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進展

12 進展

荀鵲周遭靜悄悄的,畫舫外陣陣絲竹聲能傳進來,她靠在衛與偕的懷裡,好像滿足不做他想。

後來衛與偕先撒了手,扶著荀鵲坐好,又撿起她手一軟從她手心掉下的錦鯉簪子,放回她手中:「郡主殿下,臣有罪。」

那語氣疏離又自持,凍得荀鵲好像清醒起來。

畫舫外小雨淅瀝,婉轉的歌聲絲竹聲漸漸聽不清了,荀鵲眸中沒了焦距,只是朝著衛與偕跪她的方向一動不動。

過了半晌,她扶起了剛剛親吻時手揮倒的酒壺,自顧自倒了杯酒就喝了,語調中沒了什麼感情,就像是平時對外人的衛與偕:「奪嫡之戰時,可是你將我父兄引去殺衛臨忠?」

衛與偕愣了,先直起了身子,荀鵲沒看著他,好像在聞聞杯中酒是否是他唇間的滋味,他咽了咽口水,別開了目光:「臣沒有,臣被帶到陛下面前,未有機會得見河間王與世子……」

他邊說,邊瞥見荀鵲將手裡的酒仰頭一飲而盡,轉頭如邪祟一般笑眼盯著他,一隻手拽著自己的領口,拉到了她眼前一寸距離,她說:「我相信你。」

他的唇上覆上了一片柔軟,靈巧的小舌輕鬆撬開了他愣住而微張的唇齒,纏纏綿綿,他聽見他們交錯的呼吸聲,讓人冷靜去感受又一步步帶他走向沉淪。

荀鵲的樣子有些痴狂,她抓人領口的手一推,人跟著撲在了衛與偕身上,三千青絲潑墨而下,衛與偕此刻醒了。

他攬住荀鵲到懷裡,像是揉碎了她一般抱緊,卻也止住了她的動作,一雙人靜靜地躺著,荀鵲聽著他胸口的心跳深陷其中。

「聽說你與衛掌印正同游畫舫,是我打擾你了。」荀鵲無語地看那老狐狸給懷裡的小黑貓順毛,她不與他講什麼尊卑,直坐到了他對面的上座去。

燕帝饒有興緻地上下打量荀鵲,一會兒皺起眉頭,一會兒笑得像看熱鬧:「我瞧著這頭髮絲是不是亂了些,還有這衣裳好像皺了。」

荀鵲就像反應慢半拍似的,先飲了口茶:「雨天這麼急做什麼,萬一明祈腳滑把我摔了怎麼算?」

燕帝聽她有些慍怒,笑得更加開懷,荀鵲愈發來氣,小嘴一張喋喋不休:「明日是朝臣休沐!休沐啊!就我這麼些年來都沒見過休沐二字長什麼樣,要不我再給您找個終月算了。」

那小黑貓好像被荀鵲無禮的大吼大叫嚇住了,嗷了一聲就蹦下了燕帝的膝上,燕帝又哼哼笑了一聲,再微微嘆了口氣,沒什麼語調地開口:「願久被下毒了。」

荀鵲生氣戛然而止,也沒停下喝了口燕帝新得的茶,倒也沒什麼驚慌,畢竟剛才這老狐狸還有心情捉弄她呢:「什麼人做的。」

「乾西宮林氏。」燕帝於昏暗中漠然開口,聽見了荀鵲嗤笑一聲:「優柔寡斷。」

她也沒將泡好的茶飲盡,起身捋了捋身上好像有些皺的地方:「還有事沒有?」

燕帝正飲著茶,頗為滿意地微笑了下:「無事,你也早些回去休沐吧。」

荀鵲簡直想翻個白眼,也沒告什麼退,熟門熟路地走去了太和殿池景處,明祈在廊下耐心地等著,見荀鵲出來也上前幾步就準備要走。

荀鵲抬手攔下了他的動作,望了望天上掛著那輪朦朦朧朧的新月:「先去乾西宮北三所。」

明祈也不問要做什麼,攬著荀鵲的腰就一如往常一樣上了宮城,在那從橫交錯的宮牆上穿梭,後來落到了那北三所門前,終日無光的地方突然反常地燈火通明。

荀鵲徑直進去了,入目是她終月的人,扣著一鬆散穿了件單衣的女人跪在地上,蓬頭厲齒垂頭塌翼,聽到人進來的聲音,勉強抬起了頭,荀鵲看見她眼珠子渾濁不堪,絲毫看不出從前有過艷麗無雙的模樣。

林貴妃笑了,笑聲嘶啞如怪物:「淳妹妹知道她嫡姐做了這等事嗎?這四年在外絆著衛臨忠的就是你啊……哈哈哈哈。」

荀鵲不打算在這坐下,青灰色的地磚鋪滿了灰,對她來說沒什麼下腳的地方:「林家沒你想的那麼血性,失了一個女兒就失了,右副都御使有正三品呢,你值嗎?」

林貴妃驟然停了,一下子癲狂起來:「你懂什麼!我是爹爹最疼的女兒……」

荀鵲沒聽她說什麼,看了左右扣著她的兩人:「往牆上砸,砸死為止。」

那少女清冽的聲音一瞬間如地獄閻魔降臨,林貴妃再看不清荀鵲有什麼可怖的表情,被兩人扯起就往牆邊走,猛然扭著她那可見骨相的身子:「荀清川!你在做什麼!你敢!我爹不會放過你的!你敢!啊!」

那血如夏花濺落出來了,荀鵲就這麼看著,歪了頭,殘忍地笑,笑得像個入了魔的墮落之人:「上輩子做了陰溝老鼠,這輩子才有這麼大膽子,拿我妹妹作筏子。」

她聽著咚一聲,又一聲,垮了嘴角:「明祈,燒了吧,仔細著點,燒多了大家要沒休沐了。」

明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自家小姐,大家是指的終月嗎?是司禮監吧。

乾西宮失火,死了一個廢妃,這事沒激起什麼水花,聽聞那右副都御使是兩日後大朝才知道是長女沒了,說的是死得其所。

衛與偕身為司禮監掌印,宮裡小貴妃險些中毒的事只比荀鵲晚上半刻知道,休沐日就坐在掌印府新辟的花園裡,懷肅看著他也不知道大人在想什麼。

前一日來人找聊若尋河間郡主,懷肅認得那人在昭關王府做貼身侍衛,大人與郡主出來時眼眶皆紅紅的,與大人說了是昭關王尋郡主之後,好像就沒聽大人多說幾個字。

衛與偕也不知自己該想什麼,終月比他早得了林氏害小貴妃的消息,叫走了荀鵲,還幫她殺了那冷宮廢妃。

可他一個身子殘缺之人,那個時候在輕薄郡主,半點忙也沒給她幫上,這個掌印實在做的無用了些。

荀鵲日上三竿起身之後,就說要去掌印府,聊若明祈沒明白她想做什麼,直到他們看見荀鵲快把河間王府倉里大半珍貴寶物叫取出來了,她還說了句:「帶嫁妝去。」於是兩人明白了,饒是他們看慣了荀鵲不同尋常,也錯愕了好一陣。

他們的郡主真的準備招衛掌印做郡馬。

明祈看著荀鵲掏出一件瓷器,他就轉手又放回去,沒動靜地叫小姐發現不了,嘴裡還念叨著:「小姐,這事陛下如何同意?陛下不會同意的。」

聊若追在小姐身後給她梳頭髮,好像習以為常又不太習慣:「小姐當年封的是藩王郡主而非女侯,不就是陛下要小姐給王爺留後,小姐要嫁個太監,陛下怎麼同意?」

荀鵲置若罔聞,挑著好看的一件一件往外取,聊若堪堪梳了個還算標正的頭髮,沒忍住叫停了小姐:「貴妃殿下也不會同意啊,小姐。」

荀鵲終於正眼瞧了瞧他們倆,半晌吐出一句:「民間嫁娶,他倆管不著的。」簡直叫兩人吐血。

沒人能擰過終月小姐,百抬嫁妝這麼抬進掌印府,懷肅不得不開門勉強面對滿臉無奈的領頭兩人,衛與偕站在中庭最是迷茫。

他沒來得及跟荀鵲說上一句話,昭關王先策馬來了,他面上難得的難看,看不出儒雅模樣了:「清川,你要做什麼?」

聞言衛與偕也看向了本朝他走來的荀鵲,被昭關王拉住了胳膊,她這動靜一點不小,就算沒人敢亂看掌印府,多半不出幾個時辰,全京都也知道了。

荀鵲淡然笑了,素手輕輕推開了昭關王的手,用了僅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廣舒,你知道我性子的,我不會改的。」

昭關王呆立在那裡,一句話也接不上去,他知道清川做事考慮周全,一旦決定不會更改,可這算什麼周全?嫁給一個太監?他只好寄希望於宮牆內那兩位,早早派了人去通稟荀鵲這哪怕會被治罪的作為。

「掌印大人,」荀鵲在衛與偕面前笑了,如花燦爛,攝人心魄,衛與偕如是想著,「本郡主,要招你做郡馬。」

衛與偕能感受到昭關王的目光,就差沒直接說本王希望你識趣了,可是他也不願,他不敢攀望他的小將軍,也絕不認為有什麼人配得上她,他沒說話。

「郡主殿下。」開口的是門口剛到的香附,眾人皆停下動作,在昭關王看來,也許只有荀貴妃能拉得住荀鵲,而荀願久又怎麼會同意姐姐讓河間王府無後。

香附看見了荀鵲微微蹙起的眉頭,笑得也不諂媚,只是如尋常人一般沖荀鵲行了個禮:「貴妃殿下有諭,請姐姐親自將婚書送來,本宮還需得給姐姐添妝。」

這話是同意荀鵲的,在場之人皆驚,照香附的話說燕帝正同小貴妃在一塊,二人皆未反對衛與偕做這郡馬。

一朝郡主與司禮監掌印成親,荀鵲為了衛與偕,再不要什麼清心玉映之名了,河間郡主的郡馬,真真切切的是個笑裡藏刀的宦臣佞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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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禽相與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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