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 29 章

縵縵自小被褚幸帶在軍營長大,性格上堪比男性豁達,尋常很少動怒。

今日書嵐的作為雖然過分,但她其實不甚動怒,權當戲耍著她玩了。大意的結果是,對方手中劍光一閃,縵縵反應稍慢,捂著胳膊後退兩步時,血已經順著指縫迅速流出。

她看了眼傷口,再看向書嵐時眸色已凌厲起來,抬手摸出腰間蛟龍骨鞭。鞭身遊走如龍,帶著陰戾的嘯聲,直奔書嵐心口而去。

書嵐驚恐地橫劍來擋,心中暗道糟糕:今日怕是不死也脫層皮了!

她閉上眼正欲受了這一下時,忽地有神力護持,帶著她穩穩飛起,落在後方不遠處。

黎璽冷冷瞥了她一眼,大步走到縵縵身邊,側頭看了眼她臂膀上的傷,冷笑出聲。「出息了!在自己家裡都能受傷?」

縵縵把鞭子纏好放回腰間,行動間左臂上的傷口撕裂般痛,血流如注很快染濕了半幅衣裳。

她神色淡淡的捂住傷口,抬步往外走。「尊上,我先回去止血。」

饒是剛才清櫟及時出手,書嵐也被仙力震蕩,捂著心口咳血不止,抱著自己尊上的胳膊哀怨道:「尊上,這個小仙女囂張跋扈,遣她做事拖拖拉拉不說,還故意弄了帶土的花回來,我教訓她幾句,她竟還動起手來。」

縵縵停下腳步立在院中,冷睨了書嵐一眼后,轉而面向清櫟,淡淡地躬身行了一禮。

打眼間,縵縵只覺得她的雪緞長裙莫名熟悉,之後才注意到她窄肩纖腰、曼妙有度的身姿,和遺世獨立的絕然風姿。

清櫟抬手在書嵐發頂輕柔地拍了拍,安撫意味十足,轉而面向縵縵時,嘴角掛上一抹得體的淺笑:「不必多禮。」

嘴上說著不必多禮,身子卻半分未轉,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縵縵鬆開捂著傷口的手,盈盈下拜,行雲流水般地做完全套禮儀,再起身時清櫟已側身望向黎璽。白膩如凝脂的臉上眸含春水、絳唇輕抿,一顰一笑間態度顯見親厚。

「她父親就是早些年跟著你的那個鳳族少年?說起來,她父親便是你的下屬,如今她侍候你,倒也合情理。」

黎璽從縵縵身上移開若有所思的視線,緩步過去抬手在她肩上輕點一下,仙光一閃后傷口不再溢出血跡。

他順手在縵縵背上按了下,示意她離開,才轉而站在她身前,漫不經心地一笑:「論年紀我比褚幸還小些,不過是投緣一起玩了萬八千年,何來下屬一說。人家現是威震四海的戰神,這丫頭也是正兒八經的神女!因著天資過人,才被我養在身邊管教,假日時日難保不會修為超過你我!」

縵縵揚起臉,只能看到黎璽輪廓分明的側臉,和他說話時,半分也未動過的眉梢。

她傷口痛得厲害,也不欲多糾纏,福了福身後越過黎璽離開。

每邁一步,黎璽清冷的聲音都清晰地傳進耳中。「近萬年不見,你倒是越發和善了,對待下人也寬宏,□□出來的丫頭如此能耐。我這宮中人沒規矩慣了,這段時日少不得多勞她費心約束了。」

書嵐神色惶恐地撲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奴不敢!請尊上恕罪!」

縵縵提著裙角跨過門檻,回眸望了一眼,冷凝著臉的黎璽和背影婀娜的清櫟,一瞬間竟都顯得遙遠又不真實。

清櫟梳著精緻的髮髻,發間飾物無一不是巧奪天工,單單隻是一個背影,便是灼灼其華、尊貴無雙。

縵縵沒想過,第一次見清櫟尊神竟是在這般情形下,日後怕是難免有隔閡。

縵縵受傷的消息不脛而走,幾乎才忍著疼上完了葯,白間就到了。

他還穿著方才做工時那套粗錦衣裳,拎著一壺梨花釀,門都不敲就罵罵咧咧地闖進來。

「這個書嵐,萬年不見還是如此囂張,竟欺負到小爺妹妹頭上了!給她點顏色就敢開染房,真當穹蒼宮是她們蒼月島了?何時輪到她做主了?」

白間自己搬了把凳子坐在床邊,一低頭瞧見縵縵蒼白的小臉,又倏然站起來就要走:「我非把她胳膊卸了不可!」

「哎!」

縵縵慌忙撐著起來,拉住白間的胳膊,行動間扯到傷口,才包好的棉布又滲出一團血跡。

「哥哥,你可別衝動了!方才尊上已經幫了我,想必以後她也不敢了。」

白間趕緊扶著她躺回去,自己坐在凳子上,隨手把酒壺放在床尾,狐疑道:「你莫不是被她打怕了?竟變得如此好說話?實在不像你的個性......」

幼時她就記仇,又是個能忍的,拼著自己受傷也得把場子找回來,求個心理安慰。

在人界時,她可是時常都敢跟黎璽叫板的,雖然最後多是被鎮壓,但也稱得上一句有血性了。

再往前論,在錦屏山時,她跟殷啟打架可沒少受罪,也沒見慫半分。怎麼如今被劃了一劍,就慫了?

縵縵垂眸,指甲刮著被角一處抽起的絲玩,淡淡道:「沒什麼,就覺得總不能一直惹麻煩。」

她惆悵地嘆息了聲,緩緩道:「如今入了九重天,人員複雜規矩多、身份尊貴的人也多,稍不注意得罪了就是給尊上添麻煩。不像在錦屏山,大家都是炮仗性子,高興了就把酒言歡、急了就跳起來打一架,打完還是兄弟。可在這兒不行......我爹才回九重天政務繁忙,我阿娘肚子里揣著寶寶,整日吐得渾渾噩噩,還要操勞我的婚事......尊上他同清櫟尊神數十萬年的交情,總不能因著我傷了和氣,雖然,我也並不覺得自己有如此大的面子......」

白間見她落寞的樣子,心生不忍,可自己又是個不會哄人的,心底一急竟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女樣子呢?九重天怎麼了!小爺我從小闖禍到大,討厭誰就揍誰,不還過得愜意著呢!」

他這一巴掌著實不輕,縵縵倒吸涼氣,捂著傷口躺在床上直打滾。

「哎喲喲,疼死了!」

白間一驚,手足無措地站起來,吶吶道:「沒見過你這樣的,打架時不要命一樣,多大的傷都不帶咧下嘴的。如今這點小傷倒要死要活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打架時那是搏命,稍不留神就會死的,哪有空兒疼!」縵縵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顯然是真的疼了:「再說了,你喊疼對手就會下手輕了?只會平白失了氣勢而已!」

白間:「就你道理多......」

院外,夏梨女君手握藥瓶上了台階,迎面遇上負手站在門口處的黎璽,福身輕聲道:「見過尊神。」

黎璽聞言轉身,淡淡點了下頭,目光落在她手上,冷凝的神色稍緩,若有所思地問:「九重天比起你們的北冥島如何?」

夏梨側著頭凝思片刻,認真答:「九重天仙樂縹緲、寧靜祥和。北冥道嘈雜,幼年的小龍頑皮,經常會噴火毀壞建築,被家裡追著打......」

她微微露出一抹恬淡的笑,目光悠遠。

「但若真比起來,我更喜歡家鄉的煙火氣。」

黎璽未置可否,轉身下了台階離開。

白間和夏梨陪了她半下午,又是上藥又是喂飯的,做足了朋友之誼,直到見她睏倦了才相繼離開。

縵縵打了兩個呵欠,縮進被子里才合上眼,門又被猛地踹開。她無奈地嘆了聲,坐起來還未抱怨出口,眼眶竟不爭氣地紅了。

「爹爹!」

褚幸步履生風走進來,陰沉著的臉在聽到女兒嬌軟的呼喚后,似要凝出霜來。他坐在床畔,先是捏著女兒的手看了一番,奈何隔著厚厚的布無法看清傷口情形,只好作罷。

褚幸欲言又止,最後只輕聲道:「你娘要來的,被我攔下了......」

縵縵靠坐在床頭,垂眸看著父親按在自己手背的大掌,莫名心酸。

她自小到大,從未被嬌養過,受過的傷不知凡幾,險些丟命的次數更是能查滿一隻手,每次都是躺在床上養些時日,又生龍活虎地到處瘋去了。

這次,她自己也不理解,何處來的心酸委屈。

但是,看到褚幸出現的那一刻,她忽然想通了。

因為書嵐被清櫟救下,被她護在懷裡、柔聲安撫,而自己面對的,只有黎璽的嘲諷。

他說:在自己家裡還能受傷?

縵縵現在想通了,就是那一句話,讓她心裡痛了一痛。

哪有人會在自家受傷呢?即使真的受傷,家人也會護著會精心照料,甚至......會去和傷人者拚命的......

活了三萬餘年,她第一次向身份低頭,第一次學會成長,也是第一次懂得了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拳頭解決,因為總會有比你拳頭還硬的人......

父母不會時時護在她身邊,她總要學會獨自面對一切,懂得何時能打、何時該低頭......除了自己,沒有誰會是你一輩子的靠山。何況,他們這一輩子歲月太悠長,變數太多......

褚幸未再多言,只靜靜陪著女兒坐了許久,待她沉沉睡去后,才站起來輕柔地替女兒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離開。

出了門,褚幸神色間的柔情散的分毫不剩,召出自己的獄炎金槍,拎在手裡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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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縵縵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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