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他的成功

「我家小曦為什麼會這樣！」

杭晝耳邊是方蕙哭吼著的聲音，身上還挨了好幾下，可他一聲不吭，默默受著。

方蕙已經理智盡失，腦海刻印著自家兒子羸弱躺在床上的模樣，而站在眼前的男子是讓她兒子「叛逆」的原因，叫她一時間難以接受，只能不停地朝著對方發泄。

等郁文彬終於成功把人拉開后，杭晝才垂下眼帘，滾了滾喉嚨，艱難地吐出三個字。

「……對不起。」

除了這三個字，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交代。

方蕙喘了口氣，抽了下鼻子，「你出去。」

杭晝抿了抿唇。

方蕙怒視著他，「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郁文彬在一旁看著，嘆了口氣，趕忙安撫道：「別這樣，孩子他媽。」

「孩子都躺在這裡了，你還要我怎樣！」

「冷靜點。」

「你叫我怎麼冷靜！以前我們管得好好的，小曦什麼事都沒有。」

方蕙喘了喘，繼續激/動地說道：「自從我們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要跟男生談戀愛，好，我們不干涉；他說對方很寵他，好，我們也信了，可現在呢？躺在這兒的是我兒子啊！郁文彬，你覺得我冷靜得下來么！」

郁文彬連聲道：「好了好了，這生病的事情，誰也沒辦法預料，你也別把氣直接撒在人家身上。」

方蕙冷哼一聲，總算是不再說下去。

郁文彬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看向杭晝。

「你應該是小曦口中的……那位吧？」

杭晝明白他指的是什麼，點了點頭，「是。」

郁文彬瞭然，「那你可以告訴我們是怎麼一回事嗎？」

杭晝頓了頓，把輔導員陳述的事情全部坦白，最後又加上一句：「對不起。」

郁文彬溫和道：「沒事，所以不是你送來醫院的？」

杭晝搖了搖頭，「我當時在工作。」

郁文彬理解地「哦」了一聲，知道剛才是自己老婆過於沖/動，把人罵得都委屈了。他嘆了口氣，「剛才的確是阿姨她沖/動了些，我替她向你道歉。」

杭晝只是又搖搖頭，表示自己能理解。

在自己的視線中，孩子明明是完好的。

結果一出自己管理的範圍，就出了這種事，諒誰一時之間都無法保持理智。

就連他自己，剛才也有一瞬間埋怨起學校和老師。

況且的確是他疏忽了。

會突發這種情況，也許前幾天早就有了預兆。他最近正好都在忙工作室的事情，郁晨曦沒跟他說，他一時間也忘了去顧慮太多，他想，如果自己有早點發現，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所以受這一巴掌，也是應該的。

-

安靜的病房中，三個人在那僵持著。

身旁忽然傳來了痛苦的呻/吟聲。

郁晨曦似乎醒了過來。

方蕙臉色微變，趕緊拉著自己老公，繞過杭晝，湊到郁晨曦旁邊，「小曦。」

發現杭晝還牽著自家兒子的手，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故意往床邊擠了擠，試圖把兩隻相交的手分開，彷彿這樣能讓杭晝知難而退，離開自己的兒子。

眼看都要鬆開了。

然而，就在這時，郁晨曦似有所感，下意識緊緊抓住即將脫離的手。

杭晝愣了愣。

其他兩個人也注意到了，方蕙忍不住喊了聲：「小曦……」

郁晨曦難受地蹙起眉頭，在枕頭上蹭了幾下，才緩緩睜開眼睛。

朦朧中，似乎見到了三個人影。

等意識完全清醒后，人影才一點一點地清晰了起來。

站在床邊的赫然是自己最不希望兩兩相見的三個人。

他不由苦笑。

看來還是避免不了讓杭晝有不好的回憶。

「我沒事。」郁晨曦扯起笑，虛弱地說道。

方蕙把聲音放輕，哄道：「小曦，鬆手。」

郁晨曦固執地搖了搖頭，手反倒越抓越緊，「媽，這不是杭晝的問題，你別遷怒他。」

聞言，方蕙臉色沉了下來。

郁文彬見狀，當機立斷地拉著她離開，還不忘丟下一句：「你們倆先好好聊一聊，我跟你媽先回去弄點吃的過來。」

兩人總算有了獨處的空間。

郁晨曦內疚地看著杭晝，「對不起。」

彼此都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杭晝搖了搖頭，「沒事，我最近的確忽略了你的身體。」

冷白色的皮膚本就透著一種晶瑩透明的美感，平時不染一點顏色似地。

郁晨曦此時卻眼尖發現有一側的臉頰是紅的，那手掌的印子有些明顯。他目光一滯，立馬急了起來，呼吸有些沉重，「我媽她……打你了！？」

杭晝趕忙說道：「沒事，沒事。」

「對不起。」郁晨曦眼眶都紅了。

杭晝溫聲道：「阿姨打我這巴掌，反倒讓我好受點。」

郁晨曦抬起手，碰了碰那道印子，滿是心疼地說道：「一定很痛。」

杭晝撐起身子，吻了吻他的額角，「真的沒事。」

相比臉頰上的疼痛。

他覺得心上的痛楚更是讓人崩潰。

愧疚、懼怕、擔憂。

種種情緒讓他只想回到幾天前，再給自己添幾巴掌。

-

下午的時候。

醫生過來察看情況，把氧氣罩和儀器都給拆下來。他評估了下情況，才抬頭看向陪床的三個人，認真地說道：「暫時是穩定下來了，但我建議趁早做換心手術。」

方蕙臉色一白，倒吸一口氣，哭問道：「醫生，做手術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啊？」

醫生面色不變，「後遺症我不能跟你保證有沒有，但是換心手術需要消耗病人相當大量的體力，趁著他身體機能還可以的時候，早點實施手術，成功機率也會比較大。」

郁文彬比較鎮定，「那大概是多大的機率呢？」

「我目前評估，可以有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成功率。」

郁文彬點了點頭，「那換心手術會不會有什麼風險？」

「風險是一定會有的。」醫生淡定地陳述，「可他現在突發心梗塞，很可能就是一個預警，我們早點把隱患解決，不是比較好么。要是一直拖，就怕身體機能越來越差，到時候成功率會下降。」

郁文彬笑笑，「這倒是。」

醫生見家屬這邊是同意了，便先說道：「醫院這邊會先幫郁晨曦留意心臟源，等找到配適的心臟，我們會再通知你們，現在好好休息，別太操勞。」

郁文彬點了點頭，「好，謝謝醫生了。」

隨後醫生便離開了病房。

方蕙思考了片刻，也覺得手術利大於弊，於是說道：「小曦，我們做吧。醫生說，成功率挺大的，你要是換了個健康的心臟，以後也不需要每天提心弔膽，還得吃一堆葯。」

郁晨曦捏了捏鼻樑，猶豫地說道：「媽，你們讓我再考慮一下。」

做手術確實需要三思，郁文彬和方蕙也了解，便不強求他馬上做好決定。

過了會兒。

郁晨曦吐出一口氣，抬頭笑笑地看著他們，「爸、媽，你們明天還有課，先回去休息，有杭晝在這兒陪我。」

聽到這話，方蕙不滿，「怎麼不是讓他先回去？」

郁晨曦淡聲道：「媽，你上次急性腸胃炎住院時，不也是堅持要你老公在醫院陪你？」頓了頓，又補充了句，「我說我跟爸輪流，當時你還說另一半在身邊比較安穩。」

方蕙：「……」

郁文彬「噗嗤」笑了出來，惹得自己老婆惱怒地橫了他一眼。

「現在，我就想要我男朋友給我安穩。」

方蕙臉熱，哼哼卿卿了好半晌，才總算退讓道：「行，再聽你的話一次。」停頓了一下，決定警告一句，「要是他敢讓你少一根寒毛，我跟你爸得把他的皮給扒下來。」

「不行。」

郁晨曦綳著一張臉，義正嚴詞地表示道：「我捨不得。」

方蕙：「……」

她認命地嘆了口氣。

算了。

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

更何況這種時候，還是多順著自家兒子的意思走，省得惹了不高興，傷身。

兩人收拾東西后，就和小倆口告辭。

離開前，方蕙還不忘惡狠狠地警告杭晝一句：「我們就把小曦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多注意點。」

杭晝拘謹地點了點頭，「我會的。」

-

「杭晝。」

「嗯？」

「你希望我做手術嗎？」

杭晝怔忡了會兒，認真思考了一番，「不知道。」

郁晨曦靜靜地盯著他，似是非要個明確的答覆。

停頓了許久，病房內才又小聲地響起杭晝的聲音，「但我總覺得，在你身體還沒虧損之前，趁現在早點做手術，或許是個明智的決定。」老實說，他也很怕失敗。

可心底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如果現在不下定決心，未來會後悔。

郁晨曦悶悶地說道：「我怕做手術。」

「我們也怕。」杭晝輕嘆口氣，揉了揉他的頭，「可是醫生說，成功率很大。」

郁晨曦當然知道衡量下來，確實同意手術可能會比較好。

好半天。

他才應了一聲，「好，我做。」

杭晝輕哄道：「別怕。」

郁晨曦眼神忽然可憐兮兮的，「你會陪我嗎？」

杭晝失笑，傾身吻了吻他的唇，「會，我會一直陪著你。」

-

可惜。

心臟源遲遲等不到。

他們除了耐心等待，也別無他法。

在這段期間。

杭晝每天都待在醫院照顧郁晨曦，趁著郁晨曦休息的空檔，拿出筆記本工作。監督工作室的卓明樹知道郁晨曦的情況后，也相當體諒，愣是每天主動稟告進度。

而假日的時候，郁晨曦的三個室友也跑來探望他。

「老四，身體如何了？」

老實說，郁晨曦看到他們來探病，感到極為詫異，因為他們感情並不是很深厚。

想是這麼想，面上並不顯。

「還行，就是檢查多，容易累。」

「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郁晨曦頓了頓，「不知道，不過近期應該是沒辦法。」

「那行，等你出院，咱們出去吃頓好的，把這陣子缺少的都給補回來。」

郁晨曦好笑地直點頭，「好。」

確實，就目前而言，出院日期遙遙無期，也不知道心臟什麼時候可以配適到。

就這樣，日復一日地等待著。

終於在半個月後，情況有了起色。

在別省。

原本先配適到心臟的那個病人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不在國內做手術，改而去國外接受新技術的治療。可能是情況不大好，換心成功的機率也不大，乾脆賭一把大的。

不管怎樣，這對杭晝他們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又是半個月。

郁晨曦被推進了手術房。

杭晝和郁家夫婦三人在外面焦灼地等著。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個小時。

手術室的門才緩緩打了開來。

一走出來，醫生就微笑地點頭，輕聲道：「恭喜，手術很成功。」

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在這一剎那，成為了三人心中最動聽的天籟之音。

郁文彬笑著和醫生道謝。

方蕙則是鬆了好大一口氣，這才感覺自己似乎有些脫力，靠在自家老公身上。

杭晝倒沒馬上反應過來，而是獃滯了好一會，突然喜悅地笑了出來。

可也不知道為什麼，笑著笑著，淚水莫名地流了下來。

那淚水，似乎有些苦澀。

※※※※※※※※※※※※※※※※※※※※

好的，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