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8
三個小時后,寧佳書坐上了前往香港的飛機,從香港轉機昆士蘭,這是最快的航班。
在香港落地的時候,寧佳書授權簽了寧父的心臟手術協議,她還沒進機艙,寧父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
和她一道飛往昆士蘭的,還有霍欽。
這是霍欽在申航工作幾年第一次使用公休。
他害怕佳書太慌出意外,始終是那麼大的事,就算最後什麼忙都幫不上,陪她身邊也是一種安慰。
寧佳書從來沒有一次覺得航程這麼漫長到難以忍受。
在這十幾個小時里,她一遍遍回憶從小到大每一個瞬間寧父陪她渡過的瞬間,忽然深感自己是實在不是個稱職的女兒。寧佳書很少去主動關心身邊的人,都是寧父給她打電話過來,不管嘮叨還是聊天,有時候時間緊了,她還覺得不耐煩。
總是父母擔心她、念叨她,這一次,輪到父親病了。她怪自己明明都起了疑心,當初為什麼不再往下多管管,也怪自己,爸爸經歷了那麼大的事,那天打電話,她明明應該聽出端倪的。
凌晨的機艙都是安靜的呼吸聲,客艙大多數燈光都已經關閉了,霍欽只能隱約看見旁邊女友肩膀的輪廓在輕輕抖動。
她哭了。霍欽突然意識到。
他真的很怕寧佳書哭,愛人的眼淚是世界上最鋒利的劍,會深深插|進人的心坎里。
她不常哭,所以從以前到現在,他們經歷那麼多問題和坎坷,霍欽每次都在寧佳書的眼淚面前敗下陣來。
霍欽有些手足無措,他想抽紙巾,想叫她別著急,但最終只是把寧佳書攬進自己的懷裡,下巴擱在她的額頭上,告訴她:「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
*
飛機在黃金海岸機場落地,又花了四十分鐘趕到醫院時,寧父剛剛從手術室里被推出來。
最危急的時刻總算過去了。他戴著呼吸機還沒有蘇醒,臉色枯瘦發白,寧佳書握著他的手,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
「爸爸。」她啞著嗓子喊了一句,可惜床上的人並沒有回復她。
「佳書,他現在需要進監護室了。」黃伯伯提醒。
寧佳書終於肯鬆開,又隔著玻璃往裡望。
「醫生說接下來就看手術效果了,別擔心,你爸爸身體基礎比很多同齡人好,他又喜歡運動,會挺過來的。」男人安慰,「你和朋友先回去休息一下,十幾個小時肯定都沒睡著,這邊有護士隨時盯著,醒了他們會馬上通知你的。」
佳書搖頭,淚滑到下巴尖,又被她低頭飛快甩掉。
「還是您先回去休息吧,黃叔叔,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你了,這次要不是你,我爸爸就危險了。」
男人嘆氣,「你都是我看著長大的,跟我還說什麼謝呢,我跟你爸爸那麼多年交情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男人走到走廊邊時,佳書忽然叫住他,「叔叔,您平時在這邊和周映接觸比我多,等您有空,我能再仔細問問這件事情的經過嗎?也可能有的細節被我們忽略了。」
房產是周映私底下悄悄找中介迅速處理的,股份也在坐月子期間找好了買方,一共套現了大概九百二十多萬澳幣,換成人民幣就是四千多萬了。
這筆錢她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經過幾個戶頭的轉賬之後,就進入了離岸賬戶,再之後的蹤跡就查不到了,寧佳書猜測應該是給了傭金,找了些非法機構幫的忙,跟從前國內大老虎家屬們移民澳洲轉移財產用的手法差不多。
報警這案件還無法立案,昆士蘭的警方認為,周映是中國公民,而寧父則是澳籍,普通的跨國犯罪審判尚且困難,更別提寧父和周映還是領過證的夫妻,那些財產也是在婚姻存續期間心甘情願的贈予,很難被定義證明為騙婚或詐騙,並以此提出指控。
短期內,要想在當地的法律體系下讓她得到應有的懲罰追回損失都是異想天開,首先他們得找到周映本人,其次訴訟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周映就是拿準了這一點,孩子不是寧父的,這點早晚會被發現,但只要她換個國家,以後不再出現在寧父面前,誰也拿她沒辦法。
立案不行,報失蹤總是可以的,尤其一起失蹤的還有嬰兒,老婆可以說是離家出走,孩子總不能了吧,這都涉險拐賣犯罪了。寧佳書腦子一轉,立馬聯繫律師徵詢可行性,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這一回,昆士蘭的警方總算幫忙,查出了周映在三天前的出境記錄,目的地是個對澳免簽的亞洲小國,然後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信息。
有一說一,寧佳書認為自己已經是個夠不稱職的女兒了,沒想到周映比她還狼心狗肺一百倍,她媽那麼多年含辛茹苦供她上大學,她倒是卷了錢就跑,完全沒顧慮過自己的母親會怎樣。
還有孩子的爸爸是誰,這也是個問題。
以她這麼自私的性格,逃跑還要帶上兒子,對那個那人肯定有幾分真心,說不定他們還是一起跑的,那個人會是誰?會是方醒川嗎?那個健身教練也是忽然變賣俱樂部的股份出國的。
寧佳書想來想去,覺得世界上應該沒有那麼巧合的事,但又沒有證據能讓她徹底下決定。
但不知為什麼,她心中隱隱有種篤定,周映肯定還會回國內。
*
手術結束大概八個小時之後,寧父終於醒了。
寧佳書在監護室外頭趴得眼睛酸,頭一啄一啄差點砸壞玻璃,還是霍欽那手背給她墊上了。等她睡得更熟了,才把頭挪到自己肩膀,好讓寧佳書睡得更舒服些。
寧父睜眼,隔著玻璃瞧見的就是這一幕。
麻醉後遺症讓他的視線還不是很清晰,只是看見一個肖似女兒的輪廓,靠在另一個高大身形的肩膀上。
隱約能猜到,這大概就是女兒的男朋友了。
寧父渾身還不能動彈,戴著呼吸機,喉嚨乾咳也說不了話,但頭腦是清醒的。
他有些想流淚,從前佳書,他隻身呆在澳洲,有時也總覺得一個人太孤單了,所以後頭周映才有機會趁虛而入。
果然在這世界上,除了孩子,沒有誰是真正靠得住的,他病了,也只有佳書還守在身邊。
霍欽一直醒著,才見寧父睜眼,手臂也隱隱約約抬了一下,趕緊拍女友肩膀。
「佳書,你爸爸好像是醒了。」
謝天謝地,終於醒了!
寧佳書半夢半醒間聽見這個好消息險些以為是做夢的幻覺,直到握著父親的手才有了一些真實感。
「爸爸!」
寧父應不了聲,只能發出短暫的氣音應答,但也足夠寧佳書欣喜了,「你終於醒了,你不知道我多擔心你。」
她委屈擦眼淚的樣子像個孩子。
寧父想抬手給她擦一擦,這麼大姑娘了還哭成花臉,只是手上一點力氣沒有,抬不動,努力間,霍欽已經用手帕幫寧佳書擦乾淨了。
「伯父您好,我是霍欽,佳書的男朋友。」他在床邊蹲下來。
第一次見面,真是太沒有威嚴了。寧父心想,但還是用指尖敲了敲握著他的手,以示回應。
他本來叮囑朋友不要告訴女兒,就是怕佳書一個女孩子承受不了,但既然人都到昆士蘭了,其實他內心還是很感激有人在佳書無助的時候能陪著她承擔一切。
*
寧父直到第三天的時候,才算勉強能下床。
昆士蘭的公立醫院可謂是天價醫療,但好在服務也非常細緻入微,寧佳書緊張了幾天,直到寧父床前禁食的牌子拔掉了,她才算放鬆了一些。
陪著父親這些天,寧佳書一次都沒有在他面前提起周映,就假裝自己還不知道,也不願說起來令爸爸傷心,暗地裡卻是一點兒沒松弦,發動國內的親友地毯式搜索,務必要找到周映的母親住哪兒。
最後一次通電話,總算是拿到了那個女人的具體地址,是條寧佳書在上海生活二十幾年連聽都沒聽過的破巷子,拿著地圖導航都還不一定能找著兒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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