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穹蒼宮桃林里,兩道身影相對疾速飛來,停在一處桃樹下,在靜謐的夜色中,頭挨在一起傳遞消息。
「醒了嗎?」
「沒有。你那邊什麼情形?」
「挺疼!」
另一個聲音遲疑片刻,才問:「什麼挺疼!」
「腦門兒疼!」琰哀嚎著湊近白間,指著自己額頭上一塊青紫的地方,憤憤不平道:「我不過是問了句「尊上醒了嗎?」,就被縵縵提著劍追了半個府,一時失足跌下假山,摔了個狗吃屎!」
白間:「......」雖然自己沒受傷,家裡那個也還渾然不知地睡著,但他覺得此時明顯是自己這邊更該擔憂。
「我感覺,這次不能善了。」白間蹲在地上,悠悠嘆息。「咱倆不能插手了,只能等尊上醒后自己哄去了。」
琰也撩袍蹲下。「這麼嚴重?」
白間面色沉重地點點頭。
何止是嚴重啊!今日縵縵沒提劍斬了黎璽,都已經算是他命大了。畢竟......
「清櫟尊神睡了我家尊上......」
「啊!!」琰嗷一聲跳起來,咬牙切齒地罵:「哎呀,這娘們兒也太狠心了!尊上都傷那樣了,她還好意思霸王硬上弓?」
白間被他這粗鄙的話驚住了,過了片刻才跳起來捂他的嘴:「閉嘴啊!我還沒說完呢!是清櫟尊神睡了我家尊上的床!」
奮力掙扎的琰這才消停下來,拍開白間的手后,撫著心口喘粗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還以為清櫟尊神玷污了尊上的清白呢!不是就好!!不過,她睡了尊上的床,尊上去哪了呢?是不是已經醒了,能出去遛彎了?」
白間眨眨眼,面無表情地說:「尊上哪也沒去,就睡在床里側了。」
「哦!」琰一時沒反應過來,轉身走出兩步才猛地懂了,顫巍巍轉過身來:「那不還是睡了嗎?」
白間嚴肅臉:「不一樣的,此「睡」非彼「睡」!就是「睡」了而不是「睡」了!」
琰暴怒:「現在是說繞口令的時候嘛!」
「反正就是不一樣!我家尊上是無辜的!」白間執拗地梗著脖子:「他都黃土埋到脖子根兒了,還能做啥?」
「你說的也有道理。」琰撓了撓頭,竟然被說服了。「不過,咱倆信有什麼用啊!問題是我們府上那位啊!你沒瞧見她今日提劍砍我的氣勢,現在想起來都脖頸發涼呢!依我看,他倆的事......」
白間:「他倆的事?」
琰攤手,無奈聳肩:「十有八九是沒戲了!」
白間:「......」心好慌,想去找媳婦兒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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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府今夜也不安寧。
褚幸處理完錦屏山事宜,押解殷啟回九重天,安置到天宮囚牢后,半刻也不曾停留就趕回了戰神府。
他這一走又是數月,早就歸心似箭,恨不能馬上回到洛尤身旁,日夜陪伴她。可這滿心的歡喜,在跨入寢殿的瞬間,盡數化成了惶恐。
洛尤正握著剪刀剪燭芯,原本合體的寢衣此時松垮垮掛在身上,露在衣袖外的手腕幾可見骨,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圓滾滾的腹部更顯突兀。
「夫人!夫人!」
褚幸懷裡抱著的頭盔掉落在地,顫聲喊了兩遍,再想不出其他語言。
他活了這麼久,經歷了太多,怎會看不出洛尤的瀕死之態。一瞬間惶恐、愧疚擊得他潰不成軍,殺伐戰場上不曾怯懦半分的戰神,此時卻一步也邁不出。
洛尤放下剪刀,溫柔淺笑著撫了撫肚子。「寶貝,你阿爹回來了。」
燭光里,洛尤昔日艷若桃李的面容已不復華美,卻因這一個溫婉的笑,平添光輝。她緩步走到黎璽身前,環抱住他的腰側身偎到胸膛,熟悉的懷抱立時便撫慰了她心底所有的驚恐不安,安定下來。
「你一回來,我就有了依靠、有了主心骨兒,再大的困境都不怕了。」
褚幸顫抖著手,緊緊抱住洛尤。他從未這樣怕過。被逐出族內,在妖獸追殺下討生活時不曾,率軍衝鋒在前時,也不曾。
「有我在,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褚幸一遍遍重複著,語氣卻無法堅定。
洛尤骨節分明的手在褚幸背上輕輕撫著,安撫他躁動不安的心緒:「尊上先前送來許多雪魄丸,續命無憂。他當日曾說若斬殺魔神,或許有一線生機,那時我沒懂,現在聽聞琳苑尊神即將蘇醒,卻是明白了!」
琳苑尊神?!
褚幸頓時喜出望外,鬆開自家夫人就要走:「沒錯!琳苑尊神是這世上最好的醫者,她一定有辦法的!我這就去穹蒼宮!」
「夫君!!」洛尤趕緊扯住他,「琳苑尊神如今還未蘇醒,連尊上也都還傷重沉睡呢!不急這幾日的!!」
兩人拉扯間,縵縵已得了消息趕來,衝進來抱住褚幸,未開口就紅了眼眶。
褚幸與夫人對視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明明幾日前父女倆才剛剛分離,不至於思念至此啊!褚幸把女兒自懷裡拉出來,越看眉頭越緊。
「你這是病了?」怎麼瞧著比她母親還憔悴?!
縵縵默默搖頭。
「那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告訴爹,爹給你做主!」
縵縵依舊搖頭,是有人欺負,但卻沒法說!畢竟那兩人爹哪個也打不過。
「哎,你這孩子可真急人!」褚幸倒吸口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
縵縵抬袖擦擦眼淚,攙扶著洛尤到桌旁坐下,又倒了杯茶給跟過來坐下的褚幸。「爹,我沒事兒,就是覺得您回家來真好!」
褚幸自是不信,心下繞了幾個彎,不確定地開口。「你莫不是當真對殷啟那小子動心了吧?聽說我押他回九重天等候處置,才傷心難過?」
「不是!」縵縵慌忙否認,「殷啟被壓到九重天了?他會被定何罪?會死嗎?」
褚幸:「還說不是?不是你還這麼關心他?」
「當真沒有動心,只是朋友一場,總歸是心裡不落忍的。」
她無權左右什麼,但若殷啟真的要被處刑,朋友一場她總該去送一送的。
這些舊事,洛尤雖在九重天,但也多少聽了些傳聞,聞言也是幽幽一嘆:「殷啟那孩子,我先前還挺看好他的。若真的......也是該去送一送的。」
有了洛尤說情,而且又不是什麼違背律例的事兒,褚幸也沒多猶豫,點頭應了下來。
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圍坐閑談了許久,氣氛溫馨不已。
橘心來通知備好晚膳時,還帶來了個不請自來的客人:天君。
「方才匆匆一面,沒來得及為上神接風,我只好不請自來,討府上一杯酒,聊表心意了。」
褚幸哈哈大笑著,趕緊招呼天君去飯廳。「薄酒素菜,帝君不嫌棄就好。」
夜色已深,洛尤身體不適不便作陪,縵縵也是不想去,正想著拒絕的理由,天君已停下腳步等她,側過身溫和地道:「聽聞你回來有幾日了,我這邊一直在忙著招待各界來訪的賓客,沒騰出空來見個面。瞧你氣色不大好,是在戰場上受了傷嗎?」
他這樣,縵縵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只好跟著一起走。「多謝帝君惦念,只是仙力耗損得多,有些累罷了!」
前方褚幸已經停下來,回頭看著走在一起的兩人,眯了眯眼。暗道不對勁!
天君似有所覺,抬頭對著褚幸謙恭一笑,腳下步子卻還是不緊不慢地,隨著縵縵的節奏在走。「我這幾日遣人送來的東西,你可喜歡?」
饒是縵縵此時心裡壓著許多事兒,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嘴角的笑僵了下,借著抬手撩耳邊碎發的動作,給自己爹遞了個眼神過去。
「帝君有心了,但無功不受祿,我雖也上了戰場,卻沒有前方衝鋒的兵將們辛苦,所以便借著您的名號,把吃食衣料都送到軍營去了。」
「你......」天君欲言又止,而後扶額沉沉笑出聲。
褚幸:「你們兩個年輕的,怎麼比我腿腳還不利索,快點兒呀!待會菜就涼了!」
縵縵心裡一松,歡快地應了聲,拎著裙子跑過去,正要上台階,就被褚幸攔住。
「閨女,我忽然想起來給你阿娘帶回來的靈藥落在葯神宮裡了,反正你也吃過晚飯了,就替我跑一趟吧!取回來后就趕緊給你阿娘送去,讓她服了再歇下!」
縵縵應了聲好,轉身對天君歉意一笑:「真不巧,不能陪帝君宴飲了。」
天君也不點破,溫和地點點頭:「無妨!改日得空叫上夏梨和白間,我們再把酒言歡。」
「好。」縵縵福了福身後離開。
褚幸望著女兒逐漸融入夜色中的婀娜背影,又瞧了眼捨不得收回視線的天君,目光沉了沉。
一個兩個的都惦記他的寶貝閨女!真想都把他們捆成一團,扔進東海深處千百條出口的洞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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