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國事 勝者為王 第一百零九章 舊問重提
喧囂的鬧市邊,一架馬車停停走走,車廂里鋪著一層絨毯,乃是外邦的貢品。
只是七彩斑斕的毯子上,正躺了個奄奄一息的人,他穿著大內常服,品級為最低一等的灰色,上面染滿了血漬。
側躺著有一段時間,他才緩過神來,接著立刻直起腰,在身上亂摸,臉色越發的蒼白。
「在找這個?」,
車廂內,端坐一旁的貴公子,將座位邊的一本薄薄的冊子,扔了過去。
那傷患接了冊子,大鬆了一口氣,臉上多出一絲釋然的笑。
「你叫什麼名字?」,貴公子問道,
傷患盯著貴公子的狐裘大衣,沙啞著嗓子,「洛大人?」,
「我不是洛家的人,只是湊巧在洛府邊上把你撿了回來,免得髒了人家的地。」,貴公子略顯不悅道,「名字。」
「小人,衛忠。」
「宮裡有宮裡的規矩,都進來多久了,再這麼不分好歹,離死就不遠了。」,貴公子哼了一聲,
衛忠咬了咬牙,「奴……奴才……衛……」,
「聽說孫公公最近又收了一批養子,指望選幾個鍛鍊出來,你也是其中之一?」,
衛忠才放鬆下來的心又被提了起來,沉默了半晌,沒有給出回答。
「像是個早死的。」貴公子興緻缺缺,「也是,讓人認命,何其難也。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自己來宮裡的,或許又是被賣進來的。」,
如是尋常人家的獨子,即便是餓死了,也不會想到送入宮裡,這可是絕嗣的命。
眼前這人,要麼就是騙來的,要麼就是拐來的,這世道……
「重要嗎?」
衛忠啞著嗓子,抬起頭來,帶著血絲的眼看向貴公子,
「的確不重要,即便你是被騙進來的,我也不會管這閑事。
京里的人,都有各自的規矩要守,我要守的規矩,就是少惹事。」
貴公子緩緩道,「你的傷口,我找人處理過了。下一次,別再來洛府,這裡不是你避難的地方。」
「謝公子。」
衛忠嘗試著站起身,「未知恩人大名?」
「對你沒好處,也不需要你報答。」
貴公子自顧自的倒了杯茶,說道。
衛忠也不糾結,跪下身行了個大禮,就準備離開。
「砰——」,
一本厚厚的冊子落在了跟前,衛忠遲疑的看了眼貴公子,撿了起來。
「這『純陽勁』,本是我取來給她解悶的,可惜人沒見到,東西也給退了回來。」貴公子道,「我對舞刀弄劍不感興趣,既然她不要,就予你吧。」
純陽勁?!
衛忠死死的抓著秘錄,呼吸瞬時急促起來。
他才剛入宮不久,名義上是內侍總管的義子,但那總管的義子何其多也?
優勝劣汰,像他這般的,連義父都沒見過兩次的傢伙,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有人注意,為了更好的活下來,他才花盡了功夫,去做那些臟活累活,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本硬爪,可惜功夫還沒來得及練,就被盯上了,要不是他體力好,撐著來到了洛府的地頭,指不定就死了。
「我知道你們這些個人,若是表現的好,或許有機會一窺那至上武學,玄破勁。
這本純陽勁,因為與其他勁氣互不相容,所以久未有人修習。
今日予你,未必是件好事,說不得斷了你的前程,讓你無法入得頂尖武學。」
「足夠了。」
「?」
「有純陽勁在手,就足夠了。」
衛忠的臉上,滿是喜悅,本來得到硬爪就無比慶幸的人,此刻得到了更高層次的秘策,似是全然沒有聽到玄破勁一般,「多謝恩人賞賜,他日若有所得,必定有所回報。」
簾幕掩上,貴公子透過些許縫隙,遙望著洛府的大門,滿是惆悵。
「我……不,孤也認不了命呢?」
兩三年的時間,京中出了不少趣事,
諸如原本並不被寄予厚望的太子真的開始與雙王抗衡,漸漸聚攏了一批心腹。
諸如那洛家最後的血脈,洛府的小姑娘在戰場上近乎以一己之力扭轉了局勢,將西戎聯軍多次擊潰,徹底平定了沙州的戰事。
諸如……內宮招收的武人接二連三的遭遇不測,有傷筋斷骨的,有消失無蹤的,但內宮裡的內侍們,都沒有一個像樣的說法。
「做的太狠了些。」
太子府內,隨行的侍衛離開,只留下了一人,與此地的主人坐在一處,對著飲起了酒,
「如果不利索一點,死的可就是我了,殿下。」
橙紅色勁氣裹在指尖,卻不曾破壞杯壁,即便如朱銳一般不通武藝的傢伙,也看得出對方的本事已經很有火候。
「短短年余,就能把純陽勁修成這般模樣,你確實夠資格坐在這裡,是個有天分的。」
「心無旁騖,純陽勁自然能進境神速。不是我有天分,只是那些個人,想要的太多,本事又太過不濟。」衛忠哼了一聲,「枉費了那麼多功法,卻沒有一樣能練出模樣,都餵了狗。」
「剛過易折,不可太盡。」,朱銳放下杯子,提醒道。
手中的純陽勁一收,衛忠緩緩道,「我認為全天下,最不合適說這句話的人,便是殿下了。」
朱銳眸子眯起,多出一絲殺氣。
「道理歸道理,也要分時候。
殿下,若是我不斬盡殺絕,今天能坐在這裡陪您喝酒的,也就成了其他人。
我要活,他們就都得死。」
衛忠頓了頓,「勢弱者,要成事,不可留情。只要把其他人抹除掉,留下的那個,無論多麼不合適,也就成了唯一的人選。」
朱銳撐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衛忠,「這話,以後不可再說。朝堂大事,豈是那般簡單的?」
衛忠知曉眼前的太子多少也有些顧忌,只得轉而道,「聽說西戎部族撤退,那洛家的將軍,已經準備回京了。」
「那一幫烏合之眾,不過是趁著秋天豐碩之時,搶一筆罷了。只是孤也沒有想到,她有這般本事,能將那些西戎野人清退了。」
提及洛家,朱銳的臉色變得溫和許多,
「洛家鳳血,自是非同小可。只不過,殿下——」
「?」,
「若有一天,那人與你為敵,又當如何?」
「衛忠,你便是要兩次三番攪了孤的興緻嗎?」
「不敢。」
衛忠嘆息道,「只是不明白,一個女人而已。」
他本想說如對方這般的身份,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
可惜那洛家女子的美貌,早已冠絕京州,唯一能與之相比的恐怕也就是秦王義女,不過『傾國傾城』不可與王族聯姻,更不必談代替洛家的女人了。
女人,終歸是前程的阻礙,衛忠此刻竟有些慶幸,斷了這念想。
「京中人都清楚,凡此女出現,月隱花收,非是吉兆。」
「哈哈哈哈哈,那是鳳血妖力作用,煞氣過盛,別人不清楚,你怎麼會不懂?」朱銳笑著道,「衛忠,怎地就學會了進讒言?」
衛忠頗為窘迫,不好答話,倒是朱銳笑了一陣,接著道,「孤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必過分憂慮。」
殿下,衛忠乃廢人,不是非常清楚您如此中意那女人的理由。
或許是容貌,或許是身段,或許是品性,或許是其他的什麼。
不過有一點,我卻是很清楚的。
這個世上,總是有些女人,註定不屬於你。
無論你怎麼做,結果都不會改變。
鳳血煞氣攜著巨大的威勢重重砍在他的肩上,黑戟上的勁氣消退,血漬蔓延。
衛忠以左手純陽勁,勉強托舉住右肩上的千鈞重戟,擋在朱銳前。
他背對著朱銳,掃了眼遠處的燕王和瀞,接著緊抓住洛神的兵刃,仔細的看著洛雲仙的臉。
閉月羞花,那容貌上的確有一些不忍,但更多的是玩伴感情,絕不是愛戀。
這一點,殺過無數人的內侍自然能分的清楚。
只是,殿下,你懂嗎?
「那一天的問題,殿下,你……有答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