來聽一下。」荀霂淡然自若地拍拍陸佩衡的肩膀。
陸佩衡趕緊和大家揮揮手,有點緊張。在場的人都比他大,都是高學歷的人才,他跟過來,總有點社恐的無所適從。不過還好,荀哥會幫他。想到這兒,他也放下心。
兩人入座以後,梁教授問了問荀霂的研究近況,聽得幾個學生神魂顛倒一般,只知道瘋狂點頭讚許。
「馬老師,這錢老闆遲到了啊……」梁教授很看重時間,聊了一會兒,這錢老闆遲遲不來,眼看著秒針走過了約定時間,一圈又一圈,他手錶看了一遍又一遍,眉頭也皺起來了。
「不好意思,我再去催一下……」馬老師也有點意外。按理來說,商人應該挺注意時間的啊?
馬老師正要出去打電話,門終於響了,錢老闆姍姍來遲。
眾人還沒來得及回身,錢老闆已然開口。高傲,尖銳,還有煙酒的沙啞,讓人有點不舒服。
「梁教授好,馬姐,郭哥……喲,小霂霂也來了。」
陸佩衡瞬間一陣惡寒。什麼玩意兒?這個曖昧不清的語氣怎麼回事兒!噁心心啊!關鍵是……你來吃席還不知道誰來嗎!為什麼這麼驚訝的樣子!叫這麼親密!你丫誰啊!
「你!」荀霂瞬間像是受驚的動物,竄起來時差點帶翻了椅子,身子僵得筆直,炸了毛似的,一向深邃內斂的眼睛瞪得溜圓,映著一個看上去神色就很病嬌的西裝男人。
罕見極了——在陸佩衡印象里,他從來沒有被嚇到過,頂多就是驚訝,也絕不會這麼大動靜!
感情人際的問題出現了,看起來還是大問題。難道是冤親債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