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擦肩而過(1)
楊總管出京時,那童貫只說要他帶回蘇峙恆,沒說要蘇峙恆死。以他跟隨童貫多年的經驗,他私下猜測,這其中一定有個秘密。內侍要蘇峙恆死,那是得不到就要毀滅,證明上皇並沒有把秘密告訴兒子。如今金軍勢大,今春在東京外被擊退,撤軍返回后又蠢蠢欲動。官家與王爺不甚親近,他不得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好歹要查出點什麼來,以後憑此也有個進身之階。殺了蘇峙恆七個屬下,他不後悔。內侍死了,雙方就算撕破了臉皮,成了敵人。敵人之間,本就是你死我活。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蘇峙恆,他受了重傷,必跑不遠!
易尓善一回來,楊總管就下令去雙竹嶺山下紮營。土兵說那裡有很多留下來的竹節竹尾,楊總管猜蘇峙恆曾在那裡呆過,後來被人抬走了。他一面安排土兵去縣裡報訊,先解決食宿問題;一面督促官軍啟程。
隊伍正行進中,一隻鴿子在低空中盤旋,久久都不離去。楊總管叫道:「拿我的弓箭來。」親兵遞上弓箭。只見他操弓似彈珠,箭去如飛蝗,連射了幾支,將鴿子射下地來,親兵拾起,交與他手中。楊總管拿起鴿子來看,是只信鴿無疑,但雙腳上並沒有物事。
卻說孫喜爬上祁家灣岩壁頂樹林,不敢驚動邵垸主他們,只撿草叢裡慢慢往下溜,費了好大勁,才到山下。從此也不管什麼方向,有路就走,一氣兒走出十來里;見那山路邊有個小水潭,一條大漢,與他父親年紀相仿,滿面風塵,正牽著匹黃馬在飲水。孫喜便叫道:「嘿,灰漢子,不洗把臉嗎?你這樣子難見人嘞。」
那大漢回頭看孫喜一眼,指了指水潭,並不說話。孫喜走近去看,不由大窘。原來是那潭水清澈,像鏡子似的,正照出自己臉上烏七八糟。知道臉上髒了,人家是先讓馬喝飽,再來收拾自己;看見別人臉臟,也不大驚小怪,只是出了個主意。兩相比較,孫喜知道自己差遠了,不由對大漢生出幾分敬意來。他恭謹地問道:「請問伯伯姓名?」
大漢將馬牽離潭邊,答道:「我有任務在身,不便告知姓名。但不介意別人自報。」
孫喜想了想,笑道:「伯伯行色匆匆,未必有閑心來記一個縣學生員名字。伯伯請便。」
那大漢聞聲轉頭,盯著孫喜看了一會,問道:「你可知道有一處地名叫祁家灣?」
孫喜瞬間如被蛇咬,他剛剛逃出生天,再不想與祁家灣有半點關係,立即答道:「這裡哪有那種爛地方?伯伯再往別處找找看。」
那大漢扔了韁繩,一個箭步跨過來,輕扣住孫喜肩膀,溫言道:「你怎知祁家灣是爛地方?」
孫喜強辯道:「這裡但凡風景好點的地方,我全知道地名。我不知道的,又有什麼好啦?不是爛地方嗎?」
那大漢不知孫喜是縣學里第一頑皮小孩,學堂牆上還要掏個洞的;見他長得胖胖乎乎,覺得是自己多心了,便放了手,說道:「你有多少歲?」
「十六。」
「十六啊?有一個叫甘木的,你可認識?」
孫喜使勁朝大漢臉上看,想在灰塵後面尋出點蛛絲馬跡來,然而並沒有。
「你姓甘?」
「不是。」
「你以前見過甘木?」
「沒有。」
「我也沒有。縣學里現在就沒有這號人。」孫喜嘴上毫不含糊,這種半真半假的話他說得很溜,時間長了,自己都不記得真假。大漢看起來有些失望,孫喜見他不再追問,就捧起水來,胡亂洗了幾把臉,往前走了。那大漢就重新上馬,一路往天上看,目光驚疑不定。
行到一個隴上,那黃驃馬忽然停住不動,揚起頭左右擺動,鼻孔里發出咻咻的聲音。沒過一會,它朝兩面山中長嘶,接連不斷。那大漢也跟著細聽,好象左山方向有動靜。果然,黃驃馬又跑起來,正是朝左。又行過兩里來路,來到一個山口,不等這一人一馬靠近里側,兩邊山岩上各跳下兩個拿刀漢來,將馬四面圍住了。那在馬首前的漢子持刀拱手道:「這位官人,前頭出點事,過不去了。趁天色尚早,官人請原路返回。」
「前頭什麼事?」那大漢問道,看那四人時,均是軍漢打扮。
「你是何人?竟敢過問軍事。」那四人中有一人喝道。
「我從潭州來,正是要找一個軍爺敘話。」
「這裡沒有你找的人。你還是快走吧!」先前接話的人很不耐煩。
「怎生見得沒有?」
「我們一共只有五個,彼此知根知底。這兒就有四個了,你認識誰?」
「我要找的軍爺,原本也是不認識的。」那大漢不卑不亢地答道。
馬前頭的軍漢見來人不識勸,將刀一掄,作勢砍向馬頭。那大漢將韁繩一帶,兩腳一夾,馬先退了一步,接著向前衝進了山口。四個軍漢默不作聲,只在後面緊緊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