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歡而散

不歡而散

「錢總今天派我過來談談投資,我先自我介紹一下。鄙人是錢總的義子錢鈞聖,也曾從事藥物研究。後來因為某個人摔壞了腦子無緣實驗,幸好還有經商的本事,便作為錢老闆和大家見面。」錢鈞聖的目光漫無目的地轉過一圈,回到荀霂身上,把身後的手杖拿到面前支著,紳士似的鞠了一躬,「想找到我的小霂,還真不容易啊。」

荀霂皺眉,沉聲道:「我看你是真的摔壞了腦子。」

錢鈞聖忽而發笑:「小霂,不再考慮考慮?」

「別再糾纏不清,我說得很明白。這是私事,非要說的話,我們私下談。」荀霂死死攥著拳頭,幾乎要掐出血來,面上努力維持平靜。

「無情無義斷了聯繫,好不容易又見到你,就算是大庭廣眾,我又有什麼怕的?感情而已,追求而已,就是要大膽些,抓住機會。」

陸佩衡臉瞬間綠了。啥?追求?當著現任的面搞事情嗎!

「你個瘋子。」荀霂咬著牙,啞聲道。

錢鈞聖倒是滿臉理所當然,甚至還有點驕傲似的:「沒錯,我是因為你瘋的。是你無情地把我推開,害得我撞傷,害得我再也做不了實驗。」

「出去說。」

錢鈞聖嗤笑:「你是怕了?」

「這不是翻舊賬的時候。」

「你敢不敢說清楚?」他眯起眼睛,盯緊了獵物。

「出去。」荀霂執意要避開眾人。

「你一直在說是出於自保,可那時候你還去看過我,分明是舊情仍在,可不是恩斷義絕。你要真沒了情意,就該讓我生死由天,何必還給我留下希望。反正我看你到現在也沒個伴兒,怎麼樣?現在回來我也不嫌棄,我看上的一直是你,配在我身邊的也只會是你。」

Excuseme?誰配誰?少自作多情啦!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涉及到人命的事兒搶救優先不是共識嗎?扭曲事實嗎!靠!當現任不在嗎還是現任很菜啊!

陸佩衡非,常,不,開,心。當然,是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對於荀霂,他是絕對相信……就算真的有前任,現在也是他握在手裡,要是再不顧場合瞎扯白,陸佩衡真的想打架,不痛快。

他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來:「你來這根本就是鬧事的吧?你壓根兒不了解我荀哥,更配不上他!他才不是沒有伴兒呢!」

錢鈞聖唇角上揚,明顯是不屑的笑。

「喲,從剛剛就看見他了,我不認識,還坐你身邊兒,這個眼神也很有攻擊性,有點像你。小霂現在喜歡乳臭未乾的了,不喜歡我這種老資歷的了?真傷哥哥的心。」病態的神情扭曲又兇狠,卻根本沒把陸佩衡放在眼裡。

荀霂深吸口氣,在陸佩衡的小拳頭上輕輕一碰,轉向錢鈞聖,努力讓語氣平和些。

「請你放尊重些。以前我尊重你是前輩,才從未忤逆,你也知道,當年我不會打交道,沒什麼心思,沒領會你的言外之意赴約,才出了那種意外。所以從頭到尾,徹頭徹尾,都是你在幻想,自欺欺人。」荀霂乾脆把話挑明了,「既然你過得很順,何必再糾纏。我有喜歡的人了,不勞您操心。」

錢老闆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突然狂笑起來——這才是他瘋癲的本性。

「喜歡?真讓人驚訝啊……荀霂!你不是天才,你是蠢材,你所有的成就都是憑運氣的吧!你喜歡?你居然會喜歡別人!他是什麼人?他能給你帶來多少Nature還是Science影響因子?他能帶來多少財富?你啊你,本來就被這個社會當成了禁忌,還不如從中得到什麼會讓人更興奮。商人才能掌握這個世界!」他不懷好意地笑著,指了指陸佩衡,「這小鬼頭別是在你上面,那可就有趣了。」

梁教授年紀大些,被這突如其來的瓜震驚半天,現在才反應過來,琢磨過味兒來,慈祥的老爺爺猛然變成板著臉的教導主任:「夠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成何體統!錢老闆!我們今天是來討論學習,不是您私人的發言台。您和荀霂非學術的問題請私下溝通!」

錢鈞聖見老教授發火,理智回來些許,陰惻惻地笑著。

「行吧,荀霂,什麼時候回心轉意,我等你。今晚你們吃好聊好,我就不摻和了。」他瞪了陸佩衡一眼,幾乎要在他腦門上盯出個洞給他一槍爆頭似的,這才轉身離開。

「不送。」荀霂冷冷甩下倆字兒。

錢鈞聖似乎也哼了一聲。

人走之後,一片死寂。

眾人集體吃瓜,學弟學妹面面相覷:這是什麼驚天大瓜?學長的感情糾紛?學長的……家屬?老師們也有點懵逼:沒聽說錢老闆是這種人啊,錢老闆不是……國外回來的?難道是荀霂在國外認識的?

荀霂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有些虛脫似的坐下,舒口氣,顧不得旁人目光,摘下眼鏡往桌上一扔,神色有些痛苦地用手背捂住眼睛,眉頭抽動著,似乎在忍耐什麼。陸佩衡情不自禁拍拍他後背,有點不知所措地坐在他身邊。

什麼情況,哥,我我我,我要嚇傻了,你沒事吧?

「小荀,你還好嗎?實在不行就下次吧。」梁教授開口了。

梁教授知道他眼睛受過傷。

若干年前他面試研究生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個學生有些不尋常。專業課筆試第一,面試表現出異乎常人的冷靜,或者說是冷淡,讓所有教授都遲疑了:他這樣的心理素質是好事,還是壞事?最終梁教授還是拍板錄取了荀霂,畢竟這孩子能精準地把握到他論文的內容,甚至提出了一個絕妙的可行的點子,幫他繼續完成研究。後來荀霂加進了博士學長的項目組,原本緘默不言的他突然提出了很多駭人聽聞的可能,而組長過度自信,對他的提議不屑一顧,提前花光了預算,實驗結果卻讓他們大跌眼鏡,正如荀霂所預測的,先前連續的奮戰都打了水漂——這位組長一氣之下把實驗室砸了,所有的「垃圾成果」,還包括荀霂早就預留好的備用方案的材料,大罵荀霂是烏鴉嘴。梁教授一整天都沒聯繫到荀霂,直到他晚上十一點來到實驗室,看到荀霂坐在一排試管前面,緊緊捂著眼睛,手指綳得發白,幾乎下一秒就要疼暈過去。

「小荀?」

荀霂怔了怔,放下手轉過身,眼睛不自然地眨動著。

「我聽說那件事了。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吧,重整旗鼓,別太熬著,還有時間。」

荀霂輕輕笑了,讓人有點瘮得慌:「我還有最後的牌,雖然……只會贏得很慘,但還有機會,就不能放過。」

「你的眼睛……」梁教授有點擔心,那雙好看的眼睛似乎有些發紅,眼部的肌肉也有點不受控的模樣,整個人也都緊繃著。

「沒什麼,小時候受過傷。果然我不該多管閑事。教授……不用擔心,我還能堅持。最後的方案,是用這種材料……」

荀霂生硬地轉話題,聽得梁教授心裡不好受,卻又不得不佩服:虧他能想得出來,這的確是種最廉價卻能儘可能挽回損失的方案。

他一貫的冷淡,或許和小時候的「多管閑事」有關。如果被同樣的情景刺激到,大概會重新記起那種疼痛吧。

當然,這位組長後來被勒令退學,這就是后話了。

「抱歉打擾大家興緻了。沒事,我說幾句就走吧。」他緩過勁,重新戴好眼鏡,看向陸佩衡。

我沒事,不用擔心。

陸佩衡趕緊點頭:「我都聽荀哥的。」

荀霂環視了一圈,穩定好情緒,開始講述。

「首先,整體觀與細節觀。關於這次的抗MRSA抗菌藥物,最開始並不在我們的計劃中,它只作為一個靶點錯誤的副產物被我們擱置留存。直到……他家裡人因腦出血住院治療,涉及到感染,我突然想到一個在實驗時幾乎會被忽略為個體差異的現象……」

荀霂說起擅長的領域,自然侃侃而談,像個沒事人似的。小型演講大概持續了十分鐘,他不想耽誤大家吃飯,就把所有內容都濃縮為精華,儘可能地把乾貨傳達給在場的各位——也只有陸佩衡滿臉不明覺厲,其他人紛紛覺得頗有道理。

「以上。那麼後面我和小陸就告辭了。」荀霂結尾得乾脆利落。

「小荀。」梁教授突然叫住他,「今天不好意思,是我沒組織到位。」

荀霂向梁教授輕輕搖頭。

他哪有什麼錯呢?錯的從頭到尾,就只有那一個瘋子!那個讓人不想再見到,卻偏偏要貼過來的瘋子。

「教授,如果有機會,我還可以繼續。只是今天暫時無法繼續進行,還請大家多擔待。」

到了門口,荀霂點頭示意,陸佩衡就在他旁邊向大家鞠躬致歉意。在場人這麼嚴肅,目光都聚在一處,他都不敢說話,再不走,社恐屬性馬上要炸了。

酒樓外面秋風瑟瑟。枯黃的葉片在人群與車流中無助地翻滾,被擺布,被踐踏,被撕裂,在角落中拖著殘軀悲鳴泣涕。原本是暖黃的路燈,卻像是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凝視。沒什麼值得留戀,沒什麼秋日裡的溫度。

荀霂低著頭,涼涼的風吹過臉頰,吹過頭髮,陸佩衡牽住他的手,陪他沉默,聊表慰藉。

「那個人,是不是之前我問你去沒去過酒吧的時候你說的?」他突然詢問道。

荀霂稍稍驚訝:「你還記得。」

隨即,他低沉著嗓音,喃喃自語:「樹大招風是錯,裝傻充愣也是錯,我胸無大志,卻處處是過錯。」

「這都不是你的錯。你是天才,我是小天才,我們都會犯錯誤,但有些只是別人眼中的錯,而不是真的錯誤啊。他只是想利用你的愧疚獲取利益!就和那些PUA男似的,貶低你指責你,壓榨你的物質與精神,我們的天才可不要被那個混蛋套住!」

「我很明確我的心意,所以我不怕他,也不會真的怎樣。但我怕他對你下手——我有點後悔帶你來。他原本就有些偏激,那次可能是前額葉也受傷,精神上變本加厲。」

「沒關係的!別看我好像瘦瘦小小,好歹也是個跑步能滿分的!」陸佩衡做出一副秀肌肉的樣子,「大不了就跑嘛!」

原來你還有肌肉啊!荀霂輕笑,不想再繼續這個人的話題。

「嗯。餓了嗎?去找點吃的?」

陸佩衡順從地指了指路旁的金拱門:「就麥當勞吧,我有點饞鱈魚堡工作餐。」

工作餐,還有突然激發了他靈感的開心樂園餐。

從年初到今日,這一年也過得七七八八了。幸好有你還在,不然我怎有勇氣,不再默默無聞——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

陸佩衡欲言又止了好幾回。也罷,回家再說吧,回家再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問出來吧,果然還是有點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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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天才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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