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這日早上，陽光慘淡。
白晃晃的光圈時不時被幾朵雲遮來擋去始亂終棄，似乎要變天了。
齊淵學堂門口排著一列長隊，個個手拿書卷哆嗦著，學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想以身犯險去做那第一勇士，給堵門口的僵老屍背文章。
那個綿里藏針的水風發了話，背過了昨晚留下的課業，才可以進學堂。
此時，水風往學堂內的窗下支了個翠色小竹案，正悠閑的喝著蓮子茶湯。
他望一眼越發陰沉的天色，溫柔地提示道：「小可愛們，要變天了，你們若被淋了，夫子會心疼的。」
男學子們竊竊私語：有本事我們背不過也讓我們進去啊，風涼話說的真好聽。這個道貌岸然的夫子可以再虛偽一點。
女學子們則陷在水風的顏值里不肯出來，反駁道：夫子是為我們好，是在鍛煉我們的勇氣、抗壓力及耐性。
面對著僵老屍背書，這的確考驗人的勇氣和抗壓能力，但頂著雨背書這算鍛煉哪門子的耐性，搞不好淋出一身病。
病？！
大家默契的找到靈感，淋病了好呀。可以躺家裡睡大覺，還可以偷跑出去掏鳥窩，抓地蛇，逮靈鼠，不用來學堂啃那些無聊枯燥的書了。
於是大家暗中祈禱，下雨，下大雨，嘩嘩的那種。
然後背得過也要裝作背不過，明個大家集體病了，家長們肯定要鬧到學堂來討個說法。
水風夫子坑他們，他們也要坑回去，禮尚往來，乃師生之道。
可水風夫子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擊了碎眾人的白日夢。
「待會天上下的並非雨，而是尿。」
「……什麼？？？」眾學子異口同聲咆哮。
「尿！！！」
天上下尿？！誰的尿？！
驚悚，新奇，聞所未聞！
水風淺淺吸了一口掌中蓮子散發的清香，這才慢條斯理解釋著，「即便是尿，亦非普通之尿，而是仙帝御馬撒的尿。」
抬指沾了茶盞中的一滴水，彈向遠天一團雲。
雲后立馬走出個抱著水囊的弼馬溫，紅服烏紗帽繡花鞋，帽子頂綴著兩顆球囊，一顫一顫的，媚俗，扎眼。
天界審美當真惡趣味。
水風優雅一指，「瞧見弼馬溫捧得那袋水囊沒有，別看巴掌大小，裡頭可裝了一萬匹天馬的尿，新鮮熱乎得很。足以在這學堂灑上個一天一夜。」
為了逼他們背文章，這夫子先是請來了老殭屍坐鎮，這會又動用了天上的神仙助威，太拼拉！
最佳威逼利誘教育獎，非他莫屬。
白靈最愛乾淨，抗議道：「背不過就讓我們淋尿？夫子是不是有些太過分。」
「是啊是啊。」眾人小聲附議。
以後說起來，曾因背不好文章被淋馬尿，臉還往哪兒擱，丟一輩子人。
還不如下雨呢，寧可背不過文章再門口淋上一天一夜，也不要淋馬尿。
水風夫子，忒狠，忒不人道了點。
人群中的山月，小臉皺成一團，雖然昨個晚上她努力了大半宿，也順利給九哥哥背了一遍文章，但睡了一覺，再加上緊張，萬一忘了怎麼辦。
泠汐悄悄包裹住山月的小軟拳頭，安慰說：「別怕，一定能過，萬一過不了，九哥哥爬到樹上將衣裳做成風箏，給你遮著。保證不讓小月亮淋到一滴尿。」
山月瞬間有了安全感，「那麼就靠九哥哥了。」
九尾狐：「……」
這是有多麼不自信吶。
水風優雅起身，款款走出學堂的門，環繞於學子身邊，溫和地介紹說：「夫子怎會如此壞心眼，讓小可愛們淋尿呢。仙帝養的御馬是吃瓊漿玉液及仙草仙果長大，甚至老君有些賣相不大好的仙丹，亦餵給天馬吃，那馬尿自然不一般。」
「可祛除各種頑固皮膚病，普通人求之不來，更是被下屆之人贊為天黃之水。你們若被淋了，也算幸運，畢竟這輩子可遠離皮膚病之煩惱。」
「遠離皮膚病……遠離皮膚病……」倒掛門楣上的三足鳥拍夫子馬屁，跟著扯嗓子叫喚兩聲。
「可是也丟一輩子的人。」最愛面子的灰小七一針見血指出弊端。
水風嘆口氣，「若講面子，那……小可愛們要努力通過背誦這一關，三炷香后請享受天黃之水的洗禮，不謝。」
水風長袖一掃，地上亮起三炷香，又進屋去喝他的閑茶。
雲頭上的弼馬溫一手摁在水囊口上，一臉奸笑，蓄勢待發。
三炷香裊裊冒著那缺德的煙，謝你妹。
眾學子敢怒不敢言，平靜了情緒后，爭先恐後涌到僵老屍身邊，搶著要背誦。
三炷香，便秘的，屎都沒拉完。
是老子道德經的前三篇。
有慷慨激昂連珠炮似得順利通過的，有結結巴巴勉強過關的，再加上同學們背後打手勢貼紙條各種提示，大多數都通過，可見昨晚集體下了點功夫的。
水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哎，這群小可愛們。
一通急頭白臉的背誦后，門前站的唯剩山月跟泠汐。
山月害怕僵老屍那張臉，中途背得結結巴巴，「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斯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
三炷香眼看著只剩拇指蛋子大小，山月快哭了。
泠汐身一閃，橫在僵老屍和山月中間。他本就頎長，面對著山月又邁了一步，頸項一彎，垂下頭，山月又是嬌小一隻，完全幫她遮擋了身後的僵老屍。
泠汐笑著對上那汪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九哥哥，你背的出來的，像昨晚那樣，放輕鬆。」說著，將一顆粽子糖塞到她手中。
掌心的甜蜜似沿著奇經八脈直暖到胸口，滌盪了腦中的漿糊。
山月點點頭，危難關頭收到最熟悉的支持和守護，不再那麼怕了。握緊了糖塊，順利地背了下來。
山月跳進屋門的那一刻，剛好三炷香燃盡，香根處，只余將散未散的一抹腥紅。
諸位同學莫名的興奮，有好戲看呢。
九尾狐還沒背呢。
就算他背得再熟，也不可能一瞬間將三篇全背了。
同學們扒著窗戶往外瞧，一個個挑眉瞪眼，落井下石的感覺，真讓人爽歪歪！
這九尾泠汐長得最好，門門成績也是最好，平日高冷的不要不要的，這回可逮著看他出醜了。
讓你逞能。
眨眼間，香爐里鋪了三道香灰，那抹微弱的紅，徹底偃下去，雲頭上的弼馬溫乾脆利索，牙齒拔掉水囊塞子。
淋……
淋他……
淋他一身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