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男女有別

第九回 男女有別

何十七和姜晏,從小到大的交情,七歲起就做姜晏的跟班,如今已然十載春秋。姜晏身邊的侍女換過幾茬,跟班只有他一個。不是說流亡公子用不起人,而是要找個忠誠的人不容易。他家世仆,母親伺候姒鯉,兒子伺候姜晏,他爹是姜讓親信,去歲跟姜讓回了周國。

做姜晏的跟班省心,公子從小聽話,夫人說不能做的事情絕不做,夫人讓幹什麼就幹什麼,讓學什麼就學什麼,老實得叫人心疼。說句逾矩的話,何十七不止把姜晏當小主人看,也把他當弟弟待。

春娘在家有時候會念叨:小郎君長得小小隻,跟一隻小貓似的,真怕他長不大。所以取了一個小名叫阿麽。

何十七覺得姜晏的運氣不大好,夫人一心撲在大兒子身上,周王又因為不喜夫人,連帶對這小兒子也不怎麼關心。姜讓固然喜歡弟弟,他每日有自己的功課要做,夫人要求他文武雙全,一天便不剩什麼時間來和弟弟相處。

到越國后,公主姒彌倒是比夫人更關心姜晏,只可惜,最後成了姜讓的妻子,他的嫂子。

夫人對姜晏的教育也不如姜讓,好像只要他讀書識禮就行。好幾次何十七在家聽到他爹說,夫人只希望將來兄弟和睦,姜晏不要被處心積慮的壞人利用。

因此當姜晏說怕夫人責怪,沒敢告訴姒鯉他記不清事情,何十七一點不懷疑,也不驚訝,只有些心疼。

小郎君實在太不容易了。

「小郎君放心,十七絕不將此事外泄。」何十七發重誓。

乖乖,要不是姜晏不信邪,倒是要被他嚇一跳。

何十七如此鄭重其事,姜晏拍拍他的肩膀,同時替原身不值。

好歹有個忠僕吶,何至於為了個女人不想活了,就是天仙下凡也不值當。貴族少年維特的煩惱,芯子里毫無浪漫細胞的社畜之心理解不了。

再說,婚事家裡不同意,無非是原身份量不夠,份量若是夠了,怕他有個三長兩短,姒鯉這般精怪,不得行個緩兵之計。先答應下來,之後徐徐圖之,不然整個平妻也很常見呀。晉文公重耳流亡的時候,一氣娶了好幾個老婆呢。

要麼就是帶著夏家女私奔,隱姓埋名,做一番功績后回來,誰會不認。

當然,姜晏不贊成私奔這種做法,但怎麼也好過把軀殼讓給別的孤魂野鬼,自己撒手解脫。

忠僕何十七,體諒姜晏變聲不好多說話,跟倒豆子似的說了許多。

要說原身姜晏,在家裡是個默默無聞小透明,身嬌體弱小雞崽。姒鯉一番前程在大兒子,對姜讓很花心思,什麼好事都讓姜讓去,把他往各種名士、高人那送,還死活給姜讓要來王宮裡聽課的資格。將來要做大王、君主的,所受到的教育跟一般人不一樣。

姜讓也很爭氣,在越國貴族裡頭是佼佼者。傳說中的學霸,什麼會,什麼都拿手,文章錦繡、武藝不凡,連鬥雞走狗都沒落下,很多原先不服他的人競相服了。放在前生的時代就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學生會會長一樣的風雲人物。

學霸的弟弟,在如此閃耀的兄長身後,自然黯然失色,哪怕所學不差,也不過是不差而已。

不說本事比不上,賣相也不如姜讓。

姜晏,風華正茂,俊俏小郎君一枚,奈何發育較晚,依舊是少年人模樣。姜讓大他三歲,大長腿、公狗腰,穿衣顯瘦,脫衣顯腹肌。出門有小娘子圍觀,投香包、砸鮮花,自薦枕席,什麼都有,但因為家教好——姒鯉厭惡小妾,所以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千好萬好,得不到最好。

如此一來,姜讓的名聲更顯赫了。至今禹城內還有貴族女娘為他與姒彌成親惋惜不已。

何十七講得忿忿不平,姜晏差點笑岔氣,也放下一半心。

明星人物能輕易讓人心生好感,不愁坐不穩太子之位,也不愁做不了周王。姜讓穩,他媽穩;他媽穩,大家都穩。他自然也不用愁。

養家糊口和啃老,任誰都會選啃老。

兄弟倆倒是很和睦。原身七歲離開爹,長兄為父,姜讓得空會指點他,故而他對兄長有孺慕之情。兄友弟恭,不是虛的。

對於姜晏的定位,母子有分歧。姒鯉希望他太太平平什麼也不必懂,在家聽媽的,出門聽哥的,只要不謀王位、不拖後腿就是個好兒子。姜讓卻希望他有所擔待。曇城世家不可信,母族有私心不可信,除了母親、妻子,世上最親的人就是他兄弟,只有他最可信。兄弟倆約好了,有朝一日哥哥曇城繼位,弟弟會做個好臣子,為哥哥分憂。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姜讓回國不過一年功夫,原身就受美色所惑,要死要活。

基本了解原身的處境后,姜晏放心大半。這種設定一般好養活,只要哥哥疑心病不發,能多多照看,將來的日子很好過。他不求聞達,不求建功,也不要立業,只求富貴,反正現在是男子身,讓娶誰娶誰,娶誰都沒負擔。

沒出息嗎?挺沒出息的,可架不住輕鬆簡單又舒服。

前生工作是為了啥?那麼多無效溝通、重複勞動、忍受拍屁股決定一切的領導、扯後腿的豬隊友,真是為了實現四個現代化么?是為了有能力找到自己的舒適圈賴著不走呀。

現如今掉進個鑲金邊的舒適圈裡,何苦要跳出舒適圈。

欠虐嘛。

至於結婚……姜晏這才想明白為何男性被逼婚很少像女性那樣奮力反抗。

男人結婚無所謂。尤其是家境好的男性,房子車子家裡有,什麼都可以讓家裡人操辦,自己當工具人就行。婚後班照樣上,玩一樣玩,不用擔心開支,不用做家務,有想法就交公糧,沒想法妻子也不能拿他怎麼樣,難不成還強了他。孩子不用他生,生下來不用他帶,結不結婚日子沒差根本無所謂。要是妻子不滿,家裡吵架,他就加班,在哪裡玩遊戲不是玩。

做男人沒幾天就開始墮落,簡直豈有此理。

暗罵自己之餘,姜晏又想,他現在內褲沒一條,馬桶沒一個,每天不敢吃飯喝水,生怕去多了掉茅坑裡。整個人半男不女,尚未適應這個身份,總該允許自己先墮落一下,憧憬美好將來。

說了半晌,阿谷來催,該去大巫那致謝了,衛娘子剛回來,午飯後要歇晌,再晚指不定要出門。而去見大巫,不可能繞過衛娘子,大巫與巫女被圈在衛澈住的院子里。

早已命人前往通報,衛娘子回說:來就是了。

主僕三人便帶著幾樣禮物與禮單一起過去。

衛澈那裡,昨天笑姜晏的男裝麗人衛椒也在,面容俏麗,兩道橫眉與她一身男裝一般英武。

衛椒見著姜晏,彷彿自帶嘔嘔的音效,可人前取笑失禮,於是她忍住了。

姜晏見著衛椒,兩條手指寬的橫眉存在感太強,實在想笑,嘴角幾度翹起,藉著行禮,也硬生生憋了回去。

兩個要笑忍笑,衛澈眼睛一掃,什麼不知道。她倒是不需要忍,面紗遮一切,含笑受了姜晏的感謝。

謝衛澈簡單,禮單一呈,謝來謝去客氣一回就好。大禮姒鯉早已送了,今次是以姜晏的名義。

大巫與巫女住西廂,衛澈並不令他們出來見客,反而親自帶姜晏幾個過去。

大巫,名琢,三十來歲的清俊男子,平時著常服,看起來與常人無異。說起來是救了姜晏一命,沒有因此居功自傲,姜晏行禮,他只肯受半禮。

巫女,名羽,是個笑容甜美的女孩子,不過十五歲,眉宇間一派純真。對姜晏有些好奇,偷偷打量他好幾眼。

衛澈在一旁留心觀察。巫琢態度淡然,彷彿招魂那日的驚異只是衛澈錯覺。姜晏亦無任何不妥之處,發現巫羽偷看她,還衝她眨眨眼睛,笑眼彎彎。

衛澈失笑,前腳為了娶妻要死要活,後腳勾搭巫羽,是周王親生的沒錯。

不過,送姜晏等人出院子時,出於好心,衛澈提了一嘴。

「巫女不可輕易與人來往。」

姜晏自以為懂得她的意思。「巫女和神明溝通,自然不可輕易與人來往。」

巫女要維持身份,保持神秘高人形象,當然不可與人多接觸,接觸一多,少了神秘感。進行巫術儀式的時候,可信度大打折扣,就跟魔術一樣,見多了不稀奇。

說完他還煞有介事點點頭。

衛澈:「……」

「巫女需持童女之身。」

姜晏又點點頭,笑著問道:「那大巫呢,男巫也要保持童男之身?」

衛澈:「……」

說得那麼直白,怎麼就聽不懂呢。不過姜晏在她那已掛了蠢人的牌子,對上蠢人,只能說得更明白一些。

衛澈深恨自己多嘴。

「巫女若失去童女之身,將被逐出巫神殿。公子若是對巫羽有意,不妨等巫羽……」

「等等。」姜晏聽不下去了,「什麼對巫羽有意?你別亂說啊。」

衛澈欠欠身,道:「某就送到此處,公子記緊便是。」一副我警告你了,你自己看著辦,懶得跟你爭的樣子。

姜晏跺腳,待要說,我不是,我沒有。

阿谷捂臉:「小郎君輕浮了。」她看見姜晏沖巫羽眨眼睛。

何十七也道:「小郎君,莫急,待十七去打探打探。」

打探個屁呀!

他不過是看巫羽年紀小,長得可愛,跟著大人跳大神很好笑好不好。還偷偷看他以為他沒發現,所以才笑。

又不是……

靠!

姜晏忘了自己現在是小郎君,對著一個小姑娘擠眉弄眼,難怪別人要誤會。

萬幸的是,生前沒有和人勾肩搭背、拉手摸臉的習慣,否則……怕是更糟。

※※※※※※※※※※※※※※※※※※※※

衛澈:好色。

阿谷:輕浮。

姜晏:我不是我沒有。

衛澈:呵呵

姜晏:靠,我現在是個男的……

關於巫覡

《國語.楚語下》:「民之精爽不攜貳者,而又能齊肅衷正,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

女巫叫巫,男巫叫覡(xi),文里為了方便,我沒有做特別的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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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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