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關於千柳與青織一事,午後青織來尋縵縵時,她才知曉了大概。
似話本子講得那般,志趣相投的兩人一見鍾情,卻難敵身份懸殊、長輩亂點鴛鴦譜,只能在情愛里苦苦掙扎。終於勇敢突破禁忌,抱了一抱,卻被大家撞了個正著,也是倒霉......
縵縵對這件事兒,心裡其實無甚波瀾。不僅如此,兩個好友互生情愫,倒讓她覺得十分新奇又開心,拍著大腿感嘆黎璽有先見之明。
「當初尊上曾說你們兩人般配,我還嗤之以鼻來著!八竿子打不著邊,互不相識的兩人怎會般配?未曾想你二人竟當真有一番姻緣!尊上就是尊上,隨便一句話都能道破天機!」
青織被他說得害羞不已,揉著衣角不說話。
縵縵湊過去摟著她的腰,頭挨在她肩上,闔眼輕聲道:「青織,我真替你開心,千柳他很好,你們真的很般配!我希望將來有一天,也能遇到能讓我一眼萬年的那個人......」
青織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頂,如幼時每次縵縵受傷時,曾做過的那樣安撫她:「會的!縵縵,你如此好,怎會遇不到真心待你的人。」
青織溫柔的眉眼染上淚意,失落道:「我也不知,能否有機會與他共度餘生。他是古老神族九尾天狐族的嫡子,而我呢?說得好聽點也稱一聲公主,但我們青鳥族世代隱居、人員稀少,修為一事上更是日漸衰落,桃花宴上還能有一席之地,已算是闔族榮耀了......」
縵縵一下子坐起來,抬手在她頭頂敲了下,不滿地訓斥:「你怎麼如此妄自菲薄?你悄悄你自己,溫柔嫻雅、氣質若蘭,心地又良善,醫術也精湛!樣樣都出眾,他們憑什麼看不上你?」
縵縵說著站起來,豪氣萬千地許諾:「你放心,將來他們家若是敢折辱你,我定提劍殺去,幫你討回公道。」
青織坐在榻上瞧著她,忽然破涕為笑,站起來緊緊抱住她,喃喃低語:「縵縵,有你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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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織在縵縵這裡歇了個午覺,兩人摟在一起聊了許久心事,又睡了一個時辰。
醒后青織就急沖沖離開去尋族人,縵縵送完她回來,抱著被子卻再無睡意。
傍晚的風透著涼意,自敞開的窗吹進來,她忽然覺得有些悵惘,對往後的路感到迷茫。
其實她自己對嫁人是無所謂的,是她阿娘一直著急催著,她想著反正先物色著也行。沒想到自己情路坎坷,遇到的都不是良人。
她忽然有點想念錦屏山,想念在各個仙山上躥下跳,捉妖獸、逗弄魔族、戲耍仙兵的日子,比這森嚴無趣的九重天有趣多了。
因為有個戰神爹和水神外公,如今又多了枚尊神當靠山,她闖了再大的禍也沒人斥責,再沒人因為她闖的禍吹鬍子瞪眼,提著拐棍攆她了。
上一次酣暢淋漓的打鬥,還是在錦屏山時與殷啟......
縵縵瞬間眼中一亮:「殷啟!」
她撩開被子下床,穿上鞋子就往外跑,時不時興奮地叨念:「殷啟!怎麼把他給忘了!現成的對手啊!」
天色漸暗,桃花宴的氣氛卻依舊熱鬧,縵縵來時,殿內依舊推杯換盞、喧嘩聲震天。她巡視一周,發現殷啟正站在魔君身後,與父親一起向黎璽和清櫟敬酒。
縵縵提著裙子在席間穿行,順著後方台階悄悄上去,站在白間旁邊,趁殷啟抬頭望黎璽時,悄悄對他打手勢,比劃著外面桃林方向。
殷啟眸色一動,不漏痕迹地微微點頭,她才揚起笑臉,又悄悄溜了。
待黎璽察覺到異常,回眸望去時,只看到台階下一閃而過的背影。他眉梢一動,淡淡地瞥了白間一眼,對方立即低頭瞧自己腳尖,顯然拒絕透露任何情形。
殷啟跟隨父親一同回席落座,不動聲色地又與旁邊青丘狐帝的長子閑談幾句,才欲尋借口離開。
怎料他才一站起來,上首的黎璽便看過來,微笑著道:「小太子近年來出落得越發俊朗,修為上也大有所成。」
殷啟邁出半步的腳悄悄收回,彎腰拿起酒杯,恭敬地對著黎璽躬身道:「尊上謬讚,殷啟愧不敢擔!」
他起身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正欲開口時,又聽得黎璽道:「你與白間年紀相仿,卻比他優秀許多,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白間坐在黎璽後邊,沒忍住翻了個大白眼:能不能說點好聽的,夏梨女君還在呢!我不要面子的呀?
殷啟突然被黎璽誇讚,魔君很是開懷,硬是按著他又敬了幾杯酒,才放人離開。
等他趕到縵縵指的方向時,小姑娘靠著桃樹呵欠連天,就快睡著了。
殷啟難得孩子氣地放輕腳步,待離得近了才忽然出聲:「喚我何事?」
「哎喲!」縵縵驚得後退半步,捂著心口不滿道:「怎麼這麼久?」
「耽擱了會。」殷啟不欲多言,又問了一遍:「找我有事兒?」
因著有求於人,縵縵搓著手笑得格外殷切:「你明日若無事的話,逃宴一日好不好?咱們尋處好地方打上一架,試試我最近仙法可有進益......」
殷啟冷峻的眉目舒展,輕輕笑開:「就這事兒?」
縵縵狐疑:「這事兒怎麼了?不重要嗎?」
「我還以為......」
殷啟望了一眼周圍,月朗星稀下的桃林中,桃花灼灼、桃子香甜,吹過的風都帶著甜意,年輕的神君和嬌美的神女偷偷私會,竟只為了約一架?
他扶額輕笑出聲,轉身往回走。
縵縵被他忽然的笑弄得莫名其妙,跟上去追問:「你以為什麼呀?怎麼不說了!」
「沒什麼!」
「你這個人!」縵縵噎了下,轉而又追問:「你還沒說你到底去不去呢?!」
殷啟腳下未停,含笑回答:「去的!去的!你都不怕挨揍,我還會嫌打人累么......」
縵縵叉著腰,滿臉不服氣。
「話別說得太滿,上次趕上我重傷未愈,這次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唔,你記得要帶好傷葯......」
兩人拌著嘴離開后,沒注意到自夜色中滑過的一幅冰藍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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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宴進行了兩日,觥籌交錯、夜夜笙歌。
黎璽和清櫟作為地位最高的尊神,每日都被各位帝君、上神們輪番勸酒,幾乎頭腦就沒清明過。
昨日黎璽又是子時后歸,雖然睡前喝了醒酒湯,起床時仍覺頭痛欲裂。若不是南曄早傳信說今日會到,他壓根就不想去了。
幾乎屋內一有響動,白戎就帶著宮人們魚貫而入,動作利落卻幾乎無聲地將衣物、配飾都放好。
「尊上,您該起了!方才底下人傳話來說,南曄尊神已到了。」
「唔!」
黎璽抬手在額頭揉捏幾下,掀開被子下床,自取過衣服穿好。
依舊是雪緞制的衣裳,不同的是不再是寬鬆的長袍,而是樣式端莊的長衫外搭綢衣,腰間系了同色織錦鑲白玉腰封,頭上髮飾也換成了琈玉發簪,添了些矜貴意味。
鏡中神君脊背挺直、身姿修長,纖塵不染的雪衣、烏黑瑩潤的發,舉手投足間的風姿都如畫般優雅、尊貴。
光潔白皙的俊臉上劍眉稍揚,長而卷的睫毛下,眸若一灣幽泉般深邃,弧度優美的唇輕抿著。日光透過門扉灑在他身周,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端的是灼灼其華、勾人心魄。
收拾停當后,黎璽率先出門,兩步後跟著白戎,以及浩浩蕩蕩的兩排宮人。
他甚少如此正式打扮,也從不喜人簇擁,今天卻都忍得了。不為別的,只為少聽幾句說教!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穿過桃林,進了宴飲大殿時,在座諸人起身施禮,遙唱:「恭迎尊上!」
黎璽脊背挺直目視前方、步履從容堅定,與前兩日負著手、慵懶漫步的模樣判若兩人。他先是不經意地瞥了褚幸那處一眼,才嘴角噙笑一級級走上高台,他右側那個空了兩天的桌几后,此時正坐著位玄色衣袍的神君。
南曄尊神與黎璽一樣,都生得一張翩若驚鴻的臉。只是他的俊美,是侵略性極強的。
烏黑的發高高束在紫金冠里,一絲碎發也不曾飄散。上揚的英挺劍眉,狹長的黑眸透著銳利的精光,削薄的唇抿著,顯得整個人孤冷又盛氣凌人。
他眉一挑,幾乎在黎璽停下腳步的瞬間,便冷冷開口:「你怎麼總是如此肆意慵懶的模樣?!」
黎璽伸往他肩頭的手暗自縮回負在身後,另一隻握著摺扇的手掩住嘴,尷尬地輕咳兩聲。
「怎會......我今日穿得還不得體?」
南曄凜了眉眼,「你貴為尊神,所言所行皆須恪守規矩,方能為各界典範!衣著只是小事,重要的是態度!瞧你過來時的悠閑步子,還有飄忽不定的眼神,成何體統!」
他說著,抬手一指正襟危坐、端莊淑儀的清櫟,語氣稍緩:「清櫟只比你大幾千歲,如今氣度風華皆在你之上。」
黎璽舔舔唇角,不著痕迹地吐了口氣。耐著性子聽完說教,才落座,南曄便又舊事重提:「上次桃花宴時與你提過的事,你可著意去辦了?」
黎璽酒喝到一半,只好放下,狐疑道:「何事?」
南曄黑眸沉了沉,冷冷道:「親事!你這不拘的性子,真得有個人好好規勸、約束著!如此散漫下去,縱使活得再長久,又有何意義!」
黎璽在心底將這話繞了圈,十分不贊同。
他現在的生活豈止是有意義,簡直是逍遙快活!總比南曄要瀟洒多了!他管束著偌大的妖界、整日操心費力不提,身邊還有個鬧騰的小饕餮,整日盼著吃了他嘗嘗鮮......
想是如此想,但為了少聽一番嘮叨,出口的話變成了:「親事啊!正議著呢!議著呢......那姑娘......」
黎璽揚起嘴角,隨口胡謅:「那姑娘好著呢!生得漂亮、術法也精進,但是家世差了些!呃......是以,我仍在考慮!考慮,呵呵......」
白間垂眸瞧自己腳尖,抿著唇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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