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不是啥文化人
教坊司地處城東,佔地五十餘畝,沿街是一座三層木質樓房,樓後有大片的庭院,門前好大一片空地,有小廝專門引導馬車有序停,甚至有時還代客泊車,用甄大公子的話講,就是服務意識到位。
甄蒙三人趕到的時候,門前空地已經停滿了馬車,有的馬車上懸挂著主人家標識,多數馬車則如甄蒙一般,將標識摘下。
怕是被相熟的人看見,傳到自家黃臉婆耳中吧。
甄蒙等人下了車,打發車夫自行回府,不必候著,便舉步向那座有名的消金窟走去。
門前迎賓的老鴇遠遠瞧見三人,立刻笑逐顏開的迎上來,當朝吏部尚書和工部侍郎的公子,也是教坊司的常客了,雖然從不曾在這裡一擲千金,甚至消費最多的時候不過區區幾十兩,但也不是她一個小小的教坊司能怠慢的。
老鴇扭著豐滿的大胯,一把將李滿堂的胳膊摟進胸前,若有若無的輕輕蹭了一把,開口笑道:「李公子、趙公子,您二位可是好久沒來了,碧蓮和鳴翠天天念叨你們,要是知道你們過來,那還不得高興死?今兒可說好了,不到天亮說啥也不能走!」
轉頭又看向兩人只見的甄蒙,「這位公子倒是頭回見,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啊?」
李滿堂伸手在老闆挺翹的屁股上拍了一把,笑道:「你也別瞎打聽,這是我大哥,切莫怠慢了,否則我可不饒你!」
甄蒙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老鴇混跡歡場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進門來的客人是貴是賤,兜里是銀子還是銅板,看一眼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她觀察了一下這位公子的衣衫材質,身形氣度,又留意到他走在三人中間,旁白兩位公子哥隱隱以他為首,心下暗暗思忖:這俊俏小哥兒雖然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但出身比起尚書府,恐怕只高不低。這京城內比起一部尚書還要位高權重的,除了神秘的監察司,只有兩位丞相了,而右相林伯南家兩位公子都是教坊司常客,自己都見過,斷不能認錯,如此說來,答案只有一個...
老鴇心下一驚,臉色卻不露聲色,只是笑容里的諂媚氣息更濃了。
教坊司內部,一樓中間有一座約莫二十多平米的方形舞台,此時正有幾名身嬌體柔的舞姬在跳舞,四周擺放著桌椅,此刻一樓已經人滿為患,每一桌都坐滿了人,有大腹便便的富商,有外表光鮮,內襟打滿補丁的窮酸書生,還有一臉橫肉,五大三粗的江湖豪客。
二樓則清凈許多,整個樓層中間空著,四周則是一間間的包房,推開窗便能居高臨下的看清舞台上舞姬的窈窕身段。
幾人在一個視野極好的包間落座,老鴇邀功道:「今日咱們教坊司人滿為患,別說包間了,就是走廊都快站滿了,這間包間是我專門為三位公子留的。」
李滿堂在風韻猶存的老鴇胸口摸了一把,打趣道:「媽媽莫非未卜先知?如何猜到我們三人今日會來?」
老鴇也落落大方的任由他揩油,笑著道:「我雖然沒有那未卜先知的神仙本事,但李公子和趙公子是咱們教坊司的貴客,教坊司專門為您二位長期留著這個位置最好的包間,可是空了有些時日了,不想今日終於派上用場了!」
說話間,偷摸瞄了一眼那位疑似左相公子的年輕人,見他神色平淡,並無異常,老鴇暗自舒了一口氣。
張羅小廝端上一盤醬牛肉,一盤燒雞,幾個小冷盤,一壺酒。
老鴇端起酒杯,敬了幾杯酒,說了些場面話,便躬身退下了。
甄蒙實在是喝不慣這個時代的酒,度數低不說,口感酸澀,別說跟前世茅五劍比了,連最廉價的散裝白酒都不如。
甄府倒是有幾壇甄蒙用簡易蒸餾法提純的高度白酒,父子倆沒事的時候喜歡喝兩盅,儲秀偶爾也會陪著喝一杯,每次喝完都面如桃花,嬌艷異常。
甄德邦晚上便更加粗鄙地弄玉插花。
穿越小說里都的主角最愛乾的事就是香水、肥皂、高度酒,並以此為事業,打下龐大基業。
可甄蒙也不缺錢,更沒那雄心壯志,自己老爹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還折騰什麼事業,嫌命長嗎?
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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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專業廚子,高度酒不難,早在幾年前及冠之後就折騰出來了,但也只是自家人關起門來偷偷享受,連皇帝陛下都沒嘗過。
喝了兩杯,甄蒙就放下杯子,專心對付桌上那幾盤菜,心裡給教坊司的廚子打了個大大的差評。
一樓舞台上的舞姬已經換了五波了,甄蒙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此時,一個小廝站在一樓敲響了一面銅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站在舞台中央的老鴇身上。
「各位公子,各位大爺,今兒是我們教坊司的大日子,我們的花魁蘇瑾今日正式梳攏,承蒙您各位捧場,我知道您各位都是沖著我們的蘇瑾來的,也不願多看我這個人老珠黃的老鴇子,那麼咱們廢話不多說,這就請出我們的花魁——蘇瑾!」
全場人的目光跟隨老鴇的手指,看向三樓一處凸出的露台。
只見露台上,兩個丫鬟攙扶著一位身著大紅色盛裝的女子,這女子頭頂百花分肖髻,一張臉美麗至極,眉如遠黛,眸似星辰,如明珠生暈,美玉熒光,眉目間隱然透出一股書卷清氣。
世人常以天仙形容女子美貌,可天仙如何美?無人見過,無人知曉,此時一見這女子,眾人心中自然湧現「美若天仙」四個字來。
甄蒙看了一眼,就挪不開眼神了。
漂亮!真踏馬漂亮!尤其這氣質,簡直就是范爺與劉亦菲的完美結合!
兩世加起來都沒讀過多少書的甄大公子抓耳撓腮,憋了半天也只憋出個經典的萬能形容詞。
「卧槽!」
相比沒有文化的甄大公子,台下眾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目光獃滯者有之,口若懸河者有之,自慚形穢者有之,只敢漲紅著臉低下頭,偶爾偷看一眼便移開目光者,有之。
這女子眼神淡漠的環視全場,將眾人百態看在眼中,嘴角扯出一個不易察覺的譏諷弧度,便在丫鬟的陪護下離開露台,不知所蹤。
許久,眾人才回過神來。
可能是被自身剛才丟人的表現傷了那可憐的自尊心,眾人羞惱著高聲嚷嚷起來,一時間整個大廳如同菜市場般,嘈雜無比。
老鴇站在舞台上,扯著嗓門喊了幾聲,都被淹沒在群情激奮的高談闊論聲中。
不得已,只得讓小廝再次敲響銅鑼。
三聲鑼響過後,場面逐漸安靜下來。
老鴇接過小廝遞來的茶杯,毫無形象的猛灌兩口,啞著聲音說道:「各位!咱們的花魁你們也見到了,說句好不謙虛的話,放眼整個京城...不!整個武朝!都再找不出能與我們蘇瑾並肩的女子了,你們認不認?」
台下眾人:「對!」
聲勢震天。
「那麼,咱就來說說今日梳攏的規矩!」
台下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高聲道:「老鴇你就說個價!老子別的沒有,銀子管夠!」
一眾人也紛紛附和:「對!說個價!今日能來你這教坊司的,誰還差銀子?」
「一個花魁而已,老子玩過的花魁不知道多少個了,老鴇趕緊說個價!莫耽誤了春宵良辰!」
「牛掌柜如此豪橫,尊夫人可知啊?」
「自然不知!劉掌柜,這蘇花魁的歲數與你那孫女差不多吧?你也下的去手?」
「王兄,你我二人兄弟一場,今日照拂一下弟弟,莫與弟弟爭搶,來日必有厚報!」
「呸!你我兄弟今日恩斷義絕!」
「......」
甄蒙三人趴在二樓窗口,一邊磕瓜子一邊看樓下眾生百態。
趙勛喝下一杯酒,譏笑道:「一幫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甄蒙問道:「不是說今日不比銀子嗎?」
李滿堂笑道:「下面這幫傢伙知道什麼?今日梳攏的規程是蘇瑾親自定下的,有資格提前知道的人不多。他們?不夠格。」
甄蒙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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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之前存著長見識的心態,可見到這花魁蘇瑾,甄蒙不由得春心大動,沒來由的一股佔有慾油然而生。
這麼水靈的白菜,讓別的豬拱了,豈不是暴殄天物?
又是三聲鑼響,老鴇用瀕臨破音的嗓子說道:「今日梳攏與往常不同,具體規程,由蘇瑾的貼身丫鬟霜兒向大家公布!」
說完便逃跑一般急匆匆走下舞台,喝水去了。
一個容貌嬌俏的丫鬟走上三樓的露台,對全場俏聲說道:「今日是我家小姐梳攏之禮,小姐說了,今日不拼財帛,只比才華。無論你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只要你有才華,便有機會成為小姐的良人。」
樓下一些落魄書生聞言,精神一振,渾身充滿了希望。
而那些只懂拿銀子砸的富商們,則臉色一變。這年頭腹有詩書的,誰願意做那最被人看不起的賤商。
於是一群富商便帶頭抗議,而窮酸書生們則據理力爭,又是一番喧囂吵鬧。
霜兒也不吭聲,露出一個與蘇瑾如出一轍的譏諷笑容,冷眼看著大廳內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男人們。
待吵鬧聲逐漸消退,霜兒才朗聲說道:「這便是今日的規矩,請各位老爺才子以我家小姐為題,詩詞不限,文章也可,一炷香為限,各位,可以開始了。」
話音剛落,便有小廝在舞台上擺上一個香爐,一隻檀香筆直的插在裡面,裊裊青煙扶搖直上。
更有小廝為眾人分發紙筆。
二樓包間內,李滿堂笑著問道:「猛哥,有沒有興趣爭一爭那頭籌?」
嘴上這麼說,李滿堂心裡卻不以為意,他自詡對甄蒙了解頗深,這位王朝內頂尖的公子哥,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偶爾也會製造些有趣的小物件兒,可從未見過或聽說過他會詩詞的。
若真有那等才華,也不至於二十歲了還未考取功名。
以左相的地位,這位公子哥但凡稍微有那麼點功名加身,便能順利踏足官場,用不了五年,甚至能站在朝堂上與各級大佬同朝議政。
甄蒙自然是不知道李滿堂心裡的想法。
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個頭籌我拔定了!
是,我們的甄大公子確實沒讀過幾本書,可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加上各種穿越小說熏陶下,各種經典詩詞不說手到拈來,也算耳熟能詳了。
別的不說,就說今日的命題,不就是拍馬屁嘛,無數穿越者前輩都把正確答案總結的清楚明白了,連挑都不用挑。
是的,你沒猜錯,「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檻露華濃。」,穿越者撩妹最爛大街卻也是效果最好的《清平調》,幾乎沒有之一。
感謝李太白。
桌上已經擺上了文房四寶,筆是上等的關東遼毫,墨是散發的隱隱松香的松煙墨,甄蒙抓起筆,在雪白的宣紙上揮毫潑墨,如行雲流水,從容瀟洒。
李滿堂與趙勛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訝異之色,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兩人站到甄蒙身後,向紙上望去。
只一眼,李滿堂險些笑出聲。
這甄大公子方方面面驚才絕艷,可這一手字,寫的那叫一個百轉千結,一個橫愣是能拐出九曲十八彎,剛寫就的四五個字,大小不一也就算了,您好歹對齊了啊!
總之一句話,這破字,比起剛學寫字的幼*童都強不到哪兒去。
李滿堂費了好大勁才憋住笑,此時甄大公子已經寫完上半闕,李滿堂收拾一下心情,從頭開始艱難的閱讀。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檻露華濃。」
嘶——
李滿堂腦海一片空白,一句平時掛在甄蒙嘴邊的口頭禪脫口而出:
「卧槽!牛逼!」
畢竟李大公子也不是啥文化人兒。
嘶——這一聲來自趙勛。
「卧槽!牛逼!」
嗯,這貨自然也不是啥文化人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