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突出重圍(3)
蘇峙恆在谷中,發聲長嘯,那嘯聲渾厚悠長,四壁迴響,直驚起樹間鴉雀。他又在那兒呆了許久,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回到山路上繼續往前,他感到一種直覺,他被盯上了,回望又什麼都沒有。普通人在深山遇上這種事,肯定心底發毛;但蘇峙恆是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人,心想著,怕也是一種困難,該怎麼去戰勝它。所以只是提高了警惕,加快了腳步。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仍是時有時無地發生,直到他回到自來井山谷上才消失。
飢腸轆轆的黑虎,跟著蘇峙恆到了山腳。它圍著山谷獨自逡巡了一陣,才慢慢上山來,就踞坐在木屋前面不動了。蘇峙恆站在屋檐下,冷冷地看著它。良久,黑虎低下了頭,在自己前腿上舔了一下。蘇峙恆進屋,拿了一塊鮮兔肉,在砧板上細細地剁碎,拿碗裝了,放在階基上。
黑虎吃完,就留在了蘇峙恆身邊。
梁昌本在縣衙附近做竹木生意,店裡的四個夥計,就是他屬下的軍官。他們乾的是刺探情報的事,山中弟兄和家眷的安危,一定程度上取決於他們的能力。這次他們被島主緊急全員召回,卻不知為了何事,心裡是忐忑的;總覺得是自己做的不夠好,弟兄們在山上才不得安生。後來經歷了晚上的事,和江志飽一起,抬著島主來到祁家灣安頓好,他們才知道,官軍是東京來的,只怕是路州縣三級官府,都沒接到通知,他們才釋然。梁昌沒來過祁家灣,只聽島主曾說,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乙隊全員戰死,在自來井軍營留個位置就行了。人總要往前看,新地方就叫七家灣;那游志勛提議,大夥一起現有幾十家,換個名吧;就又改了祁家灣。
蘇峙恆睡了。天已大亮。梁昌走出屋外,看那祁家灣時,比島主描述的四處皆空,要充實許多。左側岩壁新蓋了十來處草房;用半開竹從坡底方向,對山岩頂引來了水,開闢了一塊方形菜地;山坡中段隔了一排竹籬笆,中間只留一個竹門,用來防止小孩滾落;埡口設了木柵欄,以阻擋野獸。是準備得簡陋了些,但都還實用。他睡不著,昨晚從雙竹嶺轉移的路上,他隱約聽到山中不斷有喊殺聲傳來,太遠辨不分明,又擔心島主安危,只好強迫自己拚命趕路,可那耳鼓,總不由自主地要去收集,那些共過生死的弟兄的訊息。
「胖子,同你四個竹把式——不是,同大夥說一聲,不能出柵欄。說完了,你和江三哥到那山坡底下,我來找你們。」邵六問在埡口柵欄外露出頭來。
「邵哥,你來了這裡多久?」
「你是問這次?昨日來的。問以前的話,這裡除了島主,只有我丙隊弟兄來過。」梁昌算明白了,這柵欄就是比著邵六問做的。
邵六問說完,頭一閃,人就消失在埡口。梁昌先去和屬下說了,接著來尋江志飽。
甘木靠在床沿打盹。江志飽穿了一件邵垸主的單衫,胸腹敞開,下擺快到膝上,正在嘆氣。梁昌進來,看那蘇島主時,見他氣息還算平穩,斷口處已被重新敷上藥,心裡放心許多,便邀了江志飽出來,半坡上開了籬笆門,走到坡下。那邵六問已經在等他們。
「這也怪了,你在我後面,怎麼倒是先到?」梁昌問道。
邵六問也不多話,將岩壁上一條野藤連扯四下,只見山頂冒出兩個軍官,各將手中麻繩系在樹上,然後將繩子一拉一送,從兩樹中間溜出一個兩邊帶有扶手的梯子,順著岩壁,直達坡下。那梯子由細竹製成,有二十來級,一人寬,兩丈多長,架在近坡底三尺,突出的石頭上,梯頂正與岩壁頂相平,扶手卻伸進了壁頂,靠在樹邊。竹梯與山間條石梯類似,只是更陡些,上下都要緊握扶手。
「事急從這裡走。」邵六問道,說著,踩著梯級上了壁頂。
兩個軍官又往上兩手交叉拉繩,不一會,梯子就被擱到頂上樹叢里去了。
卻說孫喜自進了祁家灣,一直在幫忙安頓那些家眷。他腿勤嘴甜,喜歡孩子,人機靈,還是個小胖子,很得大家喜歡。柳翩慧自己三十了,兒子游晶卻只有三歲,看著母親在忙著整理枯草,準備打地鋪,就在亂草上打滾,弄得一身草屑。孫喜看見,急將游晶抱走,帶了去山坡玩。互相熟識以後,柳翩慧就認了孫喜做弟弟。孫喜忙到半夜,在邵六問他們屋裡睡了。早上起來,想起有這樣一門親戚,便走過去,笑嘻嘻地說道:「慧姐姐,我先前是亂講的。那島主一副兇相,可對弟兄們還不錯,不會殺游哥,你不用擔心。」
柳翩慧道:「我知道不會殺。可他們規矩嚴得很,做錯事最少打十軍棍,那也不好受。」
孫喜聽了,心裡馬上緊張起來,他得趕在島主回來前離開這兒。乖乖,屁股開花可不是鬧來玩的!他還不知道,在他熟睡時,島主已經來了。
孫喜在埡口纏住邵垸主,一會要拉尿,一會又說肚子痛,要大解,邵六問根本不理。孫喜無奈,在谷中溜達,走到坡底,看見了野藤。他先將藤繞在手上吊著身體試了試,那野藤滑,手掌勒得痛,他不得不放棄了。可是這給了他很大啟發。他回到睡房中,拿了邵垸主一條麻繩,也不去谷底,就轉到草房后,先在麻繩一頭綁上石頭,斜扔到岩壁頂的樹后,再扯一扯,確認石頭被卡住了,就抓住繩子,順著石壁往上爬。他從小上樹,臂力很大,很快就爬到了壁頂,在林中休息了一會,將麻繩又扔回了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