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舊交

3 舊交

三人出了禮部,那男子先上了路邊停著的華麗馬車,再是那腰間掛著私印的侍女,只那侍女走上馬車一半,馬車中隱在車簾后伸來一隻手,就要扶這侍女上車,那侍女卻不著痕迹地拍開了,就自行鑽進馬車,最後另一侍女便坐在了車外駕車。

車中侍女摘了面紗,赫然就是荀鵲,那男子自覺轉身,荀鵲便開始換衣裳:「明祈,你若再忍不住,這裝主子我可叫旁人來做了。」明祈聞言就要轉身,被荀鵲踹了腳,叫他也不敢再動,只好似委屈一般開口:「小姐非要這般嘛,終月為何不能是女子。」

荀鵲換完一身官家小姐服飾,拍了拍明祈叫他轉過來,似笑非笑的:「笨的,師祖一共有幾個女弟子,如今回了京城,仔細著半點都不許給我露出去,要是哪天叫貴妃殿下知道一星半點,都給我滾回終月山去,別想留在我身邊。」明祈賠著笑,連連點頭稱是,車外的聊若聽得發笑,明祈還不許,荀鵲分出重新梳著髮髻的手,敲了他的頭:「安生些!」

聊若將馬車趕進鬧市,人群中下了車,扶下了荀鵲,明祈自覺出來駕車,遠遠看著好似馬車從未停過一般,荀鵲很是熟悉地端好了閨秀架子,拐進京中頗負盛名的永安酒樓,小二領著進了雅間,昭關王已在等著了。

荀鵲施施然坐下,待到聊若將雅間門關上,她便自顧自倒了茶,手中捏上了已經擺好的糕點,不在乎食不言寢不語的什麼規矩,邊吃就開始說了:「廣舒去見過太妃了,怎的這麼急著要與我說話。」

陪梁皇姓楊,昭關王名廣舒,這些他很小就告訴荀鵲,更喜歡聽她沒規沒矩的這麼叫自己,「清川。」

「嗯?」

昭關王無奈笑笑:「清川,你是早上未用早膳便出門了,早上又晚起了?是也不是?」他替荀鵲斟了茶,又抬手拿衣袖替她擦嘴,荀鵲咯咯地笑,但見那手還是皺了眉,用沒沾上油的手腕推開那隻拎著衣袖的手:「廣舒,你可別又來圖謀不軌。」

昭關王嘴角噙著笑:「知道了。」給自己斟了茶,淺呡一口,「按前面送來的消息,北潼太子還有兩日腳程就要到京城了,屆時我得去接他們一行入驛館,可那日。」

「可那日本是我們約好的,隨王妃辦的詩會。」荀鵲搶先說了,堪堪咽下嘴裡的糕點,她是真有些餓了,起的晚又掐著下朝的時間去禮部,故而未用早膳,瞥見聊若精神奕奕地跪坐一邊,感受到她的目光還歪了歪頭,心下感慨,習武之人還是身子強些。

昭關王有些抱歉:「說好我們一同回來,一同認認這京中舊人的,這第一回我便要失約……」話未說完,門外敲了輕輕兩聲,聊若低聲:「來人了。」抽出帕子,就擦荀鵲熟練伸過來的手。

明祈抱著他那把荀鵲從前給他從終月山劍閣偷的長劍,雕塑一般立在雅間門外,目不斜視,衛與偕根本沒想低調,穿著紫色蟒袍就來了,他瞧見明祈在他們上樓過來時,就已經有動作提醒裡面的人,身邊跟著的懷肅,先上前兩步對上了明祈,「昭關王殿下可在這裡,我們掌印大人有要事相商。」可明祈抬了抬眼,一句話也不開口,叫懷肅皺了眉:「你這侍衛是聽不懂話?」

「懷肅。」「明祈。」兩聲同出,衛與偕聞聲一愣,也不顧這擋門的了,上前兩步就要進雅間,明祈欲擋卻被懷肅轉身攔著,一時止了動作,想反正荀鵲已默許了。

衛與偕從未想過出宮會遇見荀鵲,更沒想過荀鵲與昭關王已經到了會單獨用膳的關係,他拉開雅間門,見到對坐兩人,尤其荀鵲,一副柔和有禮的閨秀模樣,彷彿兩人頭一次見面一樣,見他進來,淺笑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倒是昭關王還起身相迎,衛與偕點頭示意,偏頭瞧見聊若身邊疊著的荀鵲穿來的那件白狐領嫩黃披風,停下了動作,可這在荀鵲看來這就是衛與偕的逐客令。

荀鵲從善如流地起身對著兩人行了辭禮,輕柔開口:「既然掌印大人與殿下還有要事相商,清川先告辭了。」聊若遂起身跟著自家小姐就要走,昭關王正抬手準備要說送,誰知衛與偕搶先開口道:「臣想起還有東西在郡主殿下那裡未取回來,不如臣送郡主回王府。」

這下在場都愣住了,荀鵲隨即示意聊若替她披上披風,欠了欠身,「是清川疏忽,勞掌印大人親自跑一趟,更是耽誤了掌印大人與殿下的要事,有機會定要賠罪。」

衛與偕聞言淺勾了唇,轉身走在了前面,荀鵲回頭看了眼昭關王,跟上走了,聊若與懷肅分別跟在後面,再是明祈。「可是郡主不喜歡臣那一件墨狐大氅?」衛與偕冷不丁地問了一句,倒是叫荀鵲沒反應過來。

荀鵲維持著淡淡的笑,可這笑叫衛與偕看著滿是疏離,「掌印大人憐愛,不忍見荀鵲挨凍,可荀鵲萬萬不敢穿著掌印大人的招搖過市,若是不小心惹了禍,叫掌印大人沒來由的沾上了。」

衛與偕聞言卻突然停下了,荀鵲穿好了厚重的披風,下樓並不輕鬆,衛與偕一停,她險些撞上他去,堪堪穩住,抬頭見衛與偕星星般的眼眸帶著笑,「這樓梯著實有些陡,為了郡主不失禮,不如讓臣扶著吧。」話落便抬起了右胳膊,荀鵲此刻再無法將他與什麼暴虐聯繫在一起,倒是那雙真誠的眼睛,叫她搭了左手上去,另一隻手提了裙子,就隨衛與偕下了樓。

這樓梯上如沐春風一般,可底樓大堂早已噤聲,衛與偕出行時帶了一眾司禮監,然而整個司禮監與這位新掌印的名聲實在可怖,兩列排開的司禮監中人,給衛與偕辟了一條寬敞的路,來吃飯的偷偷摸摸打量那位讓衛掌印親自扶著的女子,不似天仙美貌,卻似天仙高雅。

見那女子停下了,悅耳的聲音開口:「聊若,攬月閣就在附近,那匹古香緞當是備好了,拿著我的牌子去取回來。」聊若皺了眉,「可殿下身邊。」

「你家殿下身邊還有我。」衛與偕笑著開口,在場之人從未聽過自家掌印這般溫和,卻沒有一人敢抬頭看看,掌印的臉上是不是一絲狠辣也沒了。

荀鵲溫柔點頭,讓聊若放心:「還有明祈呢。」明祈聞言抱劍上前,一副很是可靠的樣子,看的荀鵲心裡發笑。

最終衛與偕扶著荀鵲上了他的馬車,明祈與懷肅一同坐在了車外,不發一言。荀鵲未想過要在馬車內同衛與偕說什麼,安安靜靜地坐在了衛與偕側面,衛與偕頭一次覺得他這馬車大的離譜,倒讓荀鵲此刻離他有些遠。

「臣給郡主講個故事吧。」荀鵲轉頭時,撞在衛與偕那盯著她的眼眸里,她便立馬轉回來低頭:「掌印大人請講。」

衛與偕看向荀鵲手中摩挲著的暖爐:「從前有個驕奢淫逸的太子,做的唯一一件正經事就是反對皇帝寵信宦官,可是那宦官不像太子是個酒囊飯袋,他送了美人毒酒給太子,太子這就沒了。」

荀鵲眉頭不禁微蹙,摩挲著暖爐的手也停了下來。「可這宦官趕盡殺絕,連太子養的外室都找了出來,只是因緣巧合,那外室之子活了下來,他立志要為母報仇,甘心入宮給那宦官做走狗,他不笨,花了一年時間便讓宦官看中了他的價值,帶在了身邊,收作義子。」

「可是這宦官武功高強,他一面跟著宦官習武,一面不斷尋著機會殺了這宦官,幾經波折,卻讓這宦官對他產生了懷疑,恰逢奪嫡之戰,善戰的王爺帶兵入宮,宦官身邊人手不足,就騙他去給太和殿送信,只為全了宦官忠於皇帝的名聲,任他在刀劍中自生自滅。」

「他卻沒懂這些彎彎繞,只為了不讓宦官懷疑就去了,可王爺也知道宦官是一大禍患,讓手下趁機除去宦官的一切爪牙,他被一眾府兵包圍時,害怕露出宦官所授武功更無活路,只逃跑不反抗。」

「然後,」衛與偕的視線由暖爐移到了荀鵲的臉上,見她已經看向了自己,又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他遇到了一位一身白色戰袍,卻沾滿了血的小將軍,小將軍喝令所有人退下,收了劍,胡亂在腰間蹭了蹭沾了血的手,朝他伸來,她說,『那老狗讓個孩子替他送命,你們這幫傻的都遂了他的意,真真白教了。』小將軍拉他起來,命人帶他清洗,給他吃食,自己又要出去殺敵。」

荀鵲本微笑的嘴角早垮了下來,將視線移開了,衛與偕沒有停:「小將軍臨走時,他拽住了她的衣袍角,問她是誰?」

「她說她叫荀鵲。」荀鵲開了口,邊說邊看向了衛與偕。

衛與偕笑得溫暖:「她還說她是上天派來救他的,還揉了揉他的頭,可是,小將軍再未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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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禽相與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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