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恨比喜歡容易

第八章,恨比喜歡容易

「所以先帝封這公主為長公主,還打算把皇位給她都是因為愧疚了?」說書人的話還沒說完,堂下便有聽客憤憤不已的提出了心中疑問。

良好的教養和金錢的撫慰讓說書人在面對如此無禮的打斷時,尤能以笑面對,他捋了捋長須,笑道,「在坐的,都是跟這小公子一樣的想法么?」

爭執聲又如他所要的那般此起彼伏,「得,看樣子今天是又聽不到下文了。吊人胃口啊,吊人胃口!」

視線仍留了一抹在那說書人身上,我有一搭沒一搭的隔空轉悠著指尖。腦袋裡也過著那句話,所以,這衍文帝先是封我做長公主,后又把王位給我的,真的是如那茶樓里的聽者所說,因為愧疚?想彌補我?

可我又是怎麼死的呢?得了衍文帝的厚愛,又有了滔天的權利,我不應該活的肆意又張揚么?

怎麼會好端端在最光華年紀死了?

十八歲,我曾想過的十八歲,是什麼樣的?

或策馬揚鞭馳騁原野,成個世間少有的女將軍,或歌台暖響弦走指尖,做個淡泊名利的文人雅客,再不濟,也可遊歷天下縱情山水,當個無所事事的閑人。

無數個或,無數個可能,那都是無數個快樂的,等待著,說好了要實施的計劃。

數不清的無數里卻唯獨沒有這種,我死了,可又好像沒有完全死透。

在秘術的幫助下,以一種駭人聽聞的方式完全成了另外一個人。

越想越懵,越想越氣,拿到《大塍史冊》后我曾仔細搜尋過,企圖能找到關於蘇茗的半點消息。

可把整冊書都翻了遍,也只找到一句,「高台毒酒,秦王清君。衍文帝長女蘇茗,系長公主尊,於衍文十七年亞歲,卒,年僅十八。」

這話里表了我的身份,提了我的死期,也說了我的死法,可至於死因,卻隻字未寫。

一時間想的事情太多就難免會腦袋疼,我微按了按太陽穴后,搖了搖頭。麻煩,實在麻煩,哪有人,死都死的不明白的。

「阿月喜歡聽人說書?」

喜歡么?差不多吧。拿著餅,我搖了搖頭,「不算很喜歡。」視線重落說書人身上,只是聽人說自己很覺得新鮮。

可再新鮮也隨著那句「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大打了折扣。

我還以為能聽聽衍文十六年到衍文十七年的自己呢!

那我獨獨,沒有想起來的自己。

那兩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一刻,被那說書人的欲言又止勾的十分想知道。

「不喜歡聽書,那阿月喜歡什麼?」他像開啟了話茬子,沒完沒了的問著我的話。

我猜不透他是不是又在試探我,只好撿著相反的答他,「喜歡的東西很多啊!侯爺也知道我出身將門,所以喜歡的東西難免不堪入目了點兒,比如說什麼審刑十八招啊,什麼九十九種死法啊啥的。

總之越恐怖,我就越開心,越感興趣。」

他端杯的手頓了頓,險些將茶水溢出,我樂的也一同端起杯子,掩著唇看他偷笑。叫你試探我,嚇不死你。

阿晚啊阿晚,碰上我,算你倒霉咯~

他佯裝鎮定的擠出一個笑,「阿月喜歡的東西還真是別具一格,很有,很有將門范。」

喲,還裝呢?看我嚇不死你,我先是「哦」了聲,假意附和住他,再接著同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描述了一番,所謂的千刀萬剮。

誠然,我沒見過,但架不住,話本子里有寫嘛,添油加醋幾番不就更噁心人了?

我可知道阿晚此生最厭的便是那等畫面了。

越恐怖越厭惡,只要把他噁心住了,他便再沒精力跟我千番試探了。

我想的美好,卻不知那些恐怖畫面他早已見過,一次,兩次,一日,兩日,整整十四天,他面著那些恐怖,強逼著自己一定要撐住。

只要撐住,他就可以見到我。

這是那個人跟他講的,後來,他撐住了,他,也食言了。

沒見到我的他,在那年冬至發了瘋,提了把殺豬才會用到的刀闖到了關押那個人的屋內,一刀接著一刀,那是真正的千刀萬剮。

雖然他的罪,配得上這幅極刑。

可那冬月里見過他的所有人,還是一個個怕的離他三丈。

被蘇秦鶴下令捆綁起來的時候,他癲狂的沒了邊際,嚷嚷著只要一個阿月。

死去的人如願以償,阿晚的癲狂讓他陷入困境,也拉著蘇秦鶴在那一年春月愁的白了幾根頭髮。

他被關佛寺兩載,說是以佛法度化罪惡。

出來后,他溫潤如水,談吐舉止皆合騷客樣。

他沒頭沒腦的應了我一句「好。」

「在下如今當值監察獄司,今後若有難以處理的犯人時,還請阿月不吝賜教。」

監察獄司?是近些年才興起的么?怎麼沒聽過,不過,我憑著這四個字著意的小猜了下,差不多也應該是個處理案件並關押犯人的地方吧!只是……他怎麼會願意去這樣的地方當值?這幾年,發生了什麼?

還有…「叫我去?」

「是,阿月對審查犯人好像有獨特的方式,正巧在下的監察獄司里多的是嘴硬難結的犯人,今後我們夫妻一體,榮辱一體,在下的為難,阿月難道要坐視不理么?」

「呵呵~」我敷衍的呵呵一笑,「讓我去,陛下能同意?」

「他會同意的。」他說的尤為篤定,篤定的我不得不將他和蘇秦鶴再度放在一起比較。

這……難道說,他執意娶「我」,求得西北覃堯的勢力是假,要平和他們之間的關係才是真?

本朝斷袖,龍陽好的人,好像也不少哈~

「說來,這監察獄司里現如今最難搞的案子還與阿月你有關。」

與我有關?「是那個拐童案?」幸好來的路上聽孟夕提過一嘴,要不然此刻肯定露餡。

「對這個案子,阿月可有想法?」

想法?這是又要試探?我撇過頭,再看向樓下,「沒有,沒想法。」

想起孟夕說的,再補充道,「這功勞不也是你端毅侯送給我的么?又不是我親手捉到的犯人,或是我正兒八經思考後得出的真相。哪有什麼想法!端毅侯高看了啊。」

他自顧自的夾起一筷子竹筍,送入口中,咀嚼了兩下后,道,「看來阿月還在氣惱這事兒啊!」

「也是在下做事不周,要讓阿月摻和進此事,卻未曾事先告知,在下此番給阿月賠罪了。」

端起茶杯,我莫名其妙的就隨著他啄了口,「既知無理,那這件事兒,就別再問我了。」都問了多少問題了,還讓不讓人吃飯了,四月天的飯本就不禁放,還話說個沒完。

「這事可由不得在下做主。」

我夾起的肉半懸在空中,「那由誰做主?」

「當今陛下!」

夾起的肉沒了吃下去的慾望,我放到碗中,報復性的戳了戳,得~合著,就是賴上我了唄,可我現在還沒把那什麼拐童案給回憶清楚呢,怎麼跟你探討?

戳的稀碎的肉也不能浪費,我「啊嗚」一口送入口中,邊咀嚼邊想,得找個話題把這一茬給略過才行。

話題還沒想到,樓下大堂里便又傳來了打鬥聲,是真刀真槍間的切磋,撕拉聲尤為驚悚。

我探頭一看,一襲紅衣,又是熟人。

與陳旌旗打鬥的男子,約摸二十三四的樣子,也是一身勁裝,像是剛從軍營里回來。

可一回來就打架,這兩人是有念著對方?

我換了個姿勢,盯著那男子再仔細看去,原來是他呀,那這就不稀奇了。

林江,林家二子,我沒入王府前,某一階段里的二哥。

當年我回宮后,見過他幾次,也不知是不是身份地位的懸殊,再一次相見,他對我恭敬了很多。

隱隱約約還有討好之意,我當時還鄙視過他,覺得他太過勢力。可後來,在見到他對陳旌旗的殷勤后,我瞬間明白了所有。

當即便陰陽怪氣的念叨了一句,「旌旗蔽空,釃酒臨江,真的是無怪乎你們會在一起了。」

那時他們郎情妾意,眼看著只差一個好日子便可歡好月下了。

卻不知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使得如今的陳旌旗依舊未梳婦人髻。

她是,還沒答應他么?

在我晃神的功夫里,阿晚低聲道,「樓下的男子是林家二公子林江,和他打鬥的那個是陳常將軍的三女兒陳旌旗,六年前,她們本該交換更貼,結兩姓之好的。可那時,朝堂上卻突然有人告發了陳將軍密謀造反,還舉證物到了先帝面前。

先帝信了那些話,將陳將軍一下發配至扶余城,擼了陳家父子三人身上的官銜,譴他們做了一城游兵。

其實當初,若不是當今陛下哭求先帝,陳家一家老小如今也該不復存在了。」

他的聲音越說越清,越說越悲涼,我怕他推人及己,想起過往。

又想他推人及己,念著過往,恨上衍文帝,從而恨上我。

恨一個人實在要比借著喜歡而原諒一個人要來的容易的多。

就像樓下陳旌旗才脫口質問住林江的那句話。

「陳旌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林江抵住她一招問道。

被抵住槍的陳旌旗立馬旋了個身,「怎會不知?就是她元陽害得我陳家滿門背了兩年的通敵黑鍋,也是她元陽打著看我的名義逼得我的兄長自斷了經脈成了個廢人。

我就是討厭她,憎惡她,怎麼?林小將軍還要為你的妹妹討個公道么?

可惜啊,這世間的公道早就因她而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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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明月不驚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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