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子嘴裡嘲諷著,眼神卻沒賞給阮青半分,顯然在抒發己見,對方聽沒聽到似乎根本不在乎。
女子不在意,阮青卻不能裝作沒聽見,只得微微欠身輕笑道:「姐姐見解獨到,妹妹愚鈍,竟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聞言,女子終於賞給阮青一個眼神,可惜裡面除了鄙夷便是不屑,「我見你獨自一人,以為是個品性不錯的,沒想也是裝腔作勢的驕矜之貨!」
言罷,不待阮青答,她一甩衣袖頭也不回離開了。阮青苦笑著搖搖頭,既未反駁也未出言挽留。
莫說阮青無意入宮,即便入宮,這樣的女子也不敢深交。女子或許真有幾分氣性,但那一開口便把人得罪死的做派,入宮後有得苦頭吃。
時間就在眾秀女一拉二扯中流逝著,轉眼百名秀女齊聚,二選正是開始;
掌事嬤嬤再出現時,手裡依舊拿著花名冊,被點名的秀女們依次入門。隨著離開的秀女愈來愈多,花園氣氛也越來越緊張——能否入三選,全靠此門了。
「淮南漢陽州七品通判之女阮蘭。」
聽到姐姐名字,阮青不敢耽擱趕忙上前。負責帶路的太監突然回頭,並朝她使了個眼色,阮青心下明了面色卻不顯。
趨步入內,廊中已有五人。
接下來是入內室驗身,阮青被安排在最後,明顯有意為之。負責給她驗身的嬤嬤也打點好了,直到這一步,阮青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可是,這口氣松的似乎有點兒早……
五位秀女垂眉含胸依次排開,掌事嬤嬤一臉嚴肅道:「甚好,接下來……」
嬤嬤話說一半,便被屋外陣陣腳步聲打斷!
「掌事嬤嬤惠婼可在?」
一道捏嗓破鑼聲傳來,屋內所有嬤嬤急匆匆走出來,以掌事嬤嬤為首,眾人依次跪倒在地。
「奉皇後娘娘口諭,冊封通政司左參議之女尚瑞雪為太子承徽,七品通判阮文曜之女阮蘭為太子奉儀。惠婼嬤嬤,咱家還有事,你便代兩位貴人收下香囊吧。」
說完,身穿首領太監服制的公公,從身後托盤取過兩個香囊遞給惠婼。惠婼雙手接過香囊后才在小太監攙扶下站起來,隨後又拉著首領太監走到隔間,不知道說什麼去了。
首領太監和掌事嬤嬤一走,剩下的人瞬間炸鍋了!
反應最大的當屬除阮青外,剩餘的四位秀女。她們甚至連維持表面的友愛都做不到,投來妒恨目光的同時,嘴裡也不時發出各種捻詞酸語。
「被皇後娘娘欽點,可真是好福氣啊!」
「從七品通判?聽都沒聽過!這樣卑賤官員之女,也能參加選秀?」
「誰說不是呢!這可是太子妃嬪啊,真真兒是走了狗屎運……」
「太子妃嬪又如何?不過小小奉儀,連主子都算不上!」
「奉儀雖小,架不住人長得狐媚呀!要是肚子再爭點兒氣,將來什麼身份要不得?」
挖苦諷刺也好艷羨嫉妒也罷,阮青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傻眼的她,甚至還跪在地上沒起身呢!
被文康買通的小太監見狀,趕緊把阮青扶起來。又生怕阮青心急之下說出什麼渾話來,臉上直冒汗的他也顧不得得體不得體了,攙起阮青的同時,悄悄在她手臂上一掐,嘴裡卻恭維道:「真是天大喜事啊,恭喜阮奉儀,賀喜阮奉儀!不知小的有沒有幸,向您討個頭賞?」
小太監狗腿似的巴結,引得眾秀女和嬤嬤們一陣鄙夷。也是了,再走運也不過小小奉儀,太子都不一定繼位呢,上趕著巴結簡直自降身價。
經小太監一打岔阮青也回神了,趕緊掏出賞錢遞給他。小太監也很機靈,得賞樂呵呵道:「阮奉儀快去驗身吧,完事兒小的親自送您出去!」
打擊來得太突然,心緒浮動的阮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在這時候有這種反應也正常,並未引起別人懷疑。於是,在一眾羨慕嫉妒的目光下,阮青掀開簾帳走進內室。
為阮青驗身的嬤嬤顯然也見了皇后口諭,兩人對視一眼,誰也沒多話,按部就班走完了流程……
計劃全被打亂,驗完身的阮青哪還有心思留下跟一眾秀女扯皮?此時的她只有一個念頭:趕緊出宮,從長計議!
得了好處的小太監信守承諾,親自把阮青送了出去。心知阮青必有話要說,同樣忐忑的小太監輕車熟路把人引到一隱蔽角落。
「到底怎麼回事?皇後娘娘為什麼會關注到我?」阮青急道。
「這個小的哪兒知道啊!」收了好處的小太監同樣著急,「連皇後娘娘都發話了,小姐您入宮已成定局,咱之前的交易自此全部作廢啊!」
銀錢沒得多少還惹了一身騷,小太監趕緊從袖子里掏出一袋銀子遞過來,明顯想撇清關係。
另阮青稍感意外的是,小太監掏銀子時竟然沒絲毫肉痛之色。心中暗腹,這倒是個拎得清的。
可惜他想拎出去,已經恢復冷靜的阮青卻不同意了。
「不知公公如何稱呼?」阮青不急不緩道。
小太監哈腰道:「奴才賤名小德子。」
阮青點點頭,從容不迫的推回銀子,並笑道:「銀子你且收著,畢竟事出突然怪不得你們。」不等小德子反駁,又道,「我這兒還有一事相求,若能辦成,定奉上十倍銀錢!」
「您不會還想著……」
小德子也夠機靈,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急道:「如此天大喜事,別人求都求不來,哪有往外推的理?我的姑奶奶啊,這可是皇後娘娘親自下的口諭,除非請來聖旨,否則斷無周旋的餘地!」
求皇上下旨駁皇后?
白日做夢都比這來的現實!阮青要有這本事,還用得著千里迢迢替姐選秀?
罷了,看來還得從長計議。
眼瞅著小太監又要往回推銀子,阮青不僅沒接,反而再從口袋裡掏出一袋碎銀來,「公公您是聰明人,之前所託之事只當從未發生過。另外,嬤嬤那邊……」
能在宮裡摸爬滾打數年,還混得人模狗樣,有哪個是簡單的?
見阮青如此食趣,小德子原本不安的心終於落到肚子里。這次他沒推辭,反而滿臉笑容的把兩袋銀子全部接過,並信誓旦旦保證道:「小姐請放心,過了今日,必無人會再提此事!」
說完,小太監便要離開。
離開前他突然轉身又朝阮青行一禮,佯裝佩服道:「小的雖眼拙,但觀小姐氣度非常人能比,他日入宮,定能飛黃騰達!」
「借公公吉言了。」
一個尚不知前景的小奉儀,顯然不值得小德子巴結。但阮青一前一後所表現出的冷靜、眼界和氣度,足夠令他刮目相看了。當然,無論將來的阮青能走到哪一步,留下一樁善緣,終歸是好事。
小德子走遠后,阮青嘴角笑容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陰鬱。入宮之事恐難轉圜,但入宮前留下的隱患,必須及時處理好!
其他處且不提,終歸多花些銀錢的事,但宮裡的主可不是幾兩碎銀就能打發的。想徹底消除隱患,唯有一不做二不休,讓他們永遠閉嘴!
可惜這個辦法更難實施,且不提阮青本就不是濫殺之人,即便想殺,如今也沒這個本事。
「罷了,姑且信他一次吧!」
從小德子毫不猶豫遞出銀錢開始,阮青便知他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有好處也有壞處,至少放在這個節骨眼兒利大於弊。
離開皇宮,阮青找到雲茗后,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話。兩人雇了輛馬車,飛快趕回通州別院。
回到別院,阮青把宮裡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三人,三人自是大驚失色。最先回神的是文康,他和阮青想的一樣,宮外面還好說,關鍵還是宮裡。
「宮裡交給我,你先去把外面的麻煩處理乾淨。」阮青果斷道。
文康急匆匆離開,只是步伐有些混亂,可見心緒並不如表面平靜。至於原因嘛……
「這可如何是好啊?就說這法子不行,小姐您偏不聽!這可是欺君大罪,要殺頭的!」年紀小些的雲煙急的滿頭大汗,亂出餿主意道,「要不…要不我們逃跑吧!」
「逃?」
阮青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兒去?更可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們敢逃,阮家就等著滿門抄斬吧!」
「小姐您先別急,總會有法子的。」雲茗同樣很慌,但終究比雲煙沉穩老練些,「欺君之罪是萬萬做不得的,如今也只剩最後一個法子了。」
雲茗想說的法子,阮青也想到了,卻無奈搖頭道:「你想說找到姐姐嗎?這談何容易。」
阮蘭或許真在京師,但京師他們人生地不熟,根本無從找起。大張旗鼓的差起來,保不齊人沒找到,先把自己給暴露了。
「人還是要找的,萬一找到呢?奴婢相信大小姐也明了其中的輕重緩急,一定不敢再任性了。」雲茗冷靜道,「京師文康熟,這件事還得交給他去辦!小姐,入宮一事,有法子拖一拖嗎?」
阮蘭或許真有法子拖上幾天,但她並不覺得有多大用,「法子倒是有,但用了總會留下隱患。京師不比淮南,如今我們身處風口,一點兒錯都出不得!五天後我便要入宮,這五天讓文康多多費心吧。」
阮青根本沒抱多大希望,無非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四天時間一晃而過,阮蘭雖未找到,宮外隱患卻被文康處理的一乾二淨。
阮青入宮,將再無轉圜餘地;
「文康是男子,無法跟我一同入宮。當然,宮裡艱難不假,但宮外同樣重要。」第四日晚,阮青把三人叫入屋中,語重心長的交代道,「這處院子留不得,等我們入宮后你便退了另買一處。」
這是阮青為自己留的退路,她可沒打算在宮裡呆一輩子。
別人或許不敢,但阮青畢竟來自現代,膽子大得很。知曉入宮無法轉圜后,早開始琢磨如何抽身了。
只不過此事茲事體大,稍有不慎便會落得滿門抄斬,沒萬全之策前,她不敢也不會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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