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世間 第十章 一吐心中氣 上
張寶郎懷揣著剛在葯架上找到的,可以固本養源的藥材,走到陳青山身邊。
「陳公子,和我走吧。」
陳青山卻狠狠的盯著他,身體一動不動。
張寶郎一拍腦袋。
「哦,我忘了,師父給你下了定身咒,還得麻煩你在這等半個時辰。」
「我先去辦師父她老人家交代下來的正事,別看我,我也沒辦法給你解開。」
「嘻嘻」
張寶郎說完怪笑了兩聲。
陳青山看著他此時小人得志的樣子,恨不得衝破這渾身的束縛去與他搏命。
「別這樣嘛陳公子,你看看你的怒火馬上就要從眼睛里噴出來了。」
張寶郎語調怪異道。
「雖說師父交代了不能殺你,可我手中其他的法子多著呢,你要願意,我這確實有各種苦,各種罪等著你受。」
「不過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這次我就原諒你了。」
陳青山氣得閉上眼睛,不再去看他。
張寶郎看他這種做態,暗道一聲無趣,也不再撥弄他,而是老老實實的準備去厚葬老人。
他將已經煉化的本命法寶取出,是那張白布面具,隨後眼睛盯著陳青山,在腦海中刻畫出他的模樣,而他手上的面具也隨之變化。
白布面具被他帶上,上面的油脂和血跡慢慢隱去,最後化成陳青山的模樣,然後又給自己和陳青山布下了一種可以欺騙肉眼的障眼法。
隨後打開院子的大門,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陳青山見張寶郎的聲音消失,就睜開了眼睛,他還不知道張寶郎變化成了他的樣子。
見張寶郎沒在,是焦急的扭動著身軀,想要打破這層束縛。
「可恨!那女子說爺爺還沒死,卻離死不遠了,而我卻在這裡都不能動。」
「想去仔細看看爺爺的情況都不行。」
「為什麼無怨無仇你們卻要如此對我。」
陳青山雖然憤怒,但他毫無一點懼怕之意,也許在對待親人這方面,他會有軟弱的心態,但是當唯一的親人走後,他就已經無所畏懼。
他在心中嘶吼道:「既然漫天神佛仙聖都是存在的,那我陳青山在此誠心祈禱,只要你們能讓我趕走趙諱,然後親手安葬爺爺,我願意做你們最虔誠的信徒。」
「我真心發願,我真心發願......」
陳青山在心中一遍遍的重複著,可奇迹並沒有發生。
他有些失望。
「爺爺,難道您真的走了嗎,嗚嗚......」
張寶郎在村子里轉了一圈,一路上村民親切的給他打招呼,他也有禮貌的回禮,話語中避開一些他不知道關係和稱呼,應對的滴水不漏。
不過他沒在村子上找到棺材鋪,小村子太小了,不過他發現這裡的人好像並不知道,老人曾經也是這個村子的,只當他是雲遊的醫生為了照顧小孫子才在這裡落腳。
不過並沒有因此抱團排擠他,而是對這位不收診金的老先生很是敬重。
愛屋及烏,所以對陳青山也特別喜愛和歡迎。
轉了一圈,張寶郎大致收集了一些信息。
他決定今晚再公布老人的死訊,至於現在,他要回去了。
邀月道人的法術只是隨便施展的,大致只能持續半個時辰,所以他還要回去盯著陳青山。
免得他做出什麼舉動來,給自己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畢竟師父說的是要厚葬老人,他絲毫不敢對此輕忽。
回到院中,看著被束縛在書房門口的陳青山。
張寶郎用油膩的語調說道:「陳公子,告訴你個好消息,今天晚上我準備把老先生的死訊公布出去。」
「到時,我再託人去鎮上買一副上好的棺材,請上他七八個戲班子,吹他個七天七夜,為老先生隆重送行。」
「而我就假扮成你的模樣,給老先生守靈,你說好不好啊?」
陳青山雙目怒視,「你這狗賊,枉我和爺爺救你性命,你卻恩將仇報。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真是不配為人!」
陳青山身上的定身法術時效已經快要到了,所以此時他能開口說話。
張寶郎不緊不慢,繼續噁心他道:「哎呀呀,青山啊,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的恩人呢?」
「我師父沒有殺你,這就已經還了你的救命之恩了,況且我還要出人出力厚葬你爺爺,你不應該對我客氣點才對嗎?」
「啊?哈哈」
他有點喜歡和這靈秀的少年鬥嘴,這讓他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
陳青山收斂眼中怒意,也不大聲吵鬧,他知道這賊人有術法神通在身,若是喊得人來,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他能不能逃掉不重要,畢竟是他自己引狼入室,若是連累了村民們,那自己身上的罪過就又要多上幾分了。
陳青山低聲啜泣道:「為什麼啊爺爺,為什麼留下我和這個賊人,而你卻生死不知。」
「這就是修行要經歷的磨難嗎?可是,為什麼呀?您不是儒家大修士嗎,你為什麼不能幫幫我。」
雖然聲音很小,但張寶郎還是全部聽清楚了。
「呦,陳公子怎麼哭鼻子了,這是被人欺負想要找爺爺告狀了嗎。」
「可惜啊,陳公子的爺爺心腸太硬,留下他這麼一個小屁孩被別人欺負呦。」
話音剛落,陳青山已經舉拳快要砸到張寶郎的臉上。
張寶郎見狀也不躲閃,陳青山只覺得眼前一晃,再看,自己的拳頭竟已經被張寶郎從他鼻前截下了。
張寶郎面容嚴肅,眼神也變得冷峻。
「陳青山,之前我就說過你無知,想不到你不但無知,還這麼天真。」
「怎麼?求神拜佛了?然後神佛不理你,你又轉過頭來埋怨自己的爺爺?」
「可笑不可笑!當你踏上這條路的時候,命運就只能握在自己手中。」
「你這個時候應該隱忍,潛伏在我身邊,等你掌握力量之後,再對我呲牙。」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張寶郎一邊說著,一邊將陳青山的胳膊扭折,隨後單手握著他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
「而不是像這樣,輕易的就能被我取走你的性命。」
「你卻毫無還手之力。」
說罷,張寶郎將陳青山甩在地上。
然後冷冷看著將頭埋在地里的陳青山。
「你對修行界還真是一點都不懂啊,我也懶得教你,反正,你知道一點就行,踏上這條路,沒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覺悟,是活不長久的。」
「生死,在天地間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超脫的機會卻像是不可計量數的生靈共爭的一條渡船。」
「而你,不過是被自家長輩扔到船上的,泡在蜜罐里的公子哥。」
「你只是一個幸運兒。」
「別著急懷疑我,你看連你的爺爺都不再管你了,不是嗎?你還不懂這世界對生靈殘酷的一面。」
說到這裡,張寶郎神神顛顛的嘴裡開始念叨著一些陳青山聽不懂的話。
陳青山這時用單臂支起身子,對著張寶郎一口泥土噴出。
兩隻眼睛明亮的盯著張寶郎。
「說我可以,不許說我爺爺!」
張寶郎回過神來,卻未動怒,而是嘴角含笑,眼含深意的望著陳青山。
「給你個機會,你可以繼續說。」
陳青山整理了一下不整的衣衫,繼續說道。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可世界又不全是你這種人的,她還有更多不一樣面貌,你沒見過,就不應該肯定的說她就是這樣。」
「不錯,我現在的確是任你擺布的境地,那女子說過你不能殺我,可我並沒有把這句話當作我的保命符。」
「我不會犯蠢主動觸怒你,但是有些東西我也一定會去堅守,不論你這麼折磨我都一樣,我不會屈服。」
「讓我為我爺爺守靈吧,我只求這一點。」
陳青山神態真誠。
他也察覺出了了這張寶郎精神有些不似常人的異狀。
「相信我,我可以忍受你其他的折磨。就像你說的在這天地間,生死都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既然生死無憂,就更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張寶郎聽他講完這些話,眼神中添了幾分笑意,只覺的他真的天真,不過也有幾分儒家所說的文人風骨的苗子。
剛剛他被他自己所說的話,刺激的恢復了一些記憶,是以他覺得現在有些沒趣了。
於是開口敷衍道。
「不錯,不錯,陳公子,你還真是個硬氣的小男人,那些儒家的夫子見了你怕是會喜歡的緊。」
「不過我沒心情陪你玩下去了,你還先睡個幾天,等我忙完了再叫你。」
陳青山聽聞趕緊開口想要阻止他。
「等等,我可以配合你,只要你不傷害......」
話還沒說完,陳青山就昏睡了過去。
張寶郎望著陳青山,有些沉默。
剛剛他回想起了他機緣巧合下踏入修行之道的事情。
那年自己才多大來著?
「好像是十六歲了,不過看著就跟他差不多大。」
九年前。
瀘平縣。
「張家嫂子,恭喜,恭喜啊」
「您兒子還真是出息呢,剛成人就考上了秀才。」
「不像我家那個,一點書都看不進去,整天就知道和朋友胡混,將來就打算接他父親的班,在縣衙做個看門的差吏。」
「一點都不上進。」
中年婦人今天很高興,因為他兒子考中秀才了,沒有白費她十幾年含辛茹苦的供他讀書。
不過她還是有點應付不來這種場面。
她一個寡婦,做的還是在菜市場賣豆腐的生意,平常暗地裡對她指指點點說閑話的人可不少。
哪裡會有人恭維她。
那買豆腐的婦人也看出了她回話有些的生疏。
就接著話茬道:「有空可以讓寶郎和我家那個在一起多玩一玩。」
「你也知道,朋友多了路好走嘛。」
張寶郎母親回道:「一定一定,等他回來我就和他說。」
「那行,妹妹我就不耽誤嫂子你做生意了,我還得回家給我那幾口子做飯呢。」
「嗯,回見。」
張家婦人暗暗鬆了一口氣,今天突然被那麼多平日里說三道四的人恭維,她還真的不太習慣。
那些說她怪話越多的人,今個反而對她越是恭敬。
這時,一直在後面藏著的張寶郎走了過來。
「娘,你理他們作甚,這些人平日里給足了咱們白眼,如今到會貼上來了。」
「要我說,等我當上官了,就該一人賞他們十板子才能解氣。」
張李氏白了一眼自家兒子,有些嗔怪道。
「娘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你死鬼老爹走的早,我再把她們得罪了,到時候哪有人來買我的豆腐,更別提有錢供你讀書了。」
張寶郎看著他娘親沒有真生氣,只是想給他交一點人情世故,但是又不太會表達才這樣假裝生氣。
「知道了,娘,我就是嘴上給您出出氣,哪能真去打她們啊。」
「您可別生孩兒的氣啊。」
張李氏擰了一下他的鼻子,「你想吃什麼菜,娘給你錢,你去買,等娘回家給你做,就當是獎勵你了。」
張寶郎有些猶豫,沒接這個話,而是顧左右而言他。
「娘,我中秀才的事要不要給二叔說說,借著這個喜事把咱家的地要過來,到時候你也不用這麼辛苦了。」
張李氏臉色變得冰冷下來。
「我不是說了嗎,不許提那塊地,也不許提你二叔。」
「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