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6）

上班的時候我收到鄭婧發給我的微信，點進去一看是張江辰的照片。

「這個是你那個弟弟吧？」

「怎麼了？」我看角度像是個偷拍，果然跟著自己老子干就是快活，不光不用坐班還能上班時間跑出去溜達。

「下班路上路過四十八中，看見他正在等車。」鄭婧說，「他沒有別的衣服了嗎，一件校服破成這樣了還穿。」

「男孩子，艱苦樸素點。」我邊說邊打開了淘寶。

「對了，你這周末有空沒有，去看電影吧。」

「好啊，我都可以。」我瀏覽著淘寶里的男裝，發現自己連江辰的尺碼都不知道。

「他不上晚自習啊？」

「我可沒錢給他交。」

「他在你家寄養真的不給你生活費啊？」鄭婧驚訝。

「等周末再和你聊吧，等會兒程劼來了看我摸魚又要發瘋。」我拿程劼搪塞她，她原來也怕程劼，每次她竄來我們部找我被程劼發現都要去她領導那兒告一狀，說她自己不安心工作還跑來影響我。

晚上我回家的時候程劼作業都寫完了，在自己溫書。我湊過去看：

「背啥呢？」

「逍遙遊。」

「背一遍聽聽？」我把他的書搶過來看，都是些熟悉又陌生的東西。我上高三的時候逍遙遊就沒背下來過。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從第三段開始背。」我壞笑著朝他挑挑眉，「第一段誰不會啊。」

「還沒背到。」江辰有點不好意思地把書搶回去。

「你學理科的？」我問他。

「算是吧。我們現在已經不分文理科了，但我選的也都是理。」

沒想到畢業這些年變化這麼大：「那你語文一定不怎麼樣吧？」

江辰側過身來蠻有把握地看著我：「是你自己語文不怎麼樣吧。」

我都不明白他到底是隨便猜的還是真的看出來了我的語文水平：「關你什麼事，我現在都上班了，語文好壞的誰管了啊。」

「我語文還可以，雖然相比數學物理肯定是不行，但也算中上等水平。」江辰從語文書里抽了張成績單給我，「新的期考排名。」

「什麼時候考的？」我接過來，看見他排在第二，「下次考前跟我說，給你買點油條雞蛋什麼的吃就能考第一了。」

「你不是干計算機的嗎？真是干著最科學的活信著最迷信的事兒。」江辰嘲笑我。

「要你管。」我把手裡的成績單捲成筒對著他腦袋來了一下，他也不躲，伸手要拿回去，我又趕緊收回來：

「再看看。」

「我們年級你還認識別人啊？」江辰繼續背。

「不認識就不能看了啊。」我仔細端詳了一下他和第一的差距，其實不大。排第一的看名字是個女孩，只是語文比他高了十多分，別的科目比他還要差一點。

「你這個語文吶。」我故意做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在學了在學了。」他求饒似的抽出我手裡的成績單，「別看了，沒考第一怪丟人的。」

「你還驕傲起來了。」我一點看不出他丟人的意思，倒是炫耀的樣子更多，「對了，你帶來的那些衣服，沒有別的能穿的了嗎，我看你們學校就你天天穿校服。」

「方便。」江辰說。

「那好歹也有個換洗，天天晚上洗了早上穿，什麼衣服都遭不住啊。」我說，「對了，你有睡衣什麼的嗎，怎麼沒見你穿過。」

江辰的臉上明顯掃過一陣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愣了一瞬：「你不會一直不穿吧。」

「我沒有！」江辰突然暴走。

「那你把你穿的那件給我看看。」我不信。

江辰沉默了一會兒才去客廳從枕頭下面抽出來一件褶皺的半袖。

「這麼小。」我拎著那件衣服疑惑地看著他，「你別的衣服呢？」

我從江辰腳邊的破麻布袋裡翻了翻，除了書都是些看起來小時候的衣服，最大的估計也只能穿到一米六。

我把手機遞給他：「看看，喜歡哪個。」

「不用。」江辰沒接。

「不用個屁，你穿這童裝跟沒穿有什麼區別。」我不管他，自己拿回手機，「你有…一米八？」

「一米七八左右吧。」

「多少斤。」

「一百三。」

我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尺碼：「XL的能穿嗎？」

「真的不用。」

「真的聽我的。」我把手機朝向他，挑釁似的點下了確認購買。

「自己看看，沒幾塊錢，我也捨不得給你買貴的。」我說，「別出去別人以為我虐待你呢。」

「知道啦。」江辰無奈地站起來，「我還要背書，省的下次期考還要被你嘲笑。」

「對了，你這周歇嗎？鄭婧叫出去玩。」

「她叫你帶我出去玩？」江辰問。

「我是說你如果休息就自己在家做點飯的意思。」我白他一眼。

江辰無奈地向我比個OK：「不休息，你安心玩去吧。」

周末的時候我被臨時拉去加班，鄭婧只好來華星找我，坐在我工位旁邊百無聊賴地一邊玩手機一邊念叨：

「什麼時候程劼才能放你走啊，下午還要看電影啊。」

「快啦。」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都說啦午飯之前就能做完，你不要催啦。」

「鄭婧來了。」程劼從辦公室出來就正對著鄭婧，「離職了還要來騷擾一下舒歆工作？」

「不是不是不是。」鄭婧站起來連連擺手，我輕輕拽拽她的衣角：

「你已經離職了！你現在可是你家集團的董秘！說話硬氣一點！」

「怎麼能說騷擾呢！你們加班給不給三倍工資啊。」鄭婧就和打了雞血一樣突然亢奮起來，還不忘了小聲跟我說：

「不錯吧，我這樣。」

「行啊舒歆，還會教唆前員工了。」

「不是不是不是。」我趕緊學鄭婧剛才的那個慫樣。

「下個樓，你媽媽來看你了。」

「誰？」我全身像觸電一樣忽然一陣戰慄。

程劼被我嚇了一跳：「你媽媽，說沒找到你家的位置，來單位等你。先別加班了把媽媽送回去好好陪一天吧。」

「保安在樓下嗎？」我問。

「在。」程劼說，「你要幹嘛？」

「可不可以說我已經離職了。」我像是要把程劼盯穿了。

「你怎麼了？」鄭婧大概是看出我有點不對勁。

「沒怎麼。」我坐穩了椅子，大概平復了一下心情：

「那個不是我媽，我沒辦法解釋，但我一定不能見她。」

「別說胡話，母女哪有隔夜仇，吵架了就說開。你看人家鄭婧現在不也好好的回家做大小姐了。」程劼調侃似的跟鄭婧點點頭。

「不一樣！」我的情緒大概有點難以控制了，「這不一樣，讓她走吧，快點讓她走。」

程劼嘆了口氣：「你自己給樓下打電話吧。」

我找了座機播了快速撥號，不到一聲就接聽了。

「舒舒姐，你下來了嗎，阿姨等了很久了。」

我有點絕望的揉了揉眼睛：「告訴她，我…」

「招娣，招娣是你嗎？」

熟悉的聲音突然竄進耳朵，我條件反射似的掛了電話。

「怎麼了？」鄭婧問我。

「你先走吧，別管我了。」我說，「我過一會兒再走。」

「我等你吧，電影三點才開始呢，不著急。」

「我不能見她，我要等她走了再走。」

「你和阿姨…」

「我不能見她。」我認真地朝鄭婧點點頭。

「那我和你一起。」鄭婧朝我靠過來，「不就電影嗎，不看也行。我陪你，然後把你送回家去！」

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有點欣慰。

「以她的性格估計要很久。」

「大不了就睡這兒，咱倆去擠程劼他屋的小沙發，我陪你！」

我跟鄭婧在辦公室里看了一下午的電影，最後看的是個老電影。我們看著男主在海上漂泊一生，最終隨船安葬。

「第一次看嗎？」鄭婧給我遞來面巾紙。

「不是。」我搖搖頭，「但每次看都想哭。」

「為什麼？」

「可能就是感動吧。」我說，「他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直到死。」

「你也可以的。」鄭婧抱住我，「就像今天一樣，想不見就可以不見。」

「我暫時還沒辦法給你講清楚為什麼…」

「不用講清楚。」鄭婧看著我搖搖頭，「我只要知道你是舒歆就夠了。」

整個辦公區只剩我們頭頂的一盞孤燈，已經十一點多了。

「前台都下班了，估計已經走了，我下去替你看看，要是沒人了你再來。」

我點點頭，看著鄭婧按了電梯下樓去，才發現手機里有不少未接來電，都是江辰的。

「怎麼還沒回來？」我回撥過去，接的很快，「還和鄭婧在一起嗎？」

「嗯，馬上回。」我說，「她等會兒送我，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沒事，我也要寫作業。那我先掛了。」

「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今天家裡有沒有來人？或者有人問我的事情之類的。」

「沒有，怎麼了？」江辰愣了一下。

「沒事，如果有人找我不要開門，說我不住在這裡就好了。」

「你不會欠了什麼外債吧？」江辰問。

「放心吧，不會算你是同夥的。」我有點心力交瘁，掛了他的電話，剛好鄭婧給我發了個OK過來。

我只想趕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