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世間 第四章 青山
陳青山半倚在河邊的柳樹上,慵懶的看著在山坡上吃草的水牛。
藍天白雲,微風不燥。
他欣賞著林間小鳥的啼鳴,聞著周圍青草的芳香,聽著潺潺水聲,甚是舒服。
這是他一貫的生活。
突然,他感覺到周圍不太對勁,鼻子間似乎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河裡流水的聲音也沒之前清脆了,流動中帶著一股悶聲。
他轉身向河中看去,發現水面上正飄著一個衣衫襤褸,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
來不及多想,他立馬脫掉上衣跳到河中救人.....。
張寶郎從昏迷中醒來,他感覺渾身上下都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尤其是腦袋,不是一般的痛。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神魂受損了,而神魂受損一般都會伴隨著記憶的模糊和缺失。
來不及顧及這些,他努力的睜開眼睛,環顧自身周圍的環境,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間平平無奇的木屋子內。
他暗中鬆了一口氣。
「看來自己現在是暫時安全了」
「沒想到孫弘毅竟然會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
「失算,失算。」
「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嘶.....頭好痛」
張寶郎正準備回憶涼山一戰的具體細節,可腦袋裡立馬傳來了一股劇烈的疼痛。
「可惡,看來還是要先修復神魂的傷勢才行。」
「砰砰砰」一道敲門聲響起。
緊接著少年陳青山推開門進來,面帶微笑。
「咦,你醒啦,爺爺說正常人受了你這麼重的傷一般都撐不過半天。」
「可奇怪的是你體內一直有一股奇怪的氣息支撐著你的生命力」
「所以他就試著給你用了些他親自採的草藥。」
「沒想到真的有用啊。」
張寶郎想張嘴道謝,可喉嚨里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陳青山上將葯布放在床邊的桌子上,揮手示意他不用說話。
「爺爺交代過,你傷勢太重,不只是外傷,體內元氣也損耗的所剩無幾。」
「話多耗氣,思多傷神」。
「所以最好還要靜靜修養幾天再開口說話。」
「對了,還沒告訴你是怎麼一回事呢。」
「前幾天我在河邊放牛,正巧看見你飄在湖面上生死不知,所以就把你帶回了我家。」
「這裡是陳家村,一個小村子,我爺爺算是這裡的郎中。」
陳青山拱手一禮。
「還有,接下來我要為你換藥,你不要有太大的反應。」
張寶郎剛醒,還有些疲累,剛才沒有仔細看陳青山。
現在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位少年還真是一身靈氣斐然,就連那些跟著道門有道之士修行的道童,一身靈秀也遠不及他。
剎那間他心中已起了愛才之心。
若是能將他帶回組織,不出三年這少年的修為也許便會與我相當。
到時也算為組織立下一功。
不過他現在也只能是想想,畢竟全身都還動彈不得呢。
至於被這個少年換藥,看光身子,自己一個刀尖添血,時常生死難料的匪徒,又怎會在意這些。
再說自己命還是人家救的呢。
雖然心中感激,不過張寶郎還是沒放下心中警惕。
換藥時他閉上眼假寐,之後聽著少年禮貌的跟自己道別又關上門,他才放心睡去。
陳青山將剛才換下帶有血跡和藥渣的布條泡進石灰水中。
然後到了書房找他爺爺。
他爺爺名叫陳明之,十四年前帶著還在襁褓之中的他回到了這陳家莊,所以他今年十四歲,而他家祖祖輩輩都是這陳家莊的人。
書房內一位面色紅潤,鬚髮皆白的老人正在書桌前揮毫撒墨。
陳青山看著眼前的場景,沒出聲打擾,而是靜靜的等待著。
他知道爺爺在這時需要安靜。
良久,陳明之完成新作,入神的審視了一會兒后,才發現在門口等待的孫子。
他舒展笑言道。
「青山,你來啦,快來看看我新作的這篇詞如何?」
陳青山含笑應「是」,隨後走到書桌前,與爺爺並肩而立,看著白色宣紙上略帶幾分洒脫氣質的文字。
輕聲讀道。
「重岡已隔紅塵斷,村落更年豐。移居要就,窗中遠岫,舍后長松。十年種木,一年種穀,都付兒童。老夫唯有,醒來明月,醉后清風。」
陳青山連著讀了兩遍。
陳明之看著正在品味的孫兒笑而不語,只是眼神中帶著欣慰。
他這個孫子,從小就乖巧懂事,聰慧過人,就是性子太淡了,以至於接近到有些懶散的地步,就像是這世間根本沒什麼是他想要的。
雖然待人彬彬有禮,可作為他的爺爺,自己又怎麼能看不出來,相比於和人打交道。
他更喜歡親近這天地間的山川草木,清水河流,正應了他名字之中的青山一詞。
不過這也不能說是缺點,人心易變,自己也不是因為對那些人失望透了,才會告老還鄉嗎。
不然以自己的年齡,尚可在朝堂之上再觀五十年風雲起伏,陰陽調和。
況且青山的心性,天賦都是難得。自己加以培養庇護,將來絕對會成為一位出色廉明的好官。
可惜現在再想這些,說什麼都是已經晚了。
「爺爺,爺爺」
陳青山輕聲喚醒陷入沉思的爺爺。
「爺爺,我讀完了。」
陳明之點點頭,說道。
「那你就開始講講對這首詞的感受吧。」
「不要當作考校,就只是你我爺孫二人之間的書房樂趣。」
「是,爺爺」
「依青山看來,這首詞說的是,爺爺這些年對自身生活的情懷和心境。
「爺爺回到這群山環繞的家鄉小村莊,是為了遠離凡塵喧囂,接著又說了咱們的村子寧靜豐足,雖然偏僻卻不荒涼。」
「在這裡窗前有遠山相望,屋後有長松相伴,清凈且不失意趣。」
「後面兩句則是寫爺爺的洒脫了。」
「栽樹,種穀,這些凡塵瑣事都交給旁人和我這個「兒童」,倒是爺爺不問世事,心向自然。」
說道這裡,陳青山臉上假裝苦笑一下看著爺爺。
隨後繼續說道。
「最後爺爺說只想去過,醒來明月,醉后清風,無牽無掛,悠然淡薄的生活。」
「這倒是讓孫兒好生羨慕,孫兒也想過這樣的生活。」
陳明之大笑道。
「好啊,你個調皮的小子,居然調笑起爺爺來了」
陳青山趕緊帶著笑意的回道。
「不敢,不敢,孫兒哪敢調笑爺爺,青山說的都是心裡話,是真的想過這樣的生活。」
陳明之右手撫須。
「嗯,你的感悟倒也不錯,爺爺對這些年的生活確實是這麼想的。」
「不過爺爺是年齡大了,經歷的多了,才會有這樣遠離紅塵的想法,怎麼你小子年紀輕輕的就有避世的想法了?」
「這樣可不好,你年僅尚輕,正值青春年華,這村子外面還有很多很多大好的風景等著你去欣賞,還有大把大把有趣的人兒等著你去領略。」
「最重要的是外邊還有許多你沒見過的美人兒,爺爺還等著抱重孫呢。」
「你說你要是像爺爺這樣隱居在這個小山村裡,這些你豈不是都見不到了」
陳青山不語,即使他再生性淡泊,可對爺爺所述說的這些,他心中還是有幾分憧憬,畢竟哪個年輕人不想讓自己的青春精彩一些。
「爺爺,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陳青山壓下心中跳動的心靈。
「那人剛剛醒來了,我按爺爺所說的給他換藥膏時,發現那人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結疤,血痂已經開始脫落了。」
「爺爺的葯還真是神奇啊」。
陳明之聽見這話卻眼神一沉,收斂臉上笑意,顯然是認真了。
「青山,這不是我的葯神奇,而是你所救的不是一位普通人。」
「當時我就和你說過,以他的傷勢,我對能否救治他是沒有太大信心的,只是抱著盡量試一試的態度給他上了葯。」
「給他治療時我才發現他體內一直有一股力量支撐著他的本源。」
「想必那應該是他的本命法寶,其實我們不救他,他也死不了。」
也不知道這個善緣結的好不好,陳明之想道。
「本命法寶?什麼是本命法寶?難不成那些在小說之中只有寥寥幾本演繹的神仙妖精,鬼怪聖佛,真的存在嗎?」
陳明之知道這個孫子雖然表面平靜,可好奇心已經被勾了起來。
他解釋道。
「之前你的年齡小,所以我從未對你說過這些事。」
「不過現在緣法自己來了,也可以和你說說了。這世界上確實存在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奇異的人和事物。」
「他們常常會扮演成普通人的身份隱匿在人間,因為皇朝國運自有其威勢,人間制度有序,一片清明,如果顯露奇異就會被國朝鎮壓。」
「但是國朝也不願無緣無故的去傷害他們,因為這會有損國朝的氣數,兩者可以說是都是天之所鍾。」
「故都相互遵守這種兩不相犯的默契。」
「而如今夏國奇異者可以大致分為七種道路,分別是武者兵家,道家,佛家,儒家,妖,鬼,外道,和一些機緣巧合走上這條路的散修。」
「而散修者大多是天資橫溢之輩,一旦被人發現都會被快速吸收進這幾家的門庭。」
「外道之人,只要不傷天害理,犯下罪惡,一般也不會有人理會。」
看陳青山聽得入迷,陳明之繼續說道。
「而青山你,天賦心性也都不差,所以我也會培養你走進這個世界。」
「正所謂,少不煉丹,長不習武,我不忍你從小就要走武夫那條吃苦的路子,所以未讓你習武,而道家修鍊人身大丹則需要身體成熟且元陽不漏,你年紀還不到,也走不了這條路。」
「縱使你年齡到了我也不想你走,因為佛道兩家修行不證到成就,不能破身,而一旦破身,修為就會開始像個破布袋一樣漏氣。」
「況且我走的是儒家之道,儒道則沒這麼多講究,只要你能讀書明理,把握住那一點冥冥之中的靈機,不把書讀歪來,越往後走,便越是堂皇大道。」
「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放任你的天性,只是要你讀書明理得以修身,等到你修身功成,自然可以入道。」
陳明之臉上看不出神情變化,一臉平靜的娓娓道來。
「是爺爺,我知道了」
陳青山拱手行禮道,這是謝他爺爺為他解惑。
「爺爺,我該去放牛了,上午一直在配置草藥,沒時間去,再不去,回來就該天黑了。」
陳名之搖頭輕笑道:「你呀你,去吧去吧。」
陳青山轉身出門。
嘴中輕念:「外道,儒家,佛家,道家,妖,武,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