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縵縵自人界回到九重天,因情緒有些低落,腳步就有些沉重,拖沓了大半個時辰才回府,反應也略遲鈍了些,直到跨進房門才察覺到一絲陌生氣息。
她心頭一凜,捏了仙訣卻沒喚出佩劍,這才想起是落在穹蒼宮了。
縵縵曲起一條腿,悄無聲息地摸出小腿上縛著的短劍后,落地無聲地摸進門。
她自幼特立獨行,身邊一個近身侍候的人都無,府內之人也都知曉她的脾性,從不輕易踏足她的院落。正因如此,她對這一絲若有似無的氣息,才極其敏感。
縵縵腳步如輕煙般掠過無聲,屏息凝氣繞過屏風。皎潔的月光透過大敞的窗照進來,照清木榻上酣睡之人的面容。
奕玟?
縵縵著實驚了一瞬,搞不懂為何冥界這個二公子,會深夜在她的閨房裡酣睡!
正驚疑不定間,一陣熟悉的氣息隨著清涼的風掠來,縵縵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動作,那人雪白的衣袍已拂過門檻,幾息間就到了屏風外,眼見著就要繞過屏風。
「尊上!」
縵縵來不及思考,驚慌失措地轉身飛撲上去,抱著來人的胳膊往外帶:「您怎麼來了?夜裡悶,咱們去外面坐!」
黎璽驟然被溫香軟玉撲了個懷,微一挑眉正欲抬手回抱住她,卻被陡然亮起的寒光晃了眼,挑眉看著她手中反握著的短劍,第一反應是這丫頭還未消氣,還妄想找他尋仇。
「怎麼?還真想給我幾劍,才能消氣?」黎璽說著,在心裡認真思慮了下,覺得若真難以善了,被刺上兩劍也不是不行......
什麼亂七八糟的!縵縵慌忙把短劍扔在地上,小臉憂愁地皺成一團,死活拽著他往外走。
「尊上!昨日是我不懂事,沒體察出您的良苦用心,為表歉意,我請您去吃烤魚!」
拖了兩下,黎璽還站在原地紋絲未動,縵縵吸吸鼻子,軟著聲音哄:「咱們現在就去您宮裡的湖裡捉魚,新鮮的魚烤出來才最鮮美!好不好?」
她黑眸中滿是不安,擔憂的眼神不時往屏風上看,眼神似是要穿透那綉著鳳凰的屏風一般。饒是黎璽乍進門時一心想著其他事,未注意到異常,此時因她藏不住事情的表情,也很難不起疑心。
黎璽興味的眸光沉下來,微側了下臉,隨即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你這房內,藏著誰呢?!」
他晲了眼縵縵瞬間垮下來的笑臉,心中冷意更甚。跑去人間見魏弘縕,還私送仙丹也就罷了,如今房內竟還藏著其他男子?
黎璽拂袖揮開她的手,轉身就走。
「尊上!」
縵縵心下一慌,趕忙跟上去。「您聽我解釋呀!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鬼知道,這個天殺的奕玟是抽了哪門子風,竟深夜摸到她房內來了!若是醉酒走錯了地方,依著冥府的地位,以及兩家的面子,這事也就悄無聲息地壓下去了。
畢竟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饒是仙界不似人界那般思想迂腐,傳出去也總歸不好聽。值此多事之秋,她可不想給自己平添話柄。
卻沒想到,好巧不巧地趕上了黎璽尊神來此,又當面撞上了。
因著她日前發現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此時可以說是慌亂有之、焦急有之,更多的是欲解釋清楚的急迫。還有那麼一點,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期許。
黎璽冷沉著臉,邁步往外走,縵縵就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小聲解釋:「我才從人界回來,進門就見到這麼個場景,也是不知所以!你沒瞧見我剛才捏著短劍嘛?就是因為發現人潛進來了......」
黎璽一隻腳已經跨過門檻,興緻缺缺地揮了揮手,隨口道:「既如此,你也別跟著我了,趁早去打發了他吧!」
縵縵:「......」
就這樣?沒有了?!縵縵站在門檻里,看著他決絕地乘著夜色遠去,心裡的期許一點點涼下來。
好吧,尊上這樣的人活了幾十萬年,見過的美人不知凡幾,照理說也不會對她動心思......怪她自己拎不清......
小姑娘形單影隻地站在硃紅色的大門內,消瘦的肩微微耷拉著,整個人都怏怏不樂的,沒發現夜色中大步走回來的雪色身影。
直到黎璽眉一挑,一聲細微清脆的鈴鐺聲響起,縵縵才恍然回神,抬起臉驚疑萬分地瞧著他走近。
「尊上!」她漆黑的眼眸中溢出點點喜氣,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
黎璽端著臉,沉聲道:「你這副軟樣子,也不指望你能把人打發了。」
說著,便腳步不停地越過她,進門去了。
縵縵站在原地,嘴角的笑意壓也壓不住,到最後已是笑彎了眉眼,幾乎樂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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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嘛?冥界的那個奕玟,趁夜色潛進戰神府,想染指小神女,不想正叫黎璽尊神遇著,一腳踢散了修為……」
「此事奕玟算是罪有應得,沒什麼好同情的。不過講道理,深夜了尊上還在神女香閨,是不是不大尋常?」
說這話的小仙話音方落,就被圍在一起說閑話的神仙們狠狠批了一通。
「黎璽尊神那是最風光霽月的神仙了,每次桃花宴遠遠瞧著,都是端方清冷的模樣,再漂亮的女仙都不曾得他青睞,你怎能如此揣度?」
「就是!論姿色,清櫟尊神算是世間翹楚了吧?身份又匹配,你可曾見黎璽尊神給過她笑臉了?」
「依我看呀,眼下正值用人之際,黎璽尊神必定是對褚幸看中得緊,愛屋及烏,也自然對天資不錯的縵縵神女看中得緊!深夜還趕至戰神府親自指導劍術。」
被數落的小仙縮著脖子,恨不能將頭藏進胸腔里去,暗自悔恨自己不該以尋常之心,猜度風光霽月的尊神。
而此時,眾仙口中風光霽月的尊神大人,正坐在冥府喝茶,腳下捆豬一樣綁著的,鼻青臉腫的人正是二公子奕玟。
作為「苦主」的縵縵,正坐在靠近門邊的椅子當陪襯。冥界空氣不好,又總能聞聽得悠悠的哭聲,讓她心裡不大舒暢,臉上一個笑都扯不出來。
黎璽修長的手捏著青瓷茶盅,自唇邊移開后,幽幽喚了聲:「嶸胥。」
明明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息怒,但坐在縵縵對面的冥界帝君不自覺地抖了抖,低垂了眉眼應道:「尊上,犬子無狀,但憑您處置。」
他這個兒子自幼不學無術,平日里調.戲些小門小戶的女仙、女妖倒也罷了,礙著冥府的面子別家也不敢怎樣,至多賠點錢財,再不濟就是抬進後院,左右宮殿多得是,多養幾個女人也沒什麼。
可不曾想,這混賬竟如此膽大包天,借著酒勁鑽到戰神府去了。
跟人家比有錢?人家身後有個世間最富有的東海鎮著。比能耐?這褚幸是仙界出了名的暴脾氣,手下掌管著數百萬的仙兵,十個冥府也不是對手。比權勢......嶸胥上神偷瞧了眼上首神色淡漠、卻明顯是來撐腰的某尊神,憂愁地捏了捏眉心,掐死這個混賬兒子的心都有了。
「處置倒不必了!」黎璽站起身來,對著坐立不安的縵縵招了下手。
小姑娘如蒙大赦般跳起來,三兩步跑過來,揚起笑臉問:「尊上,要走了嗎?」
「嗯。」
黎璽順手揉了下她的頭髮,看到幾縷髮絲被揉得支起來,冷沉的眉眼緩和許多。再轉頭對著嶸胥上神時,嘴角也帶了絲若有似無的笑。
「你身為一界之主,規矩道理自是不必我多說,該怎麼處置,你瞧著辦吧!」
嶸胥上神急忙應是,保證著:「尊上放心,我必定嚴懲奕玟,絕不姑息。」
黎璽勾起嘴角輕笑了聲,邁步往外走。
縵縵跟在他身後,努力壓著嘴角,卻還是掩不住笑意。有人撐腰的感覺,還不錯!就連耳邊的鬼哭聲,聽起來都順耳多了。
「尊上,我們回九重天還是去錦屏山?」縵縵心裡高興,動作也歡快,陀螺一樣圍著黎璽繞來跑去的:「如今前方戰事不知如何了,您若是不放心,咱們可以去瞧瞧!若是回九重天......」
縵縵被黎璽攬著肩往旁邊帶了下,躲開斜伸出的一根扶桑樹枝椏,吐吐舌頭又接著道:「若是回九重天也可以,我已經荒廢了數日光陰,也該好好練劍了,不知道那隻窮奇獸有沒有想我呢......」
幽暗的冥界宮殿走道上,容貌姝麗的神女嘴角漾著甜笑,清脆婉轉的聲音不住說著些什麼。而被她繞著的清冷神君緩步走著,眉目如畫的臉上絲毫不耐的神色也無,微垂的眼角甚至還透出些許溫柔。
「尊上,你說咱們宮門后那湖裡有沒有螃蟹呀?昨日青織來信說起,她們族裡那灣湖,秋蟹正肥......說起螃蟹,還是東海的最肥了!趕明兒得了空,我帶你去我外公那住幾日。」
黎璽:「去鳳族吧!」
「啊?」縵縵揮舞的手停在半空,側過臉來疑惑地瞧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您說什麼?」
「去鳳族。」
黎璽嘴角勾了勾,抬手握住她僵著的手,拉下來垂在身側,卻沒再鬆開,眼底漾起興味的笑意:「你從東海謄抄回來的那頁古籍,上邊寫的第一樣珍寶,不就是在鳳族?」
縵縵:「......」
那頁紙臨走時被她遮遮掩掩地藏在袖子里,回了九重天又壓在了妝匣下,他是怎麼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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