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江辰你在家嗎?我快到樓下了你下來找我吧。」我在巷子口邊往裡走邊給江辰打電話,「公司十一發的麵包房禮券後天就過期了,我今天專門早點回來,現在麵包房應該還開門快跟我去買點回來!」
「知道了。你要買很多嗎?」
「禮券有二百塊,我也不知道能買多少。」我從包里掏出禮券來看了看,不像是很貴的麵包房,「但我不能自己拎大包小包,你知道的,公主不可以這樣。」
我能感覺到江辰隔著手機翻了個白眼。
「這就來,等我一下。」
我邊在手機上查麵包房的位置,好像在川山路上就有分店,邊沿著巷子摸黑往前走,等快到門口的時候遠處能看到一個最為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也看見我了,從樓梯上站起身來,像一個普通的正在衰老的中年婦女,在這微涼的空氣里有些瑟縮。
樓道的聲控燈亮了,江辰穿了我新給他買的便宜外套,估計是今天剛收的快遞,衣服上還有摺疊的痕迹,但他穿起來挺有型的。
「怎麼不過來啊。」他跑過來找我,很自然的伸手接我肩上的包,「在哪,怎麼去?要坐公交嗎。」
「不用。」我捏住他的手腕快速轉身,走的步步帶風,「很快就能到。」
「招娣。」
我走的更快了,但身後的腳步也急,我拉著江辰將近跑了起來,但身後的人還是一步步向前窮追不捨。江辰小聲問我:
「要跑嗎?」
我猛出了一口氣,停下來,轉過身看著我後面的人。
「你想幹嘛?」
「你弟弟要結婚了。」
「不是我弟弟。」我用盡了我能想到最堅決的表情,「你認清自己的身份,我和你,和你家沒有一點關係,你不要再來找我了,不要讓我報警來抓你。」
「你打算怎麼報警抓我。」她問的楚楚可憐的,「報警說你媽媽纏著你,來抓走你媽媽嗎。」
「你不是我媽媽,這是你親口說的。」我指著她努力剋制自己的鼻音,「你的生恩我報答的早就夠了,至於養恩,你從沒給過我。」
我轉過身拉著江辰要走,她在我身後繼續說:
「這是你男朋友嗎,都住一起了啊。在老家給你介紹的好人家你不要、非要裝清高,還不是到外地來給外地人睡,就是外面的屎都是香的。」
「你不要胡扯。」我忍不住罵她,「不要仗著你戶口和我一個本就跑到這兒肆意妄為。」
「嘖,你們有文化的人吵架真是不一樣,『肆意妄為』。」她像聽到了什麼很荒謬的東西一樣輕笑了一下,「連自己弟弟的彩禮錢都不出,眼看著自己弟弟有老婆娶不到家,給你安排好的男人也不要,就非要自己跑到外面和男人逍遙,女兒啊,真是脫了褲子就是別人家的人了,連娘都不認了啊。」
「你嘴放乾淨一點。」
江辰突然伸手把我攔到了後面,一下子挺到她面前,把她嚇了一跳:
「喔呦喔呦,挺護短的嘛。你看著也年紀不大,行不行啊就想娶我女兒。你要是想要我給你當媽的話我要求也不高,二十萬彩禮拿出來,讓你弟弟把婚順順利利的結了,你們兩個就遠走高飛好吧,我也一步都不摻和。」
「我沒有錢,都給男人花了。」我炫耀地誇住江辰的胳膊,「怎樣,我的錢就算都花給別的男人也一分都不會給家裡那個廢物。」
「你在外面就這樣說你弟弟的是吧!」她瘋了似的衝過來把手舉在我頭頂,我的身體條件反射地想向下縮,頭頂的手卻被江辰抓住。
「你算哪根蔥啊,我們家的事輪得到你插手。我告訴你,這個女人可野得很,你看她一天天花枝招展地早出晚歸,還不知道那些錢都怎麼掙來的呢,你和她睡,小心得病啊你!」
「你閉嘴。」
我第一次見江辰激動,太陽穴的青筋隱隱可見。那個瘋婆子大概也被他唬住了:
「你嚇唬誰啊!小小年紀不學好在家吃軟飯,出了門了還欺負我這個老太太,我告訴你,招娣還沒嫁呢,你現在花的每一分可都是我家的錢。你這種男人自己沒本事就活該…」
「滾。」
江辰從地上撿了截不知道哪掉的玻璃碴子,握在手裡尖端朝她,舉起來向前一個猛子,嚇得她後退了好幾步。
「快滾。」
「要命啦要命啦!你們就這樣欺負我一個老太太啊!」她說話間就要躺地上撒潑,被江辰一把拽住衣領。
「我是條賤命,但如果換了你的命也值了。」
我被江辰嚇到一瞬間的失神,她明顯也嚇得不輕,慢慢直起身來握緊了挎包:
「真是作孽,女兒都敢打老子了。」
她雖然指著我不鬆口,腳下倒是步步後退,江辰見她走了幾步就慢了下來又舉著碎玻璃往上追,她這才真的扭頭快步離開。
「你沒事吧。」我見江辰只是直愣愣地站著,瞪著她離開的方向,趕緊把玻璃碎片從他手裡抽出來,滿手的血染的外套上一片殷紅。
「走。」我扯他,「去醫院。」
「沒事,去吧。」他還想著麵包券的事。
「你這樣怎麼去,人家再以為你是個殺人潛逃的。」我從他背著的包里翻出水杯來,緩緩倒在他的手上,幸運的是沒有看見碎玻璃留在傷口裡。
「回家沖沖就好了。」
「別開玩笑了,手上血管多,誰知道你割的是哪個,我可不想明天早上起來給你收屍。」我瞪他,「快走。」
我本想拉他一下示意他快點,沒注意碰到了傷口,卻也只聽到他輕輕地吸了一口冷氣。
「疼就說話,哼兩聲沒人覺得你慫。」我看著醫生給他消毒上藥,眉頭皺成一團。
「你害怕就別看了。」雖然聽得出他聲音里的極力剋制,但他的神情遠比我淡定的多,倒是需要他來安慰我,「麵包房遠不遠,你先去買吧,等你買回來我應該也包好了。」
「你當我什麼人,我還真要扔下你去買什麼破麵包啊。」我說,「更何況你還是因為我。」
「吃你的喝你的,總不好意思再不幫你辦事。」他說的雲淡風輕的,就好像和平時幫我拎包或者取快遞沒有區別一樣。
「對不起。」
「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問題。」江辰說,「我是自願的。」
「以後不要再說自己命賤這種話。」我認真的看著他。
「事實而已。」
「虛假的事實。」我不屑一顧,「在那個瘋婆子眼裡我還命賤呢,但咱們不能認,只要不認就不是真的。」
「她是你…親媽嗎?」江辰大概發現我對於見她媽媽很抵觸,「我是說,你們有血緣關係嗎?」
「我倒是希望沒有。她才命賤呢,和她一命換一命算你血虧。」我哼了一聲,「不過你知道嗎,當我知道你一個男生居然和我從前一樣過得那麼慘的時候,我心裡還覺得挺平衡的。」
「你叫…招娣?」
「我叫舒歆。」我說。
「好。」
我坐在他旁邊的移動床上,兩隻腳蕩來蕩去的,屋子裡大夫偶爾發出的輕微聲音格外清脆響亮。
「曾用名。」
「什麼?」江辰問。
「招娣是曾用名。但我改掉了,我現在,以後,都會叫舒歆。」我故意很驕傲地抬起頭,「好聽吧,事事如意,一生舒心。」
「夠直接的,但好聽。」江辰說。
「我給他們的夠多了。」我低下頭,「這些年上學我沒花過家裡一分錢,大學的助學貸款我也自己還掉了。前年我弟訂婚的時候,他們不光花了我的存款還盜刷了我的一張信用卡,我是那時候才知道,我信任他們太多了。他們不僅不配做父母,連人都不配。」
「你已經很努力地在脫離他們了。」江辰說。
「我會更努力的。」我背過身去抹了抹眼睛,「我不會再讓他們找到我。」
江辰包好手的時候才九點出頭,麵包券上寫的關店時間是九點半,他拽著我跟著導航一路狂奔,終於還是在關店之前趕上了。店裡剩的東西還夠多,臨近關店又要打折,我們足足買了兩大包麵包點心。
受傷的江辰只剩一隻手,卻始終堅持要拿兩個包,被我輕按著他的傷口制服住。
「公主偶爾也可以拿一個包的,」我說,「姐姐我只是公主,不是廢物。」
「這些餅乾我們要吃多久?」江辰負責看路,我則低頭核對小票。
「不知道,不過好像保質期不長,所以近期我們早飯不可以吃包子了,都要換成麵包。你也給我帶一點到學校去,跟同學分也好,當加餐也好,過期之前都要給我吃完。」
「壓力這麼大嗎?」江辰皺眉。
「沒辦法,聽我的就好。」我將長長的照片揉了揉塞進兜里,「回家就可以先吃一點,給你補補。幸虧你傷的是左手,不然還要耽誤好幾天的作業。」
「我是左撇子。」他很好笑地看著我,我一愣,才想起來他似乎確實用左手更多。
「會不會很耽誤你學習。」我有點緊張,「下次期考是什麼時候?」
「周五周六,後天。」江辰倒是不見緊張。
「這次就饒你一次,沒考好算在我頭上。」我誠懇地看著他,「回家就給你煮紅糖棗姜水喝,補血的。」
「好像坐月子的。」江辰嫌棄,「能吃肉嗎,紅肉才是正經補血的。」
「行行行,這幾天你是老大,你是我姐姐!」
我和江辰沿著川南路一路走回家,卻又好像都各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