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雲漸起(3)
正在此時,派出小木屋的五人搜了一圈回來,為首一人朝方達式搖搖頭。方達式眉頭一鎖,冷眼瞪著他們,那五人自覺慚愧,退到人群里去了。方達式驚疑不定,只覺留在這山上危機四伏,只得口中打著哈哈,道:「好說好說。今日多有打擾。島主如果方便,他日請往龍陽一游,也好讓方某一盡地主之誼。」他嘴上客氣,卻連對方姓名都懶得問,只怕心中早已氣壞。
那島主看在眼中,也不拆穿,只將排幫一干人送出闊麻石,一直望著他們走到山腳,才回到屋前,朝後山一顆大樹上喝道:「朋友還不下來么?」
天已入夜,月光初起。只見樹丫中一人坐起,笑道:「原想看老朋友一場熱鬧,卻見兩個大男人卿卿我我,摟摟抱抱,歪歪唧唧,直教人噁心,苦膽都吐出來,真是大虛此行。」說完,竟是連連嘆氣,在樹榦上一蹬,如御風駕雲般滑下地來,仔細看時,其人作書生打扮,手上舉著一把油紙傘,那油紙底面,是一層薄薄的獸皮,被多條線牽引著。他將傘收起,又笑道:「原以為這山頂有雨,是我多慮了。有你這煞星在,想那雨神老爺,也只有一條命,輕易不敢露頭的。」
甘木還是頭一回看見,有人敢同島主伯伯開玩笑,就躲到小木屋的破門后,偷偷地往外張望。那屋角的泥磚垛子,忽然移動開去,露出一個洞口,游志勛探出頭來,輕聲問道:「來了嗎?」甘木不明所以,不願受他打擾,就點點頭。游志勛立即縮入洞中,將磚垛轉回。
屋外,那島主正在回擊帶傘客人,譏笑道:「真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剛有人送到千兩黃金,還沒到山上,就被你聞到貴氣,追蹤而來,真是倒八輩子霉了。」
帶傘客瞬間眼睛發亮,叫道:「真的?」那島主不置可否,只是微笑。兩人進了屋,重置杯盤,喝酒吃肉,自不消細說。
過了近一刻鐘,自來井後面樹林里響起八短四長的鳥叫聲。那客人道:「梁掌柜可難得來呀,你又弄什麼玄虛?」
那島主道:「這就奇了,你怎知我軍令?」
帶傘客微笑道:「此有何難?看久自知。四級潛伏令,三級撤離令,二級預備令,皆是木令,一級攻擊令,是鐵令,分別雕豹,鹿,熊,虎模樣,我猜,你還得有個什麼緊急令的銅玩意兒,等閑不露面,是吧?剛才梁昌那鳥叫,前八聲是說他是辛部頭領,后四聲嘛,是說他們藏在那裡扮鬼,要嚇死一堆人的。」他說著突然在桌上一拍,叫道:「不好!我還是先躲起來,免得被你拉下水。」
「遲啦。」那島主奚落道:「你正面的是嘴巴,管吃。側面不是還有兩奇巧玩意兒嗎?聽見山下的牲口叫沒?那是戰馬!山下已被軍兵包圍。」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客人道:「生意做不做?你石閑不是號稱巧思巧手巧變嗎?想辦法下山,將那些馬有多少算多少,趕出十里地去,不論哪裡,過兩三條溪,徹底抹除痕迹,藏於山谷中。如要人手,關垸主就在對山,你自去和他說好細節。」
那石閑自稱「趣三巧」,平生最愛琢磨些機巧玩意兒。他父親是個落第書生,母親生子后神思恍惚,不久亡故。父親又熬了十三年,將一些本事授予兒子后,追隨而去。從此家道敗落。他迫不得已,去學了木工。他原是心思敏捷的,入了手藝行,便潛心向學,日久竟觸類旁通,周旋於各種工具之中,竟是如魚得水一般。日月穿梭,他在三十八歲上,忽然大徹大悟,覺得來程固然荒誕,去路也未必理性。那渺渺蒼穹,論來去自由,唯風而已。又想自己蹉跎半生,只有少年時讀書放牛,最是快樂。於是去潭州學院街頭,買來學員衣衫,裝扮起來,隔幾日便飄然外出,寄情于山水之中,整日與那樵夫,牧童,獵戶為伍,學那風飄絮飛,來去無形。
「這卻難辦。」石閑苦笑道:「近來我想在山洞口,做個鹿回頭。你想想,我早上醒來,睡得迷迷糊糊的,走到洞邊,一扳那機關,那鹿一回頭,正對著滿山坡的青草,美都美死了。」他回味著設計中的情景,嘆氣道:「你再想想,我那洞里,木有鐵有銅有,木的不禁用;做個鐵的,保不住生鏽;做個銅的吧,總覺得差點意思,幾百年後怕也得銹;倒讓我那玄玄玄孫笑話,這作先祖的積存一點東西,格局還沒有這洞口大;大宋朝多的是金銀,先送遼國,後送夏國,再送金國;石頭先祖就算蠢點兒,一個鹿頭用的金子還落不到手嗎?笨石老頭捨不得用,後來又不知便宜了誰;你仔細想想,誰不盼著前人栽蔭嘛?三十五斤,就要這麼點,我就能搞定。鹿頭做好了,你去看,次次免費,還好酒好菜招待。行不行?行不行了?山下軍人不是來送馬給你的吧?那就是來索命的!命沒了,要那金子何用?咱一鎚子買賣,你行我就行!」
「行!做好了那鹿頭我就去看,看好了我就搬走!」那島主放聲大笑,聲震山谷。
「好!我先做個銅的,面上鍍一層金水,專候你傻大個!」石閑微笑著,放下酒碗,出門往屋後去了。島主趕上去,低聲道:「把甘木帶走。以後會有人來接他。」說完,重重地握了一下石閑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