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沉船

黯淡的白光充斥了玻璃缸。

到了這個地步，其實已經沒什麼可以指望了。

儀式中人偶召喚成功的情況，會出現對應的光芒。白色就是低級，藍色是中級，紫色是殘缺的高級實質還是中級不過會被稱作準高級，淡金色是完整的高級，紅金色則是傳說。

召喚已經結束，剩下的基本就是過場動畫，白光充斥，就是下級人偶。

而且光芒暗淡，大概是下級里最差的檔次，妥妥的人偶下人偶。

阿隆面無表情，倒不是說他很失望。他才剛穿越過來，即使有原身的記憶，那也不是融合，而只是閱讀，想要快速共情是沒辦法的。

而且真從自身情況考慮，出個好人偶，阿隆或許也帶不動。

人偶保養也需要經費，人偶的強化也需要經費，人偶最基礎的驅動更是對人偶師的硬需求。

阿隆挺窮的，作為魔界災害的倖存者，更是個孤兒，靠著國家福利一路走來，本來就很不容易。

而且因為小時候身體經受過高濃度的魔氣侵蝕，魔力迴路受損，經評定原本少說是中級流通質量的迴路，現在甚至不如正常的下級迴路。

魔力迴路的評定被分為三方面。

第一是分支質量，人類的魔力迴路在體內是有分支的，分支的數量意味著一位人偶師對魔力的精細操作潛力，想操作人偶，最低限度是七條分支，也就是俗稱的七級，上限是四十九級，不過是理論極限，貌似這個世界還沒有真的出現過這種級別的怪物。

第二是流通質量，雖然分支質量是人偶師的硬性需求，但人偶師之間的比較中，佔比較大的還是迴路流通質量。現代的檢測標準是單位時間內單條魔力迴路的單次輸出魔力量，俗稱單支流魔力值，單位是納。

第三是迴路特性，這個相較前二者佔比要更靠後，因為這個決定的更多是一個人偶師的未來發展傾向。最常見的特性就是元素屬性迴路，比較方便專精某一元素體系，除此外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特性。只有在高級別對比中這個評級的佔比才會顯著放大，但對初出茅廬的人偶師來說也就看看。

阿隆的魔力分支質量27級，差第四門檻就一步之遙，十分可惜，算是中等程度。

而魔力流通質量就慘不忍睹了，因為遭遇侵蝕，阿隆目前的單迴路極限輸出功率是70納，但總輸出率只有900，連理論極限的一半都不到，妥妥的下級質量。

而迴路特性是無，當今時代無特性迴路也算是少部分人了，倒不至於是人下人，但指望後期翻身也是無望了。

這種情況他的魔力值能在三十歲前達到兩千納左右都是謝天謝地了，而不談高級人偶，中級人偶中的個別都是吃魔力大戶，除非是自律人偶，不然抽到完全操作型或半自律型，那他根本用不了。

更何況這次不過是未成年名額的白嫖罷了，本來就沒什麼好呼天搶地的。

當然，這一切都是過去的「阿隆」的問題了。

白光逐漸散去，阿隆很快感覺到自己的魔力迴路和白光中的存在產生了共鳴。

這基本說明了人偶的類別——半自律人偶。

人偶的類別從人偶師的操作角度分為三種：完全操作型、半自律型和自律型。

顧名思義，完全操作型的人偶離了人偶師就完全沒有自主活動能力，半自律型有一定自主性，擁有人偶意識，只需要人偶師提供魔力就能在人偶師身邊一定距離自由活動，自律型的人偶核心擁有一次性儲存大量魔力的特性，只要魔力足夠甚至能完全離開人偶師進行行動。

一般只有擁有人偶意識的人偶才會主動對人偶師進行共鳴，而自律型人偶剛召喚期間不會隨意與周圍的人共鳴，因為人家出生自帶定量的魔力，最初沒有對魔力的硬需求。而共鳴就相當於一道邀請，邀請人偶師與它進行嘗試性的操作迴路構建。

半自律型人偶因為沒有魔力就無法活動的原因，所以一經召喚就會找人構建迴路。

而完全操作型……人家壓根沒有意識，就別說共鳴了，躺平就完事了。

阿隆沒有選擇，直接順從共鳴，他的魔力迴路在體表浮現，暗淡的白色條紋，上面甚至還沾染著些許不詳的黑灰色。

魔力透過玻璃傳到進入儀式之中，很快得到了接納，在雙方的共識下很快建立了操作迴路。

阿隆頓時感覺體內的魔力開始向著玻璃缸內傳輸過去。

第一次迴路搭建消耗不小，魔力瞬間少了大半，讓他面色微微發白。

正常人肯定不至於如此，但他的情況太差了。

「■！」

令人難以言喻的聲音從玻璃缸內傳出，模糊不清、如同瘋人的囈語，抑或是不明物體在地面上來回摩擦、鳴叫，光是聽著就令人頭皮發麻心生不快。

「what』s02up？」阿隆懵逼。

自己召喚了個啥？

「吸溜」一聲作響，阿隆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已經從玻璃缸內脫出了。

他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隨後他的褲腳就被什麼東西緊緊抓住了！

他立刻低下頭，真正看到了自己的第一具人偶的樣子。

一個灰黑色的小人，二頭身，混身上下彷彿被灰黑的水泥覆蓋然後凝固了一樣，浮現著詭異神秘的花紋，醜陋但細看下似乎有著異樣的美感，加上從這些灰黑色中時而有探出的暗金色稜角，彷彿是一件被罪惡污染的鎧甲。

這個小人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詭異的陰鬱感，但它那雙橢圓的眼睛卻像一對探照燈一般明亮，只是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它的眼睛中有黑色的裂痕瀰漫，阿隆甚至可以看到那些黑色裂紋在緩緩蠕動，其中有兩道最猙獰的裂痕直接將它的雙眼分別分成了兩半。

雖然一眼看上去很讓人嫌棄，但又透露著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人偶意識還很懵懂，大概也就跟普通小動物差不多，和它構建了迴路的阿隆是它目前感覺最親切的對象，所以一上來就緊緊抱住了他的腿。

阿隆愣愣地看著這個人偶，感受著從它身上幾乎要溢出來的不詳氣息，感覺這東西不太一般，它真的只有低級？

玻璃缸內已經空空如也，玻璃缸的門甚至都沒開啟，阿隆都不知道這小傢伙是怎麼從裡面自己鑽出來的。

結果而言，似乎自己的第一體人偶就是它了。

他伸出手，也不嫌棄小泥人看起來髒兮兮地將其抱起，像抱嬰兒一樣環抱在懷裡。

小泥人明亮澄黃的雙眼怔怔地注視著它。

抱起來后，阿隆才發現它的胸口有著一道暗淡的暗金色月牙，十分規整，沒有被黑灰的水泥浸染，似乎是它身上最完好的一處角落。

「就你啊？」阿隆有些無奈地開口。

如果出來一隻阿貓阿狗他都坦然接受了，但這玩意實在是怎麼看怎麼詭異，總感覺背後蘊藏了什麼隱秘一般。

不過他也不會隨意遺棄它，因為一來他剛穿越過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死也不是第一次死了沒啥可留念的，二來這小傢伙看起來真的太可憐兮兮的了，他看不過去。

儀式進行完畢，再呆下去耽誤後面的人，阿隆便抱著小泥人出了門。

他的出門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畢竟剛剛有一個高級人偶從這個房間出來了，大家不免提高對這裡的關注度。

只是看到阿隆懷裡的小泥人以及它身上暗淡的白色光粒之後，就搖搖頭失去了興趣。

果然沒什麼可期待的。

阿隆抱著小泥人來到了前台處排隊進行人偶登記，稍等片刻后就輪到他了。

給他登記的恰好就是剛剛那位提醒他的工作人員。

「你好，你這是……」這位工作人員手指快速敲打眼前的鍵盤，一開始甚至沒有轉頭，問候了一句后才轉過頭，看到阿隆的時候他愣了下，而看到阿隆懷裡的東西后更是直接懵了。

「我的人偶。」阿隆身體前傾，讓他能更仔細看到小泥人，像是要給別人看看自己孩子的母親。只是工作人員隨之身體後仰，並不是很想仔細地看那個東西，太辣眼睛了。

「我知道是你的人偶，就是它有點……你好像還沒成年，以後機會很多，不必這麼強迫自己。」工作人員覺得是遇到了那種家境不好所以珍惜所有得到的人偶的那種孩子。但根據他的經驗這實在沒必要。

人偶這東西即使有意識，那也頂多就算個紙片人一樣的東西，說白了就是工具，工具的種類千千萬萬，獲取的渠道也不少，沒必要逼著自己去接受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即使家境不好，國家也提供了很多獲取人偶的渠道，免費單抽的福利只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位工作人員撇了幾眼小泥人，也是感覺有些大開眼界。

人偶大部分都是比較符合人類審美的，召喚儀式中據說存在著與召喚者思維產生共鳴進行一定微調選擇的程序，所以什麼不可名狀的人偶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一般這種人偶的人偶師都……不太正常。

工作人員古怪地看著阿隆。

阿隆是不知道那麼多，但他確實不打算放棄小泥人。

他覺得小泥人挺好的，至少還是個人形不是嗎？況且戰鬥力潛力啥的，對他來說不是很大的問題。

工作人員也沒繼續勸，人有自己的考量，他一個前台登記的人除了多勸一句也沒法干更多的了。

將阿隆的資料錄入，然後給他的小泥人拍了照記錄。

「你的這體人偶，叫什麼名字？」最後，工作人員問道。

「名字啊，月墓，月亮的『月』，墳墓的『墓』。」阿隆看了一眼小泥人，目光在它身上的月牙上停留片刻，這麼回答道。被黑灰色的不詳水泥環繞的月牙，看起來就像是在沉入它的墳墓一般。

工作人員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但阿隆並不在意。

「可以了。」得到工作人員的答覆，阿隆帶著小泥人月墓離開了人偶師協會。

來到外界，春季的驕陽照在阿隆身上帶來一絲暖意。

街道上車輛來往，行人熙攘。

單憑肉眼，你很難看得出來，路邊的貓貓狗狗，甚至某個人到底是不是人偶。這就是魔力驅動機巧技術發展至今融入家家戶戶的現狀。

街邊垃圾桶一般的清潔機偶在行人間穿插，行人都會理解地避讓，或是在它靠近時把手頭的垃圾扔進它的體內。

公共服務人偶都是制式的自律型人偶，沒有嚴格意義上的人偶師，靠著人工魔力電池循著預設好的程序運行，是新人偶時代的一道風景線。

當初的人偶都是人偶師老爺的尊貴玩物，古時候的人或許根本無法想象未來的時代，能讓人偶為大眾進行服務吧。

走在路上，阿隆的小泥人吸引了一些目光。

丑到如此地步的人偶著實少見，願意帶走培養的人偶師更是稀奇，這麼髒兮兮的一副模樣居然還有人當個寶貝抱在懷裡，這個畫面有些引人注目。

「阿隆？」這時，一個聲音叫住了阿隆。

阿隆停下腳步循聲望去，那件條紋衫告訴了他來者的身份。

木苟。

木苟沒有經歷高級人偶的騷動，比阿隆早抽完就直接走了，沒想到還在路上遇到了。想著，阿隆的目光看向木苟身側。

那裡站著一個金髮幼女，粉雕玉琢，氣質出塵，只是身上有著一些細微的拼接線，彰顯著她的身份。

「你的人偶？」阿隆挑了下眉頭，他此時的心態發生了一點微妙的改變。

「這是我爸老早給我定製的，剛剛抽出來的是這個。」木苟說著彎下腰，從他腳邊提起了一個東西。

一隻身上反射著亮麗光澤的墨綠色毛毛蟲。

阿隆的心態又變了回來。

「中級機偶，稍微差了點，但還可以養，事後更新下部件，還有機會衝擊高級。」木苟訕笑著道。

阿隆的心態又開始變化了。

翻閱一下記憶，一些細節顯示木苟的家世似乎確實不算一般，即使不是什麼傳世大家，為孩子負擔個中級高級人偶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你好，我叫阿比。」木苟的少女人偶開口打了個招呼，聲音清脆但很微小。

「你好。」阿隆頷首示意。

「你的人偶是……」木苟開口正要問，阿比突然伸手在他的腰間狠狠地掐了一下，讓他吃痛之餘注意到了阿隆懷裡的小泥人。

「就它，低級人偶，還很嫩，名字是月墓。」阿隆倒是沒有避諱，再度像是炫耀孩子的母親一樣給木苟和阿比看懷中的月墓。

月墓也俏生生地伸出一隻小手向木苟招了招，粗短的小手指抓合。

「看起來其實也挺可愛的嘛。」木苟倒是沒和其他人一樣嫌棄小泥人，溫和地笑道。阿比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只是阿隆通過迴路模糊地感覺到月墓的思維后，表情有些微妙。

粉碎……你……

月墓是這麼想的。

「阿隆你也想報人偶專業嗎？」木苟開口問道。

現在阿隆和木苟上的高三，而且是最後一個學期了，馬上就是畢業然後進入高等學府的時候了。

不少知名高等學府都有開設人偶專業，而想要報考的前提是成為三等人偶師，三等人偶師的考核其實不難，魔力值在100納以上且擁有一體人偶就可參與考核，考核內容也只是理論考試。難的是高等學府的統一招考。

人偶專業很吃香，入門簡單，但深造難，所以高等學府的人偶專業是個絕佳的機會。雖然義務教育只進行基礎人偶理論的課程，但大家都想進，自然是捲起來，為了增加報考成功率，學校也有舉辦人偶班。

但實際上，木苟和阿隆都不是他們學校人偶班的學生。

「試試吧。」阿隆道。

這個世界人偶師是主流，他來都來了，覺得不可不品嘗。

「那，加油吧。」木苟沒有多說，很誠懇地勉勵道。

阿隆看得出來木苟的真誠，似乎真的不覺得小泥人有什麼不對，便也真誠地回贈了一句：「共勉。」

兩人終究是點頭之交，簡單地寒暄過後再度走上了各自的路。

木苟似乎是剛剛出來和阿比匯合的，從魔力迴路上看，阿比是自律人偶，有極大的自主行動權。而且木苟一隻手上還提著一個袋子，阿隆瞥見裡面是蔬菜和肉，看來是在家用的食材。

沒有細想木苟的生活狀況，阿隆繼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