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霓裳羽衣 第2章 花浮月下樓
話說這老漢進入爛柯山,一路只聞得花香漫野,見得蛇鼠蟲豹繞行,頭頂之上喜鵲盤旋送行,可唯獨哪裡見得什麼孩子。
漸漸行過半晌,翻過數座大山,走得是又渴又餓,摘了山果充饑。這會兒坐在一棵大松之下,暗自思量:莫不是這老雜毛又騙我,山裡能有什麼孩子。正百般狐疑,準備起身返回時,山風乍起,吹得人睜不開眼來。
老人卧倒,趴在地上,聽得山間颶風,將許多樹木吹得根斷莖折「辟拍」作響。漸漸風歇,正欲折返,卻聽一聲嘹亮的娃娃啼哭聲遠遠傳來。
老人循著哭聲,瞧見一棵碩大的娑羅樹。那樹盤根錯節,枝枝椏椏,好不龐大茂盛!樹下有個男嬰,坐在半塊巨大的菩提果殼上,正「哇哇」放聲大聲。
老人心疼地抱起孩子,臉上的褶子都笑出花來,開懷道:「嘿,這大胖小子!」遂抱起那孩子,準備帶回村子里餵養。
遠遠地一雙漂亮的美瞳目送著老獵人抱著孩子走遠。那女子面帶輕紗,側身藏於一株紅楓樹后。
老漢一生未娶,臨老得一子,自是欣喜非常。村舍之中的鄉人得知此事,都來賀喜。幾個長桌拼接在一起,將農蔬瓜果,豬羊牲畜宰了,慶賀了兩天兩夜。
村鄰問:「這娃取名了嗎?」
「沒吶,我看就叫小畜牲吧。」老漢哈哈大笑。
那小娃自脫了木胎以來,第一次見著這許多人,哪裡禁得住這許多人左捏右抱的,當即又是「哇哇」大哭。
「老爹,你看這孩子不喜歡這個名字咧。」村人打趣道。
「沒事,這孬娃就知道給勁地哭。看來娃娃取名這事,得找村子里最有學問的伯陽子了。」老漢一副高興自滿的模樣,當下便借著酒勁豎起大拇哥,吹捧道:「要我說,這伯陽子真了不得,那卦算了真神了!說我老漢命里有子,果真命里有子。」又捧著孩子,咧著嘴命他道:」來,叫爹!「
樂得眾人大笑,提醒道:」白老爺子,這娃兒現在還不會說話哩。「
「來,來!今日痛快,大家滿上酒!喝!」
幾日後,這位白老爺子懷抱孩子,手裡提著一隻山雞,半壇黃酒,到伯陽子的「府上」答謝」。
「伯陽老兄!我來看你咧!」老漢叫嚷了進了院中。
伯陽子早早地候在書屋前,將老漢迎了進來,命「府里」唯一的女僕去砌茶。
簡單地落座寒暄之後,白老爺子便開門見山提出讓伯陽子給孩子取名之事。
伯陽子捏住山羊鬍,稍一沉思,開口道:「老爺子姓白,這麒麟兒又是上天所贈,我看這孩子就叫白送吧。」
如此敷衍了事,但在白老漢聽來,卻是非常受用。如今這伯陽子金口一開,孩子也有了名字了,當下哈哈笑道,「好,好,就叫白送。這名子好,聽著就他娘的喜慶!太對我老漢心意!」隨即便又對伯陽的文采什麼的大加稱讚。
伯陽子擺擺手,謙和道:「果報!果報!這是你老兄前世修的業因,今生得的果報,小弟我這裡向你道賀!」
果報?可不是果報,果子里結的,也該這白老爺子得一兒子。
白老爺笑道:「老兄,你我同賀!同賀!」
這白老爺子向來可是從不做虧本買賣的,這回來提著雞又送酒的,心下自有盤算。
「同賀?」伯陽子不解地看向白老爺子。
白老爺子透著一臉得意的光彩,張口道:「當然賀喜你老哥得一門生弟子,我得一大胖兒子了。」
伯陽子自然心知肚明,便拿話點了點他道:「這沒問題,只是這學錢銀子?」
「當然是從卦錢利息里扣,誑了我三十年不是,雖說我現在有了兒子,利息還是要算算了,這
利滾利的,我知道你這窮酸一時也拿不出,沒事,慢慢還……」
「可是,這……」
白老爺子攔下他的話頭,嘿嘿笑著,「你也不吃虧,大不了讓這孩子認你作乾爹。」說完將孩子捧給伯陽子。
話說這莊稼老漢,學問比不過你,話頭上還能讓你討著便宜不成。當下拿孩子作由頭,斷定這伯陽子不能駁了他的面,逗著孩子道:「來,娃兒,叫乾爹!」
伯陽子嘴角無奈一笑,就當默認了,只想著早點打發了這白老漢回去。
誰知這白老漢拍了拍帶來的半罈子老酒,在桌子上一推,道:「老漢我還要和你喝酒同賀咧,快去叫你那胖婆娘炒幾個菜來,把我帶來的山雞用大火燉了,下酒!」
「看來,今天的書是讀不成了。」伯陽子心裡苦笑。
寒來暑往,已歷六載。
也到了白老爺子讓這伯陽子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這日,伯陽子翻開一本《水月心經》,教白送學文斷字。
第一課從讀經開始,搖著腦袋教他念道:
誰解書中意簪花小楷字
說時有陰陽齋心去換藥
寒來暑往,又歷六載。
這日,伯陽子手裡拿著書,閉目斜靠在太師椅上,雙腳翹上書案,口中念念有詞對白送教習道:「世有三術,曰:天、地、人。合勢諧、含運昌,含運之人易成就。故與時知前、與地知避、與人知予,立維度而知微觀、遼闊,為卜(補)。故智以相已、應命、康樂、從容!」
一言畢,又搖著腦袋接著道:「非不信、不非信、非實信、實非信。君不見,故事裡,哄人拿手是好戲!」說到這才緩緩睜開眼來,卻瞧見那白送正伏首在案邊呼呼大睡,氣得他騰地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一個箭步來來白送身前,拿起書就在白送腦袋上狠狠敲了下去,嘴裡罵道:「豎子!豎子!」
打得白送瞬間醒轉過來,向伯陽子求饒。
伯陽子停了打,道:「不想挨打也行,我來考考你,答得上來便罷了,答不上來,今天這頓板子免不了!」遂提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大字,以鏡花水月為題讓白送來解,寫罷望向白送。
白送略一沉思,同樣提筆在紙上寫下:花浮月下樓。
「何解?」伯陽子責問道。
白送回道:「花浮月下樓,取臨水觀照之意,物我兩換。」
「再解!」伯陽子不滿道。
「凡臨水起樓之地,必是繁華之所,繁華之地,必是人心難守。花浮月下,樓里風塵。人世情常,轉瞬消弭,一如鏡花水月,千年過隙,涅槃寂靜。天道如刀,心道淵谷。」
「嗯,看來心道是成了,明日學新課!」伯陽子將書在桌上一拍,又把白送斥責起來,好在沒有再提打板子的事。白送心內暗暗自喜,其實他只是以同樣的文法忽悠這老先生,再接著文意隨口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