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道不同
「二哥!你受傷了!」
少卿眼望賀庭蘭,發覺其左手手背之上,一道刀傷赫然可見,汩汩鮮血正從外翻皮肉中流淌出來,心中頓時牽挂不已。
反觀賀庭蘭卻只面露哂然,將那手縮回袖中,連連只說自己無事。
「藍丫頭!你這又是……」
另一邊廂,柴公差急忙忙奔到藍天凝身邊,一副焦灼溢於言表。藍天凝勉強一笑,反倒猛地一陣咳嗽,直俟柴公差伸手一摸她額頭,才發覺其肌膚滾燙如炭,正是兀自發著高燒。
「如今宗弼兵鋒暫退,藍姐姐便先與我回楚家歇息,此間只交給他們照料便是。」
楚夕若身上雖同樣帶傷,見狀遂輕輕扶在藍天凝肩膀,勸其儘早回去將養。藍天凝左右執拗不過,也只得先對眾人深執一禮,而後隨她動身離去。
須臾,近前獨餘下少卿兄弟,三人便又登上城牆。舉目眺望城前屍橫遍野,烽煙蔽日,任是何人平生英雄氣概,卻又如何能不心生悄愴,但覺滿腔蒼涼凄惶?
「想不到原來大哥竟與我們離的如此之近!如今既有你來增援,宗弼便更加休想踏進江夏半步!」
少卿甫經惡戰,若非他一身內功震古爍今,恐怕也早已力竭不支。眼下乾脆直接坐倒在台階之上,額上血汗涔涔交融。
「大哥。」
同他這番喜不自勝相較,賀庭蘭則要沉著鎮定許多。請杜衡同樣坐下,自己才站在一旁,輕聲問道:「不知大哥這次前來,究竟攜帶了多少人馬?」
「我只帶來了騎兵三千,步卒一萬。」
杜衡聽罷,倒也直言不諱。說完又將雙眉一軒,不失鬥志昂揚,「人雖不多,但卻無不乃是精銳!再加上你們原本守軍,那也未必便戰不勝城外這些金狗!」
「大哥此話著實對極!區區幾條金狗,又如何是咱們兄弟三人的對手?」
少卿為他所感,一時胸中心潮澎湃。念及今日死難之人,更恨不能即刻便下得城去,再與宗弼決一死戰。
反觀賀庭蘭神色微妙,卻已在心中暗自惦念起另外一樁事來。抬眼朝北面漫天積雲一望,才又憂心忡忡,再度開了口道:「大哥,我和少卿坐困孤城日久,對外面情形可謂閉塞。」
「不知現如今天下時勢怎樣,朝廷又是否已有退敵良策?」
聽他提及此事,賀庭蘭臉色不由為之一黯。許是滿腔憤懣不知從何排解,更將一拳重重砸在城垛之上。
「先前汴梁城破,二聖與宗室遭擄,朝廷上下毀棄殆盡。眼下諸地方大多各自為戰,唯獨不見何人統籌調度,從中一攬全局。」
言及至此,他口中又忽一頓,眼裡微微放出精光,總算向兩兄弟說出一件振奮人心之事。
「不過據我聽說,當前康王已在海上另立朝廷,踐祚登基。想必不日便能中興本朝,再創一番嶄新氣象!」
少卿身為江湖中人,又經歷年來種種之事,固然早已對朝廷頗為失望。可轉念又覺既然有人肯出面收拾殘局,總歸是要比各地群龍無首來的略好一些。加之見大哥此刻猶在興頭,便也索性將話鋒一轉,撫掌高聲讚歎道。
「說來慚愧,今日若不是大哥趕來支援,恐怕少卿也非得化作旁人刀下亡魂,又如何還能有命活到現下?」
「少卿,你的英雄氣概,咱們大伙兒自是人人看在眼裡。」
杜衡哈哈大笑,興之所至,又在其肩膀用勁一拍,「自我從軍以來,敢隻身獨騎去同那金狗鐵浮屠對沖的,那也還僅僅只有你一人而已!」
「庭蘭,那位藍姑娘……似乎乃是你衙中的屬下吧。」
賀庭蘭微覺詫異,點點頭說正是如此,卻獨不知大哥為何忽然提起此事。
杜衡示意他同在一旁坐下,口中長嘆一聲,儼然萬千感慨系之。
「若要我說,此人也真是位了不起的巾幗英雄!」
他口中一頓,繼續又道:「昨晚我正在營中,聽聞來報說在江邊發現一人,渾身濕漉浮腫,像是已在水中漂浮多時。待將她帶回帳內休息,醒來第一件事便直說江夏情勢危殆,要我即刻發兵支援。若非如此,我如何會知你們這邊已是險象環生,這才星夜率軍趕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賀庭蘭聞言,著實大為震驚不已。依照杜衡所說,乃是昨日才得見到藍天凝,方知她至少已在江中泅游兩天一夜。冬季長江,水寒刺骨,尋常之人縱連浸泡片刻亦屬不易,真不知她究竟乃是如何做到,竟能果真將援軍如此順遂帶回。
「大哥!」
念及至此,賀庭蘭滿心敬佩之餘,不由倏地憂形於色。急忙起身對二人拱手,思緒卻早已插上雙翅,驟而飛往城內楚家。
「我……我想去看一看她。」
經他一言提醒,其餘兩兄弟不由亦為藍天凝暗暗擔起心來。遂將當前防務仔細交代妥帖,而後三人一同動身。一路見城中百姓死傷甚重,鮮血染紅街道,端的使人心生酸楚,感念此刻肩上責任至重。
冰輪皎皎,風藏廊下。賀庭蘭獨站階下,耳中繚繞遠處松濤堂陣陣人聲鼎沸。
他快行幾步,就此來到門前,可不知怎的,又偏偏近鄉情怯。一張清秀面龐於月光倒映下愈顯蒼白,但將雙手微微滯在半空。
「吱。」
房門輕啟,楚夕若從屋中走出。見到他后先是一怔,旋即輕輕讓開道路。賀庭蘭耳根微紅,不免頗有些局促慌亂。待向其人頷首為應,這才小心翼翼踏進門中,又在前廳獨自駐足片刻。
藍天凝靜卧榻上,發覺上官前來,忙欲起身行禮,卻被賀庭蘭連聲勸住。二人便如這般共處屋中,又都不知該當從何開口。
「此次江夏所以不墜,皆賴藍姑娘力挽狂瀾。庭蘭代合城百姓……多謝姑娘再造之恩。」
「大人何出此言?」
藍天凝大急,忙請他不必如此。勉強半欠起身,眉宇間一副病容憔悴。
「我軍所以大勝,乃是因守城將士殊死浴血,奮戰不移。天凝不過職責所在,又何敢竊居他人之功?」
「大人。」
她言語稍輟,口中吐氣如蘭,「今日擊退金兵,大人合該前去與民同樂,以勵城中軍心。實在不該為卑職在此糾結,反倒耽擱守城大計。」
賀庭蘭哂然一笑,只說如今少卿便在松濤堂大宴眾人,自己唯獨喜靜,不去倒也無妨。
「藍姑娘……」
一語至此,他又將話鋒一轉。猶豫半晌,才終於在暗裡下定決心。
「庭蘭不才,倒也粗通醫理。能否教我為你稍作診治,也算……聊盡一點微末心意。」
藍天凝玉容變色,身子有意無意向後退縮。本想
(本章未完,請翻頁)
說剛剛楚夕若已請過郎中前來,然一俟聽到他最後心意二字,卻又霎時緋紅了兩靨。被衾下十根指頭纏繞,彼此攏在一處,良久才顫抖著輕點點頭,將一隻皓如凝脂似的玉手緩緩伸出榻側。
賀庭蘭大喜,目光里五根玉指纖細修長,皎若菱白,恍若世間最為絕美之物,教人不忍對其稍稍心存褻瀆。俄頃回過神來,順勢在她身邊坐定。右手微動,搭在其人脈門之上。
二人肌膚相觸,一時俱覺對方身上滾燙髮熱,如熊熊炭火一般。獨不知心中這番微妙悸動對方知否,又是否與自己同樣萬般思緒綿綿。
「這……這是……」
賀庭蘭杏林春滿,醫術可謂精湛。如這般過得須臾,渠料竟大驚失色,就連額上亦涔涔流下汗來。
藍天凝心頭一懍,忙請他直言究竟發現何事。可任憑百般追問,賀庭蘭卻始終三緘其口,唯有眼中隱隱泛漾微光。
「莫非……是卑職病入膏肓,恐已命不久矣?」
藍天凝澀然而笑,索性自行胡亂猜測。賀庭蘭急急搖頭,再一見她面龐慘淡,實是說不出的惹人生憐,到頭來終不忍再行欺瞞,向其如實說道。
「姑娘此番浸水太久,寒氣侵入肺腑骨髓。即便短時之內能以藥石調理恢復如初,可卻必將因此折損二十年壽數,這……」
「大人不必傷心。」
不知為何,自賀庭蘭處得知此事,藍天凝好似殊無半分痛苦傷心。反倒面露莞爾,向他溫言寬慰道:「人活一世,長壽者不過百年。只要能以此軀行些有用之事,那便算不曾枉費今生。」
「何況比起今日戰死眾多將士,區區二十年壽數已屬幸運至極。天凝怎敢貪得無厭,再行奢求更多?」
「藍姑娘!」
可她愈是如此,便教賀庭蘭愈覺心如刀絞。情至深處,竟一改平日溫文爾雅,伸手緊攥在其人腕間。
他通紅了臉頰,急聲大叫道:「待日後擊退金兵,我定當辭去官秩遊歷天下。無論千難萬難,也要為你尋到延壽之法!」
拳拳摯誠,發自於心,出乎於口。藍天凝看在眼裡,頓教雙眸隱隱發酸。絳唇一碰道聲多謝,恍惚只覺清風細縷,徐徐迎面,此生長遠遣與誰付,都入匆匆一晌夢中。
「顧少卿!」
翌日清晨,少卿甫從宿醉中醒來,便聽外面有人呼喚甚急。草草披了衣衫出門察看,見是楚夕若滿臉焦灼,似乎正為何事憂心如焚。
「怎麼,莫非是金人又來攻城了么?」
少卿身形一晃,精神亦隨之清醒大半。慌忙正欲前往城牆布防,卻被楚夕若一把抓住小臂,連連只說不是。
她急聲道:「從昨夜至今,城中便不斷有人嘔吐發熱,倒像是中了什麼古怪之毒!」
少卿十指冰涼,知這必是敵人所施奸計。事到如今每多遷延一刻,於江夏城防皆是十二萬分的岌岌可危。當下毫不遲疑,便與少女一同動身。
他倆匆匆趕赴松濤堂,沿途隨處可見各派弟子橫七豎八躺倒在地,身邊雖有同門竭力救治,但卻因不得其法,顯然並無補益。
不多時,二人與眾位江湖耋宿匯合,竟發覺他們同樣病容怏怏,只因自身內力遠較常人為高,這才勉強猶可支撐。
少卿直問:「這究竟是怎生一回事情?」
「他奶奶的!」
慧能頸間肥肉亂顫,氣忿忿破口大罵道:「要是讓大和尚知道了是哪一個下的毒,那也非把他給活颳了不可!」
「哼!定是那趙秉中!他既能為虎作倀炸開城牆,順手下毒那又有何不可?」
一旁陸惟舟同樣義憤填膺,「啪」的一掌拍在桌上,「早知如此,當初咱們便該將這奸賊一劍穿身!總勝過教他如今背國求榮!」
這兩人來言去語,直將趙秉中罵了個狗血淋頭。邢懋言眉頭微皺,覺此舉終歸無用,起身向眾人拱手,又對少卿沉聲說道:「此毒牽涉雖廣,但毒性似乎並不太烈。只是教人四肢無力,渾身時冷時熱,無法拿動兵刃。這倒與金人往常行事頗有些不同之處。」
「我說邢老道,你究竟是哪一夥兒的?按照你的說法,難不成咱們倒要多謝旁人手下留情,這才有命活到現下?」
慧能嘴角一撇,不免對老友此話頗多微詞。邢懋言搖搖頭,正欲開口分辯,松濤堂兩扇大門卻再度被人打開,迎面而來正是杜衡與賀庭蘭兄弟二人。
「大哥二哥!你們可曾中了毒么?」
少卿急形於色,待得知兩位兄長盡皆無事,這才教胸中一塊巨石堪堪落定。回過頭來,忙又追問軍中是否同樣也有毒發之人。
杜衡道:「同外面諸位英雄好漢情況相類的,我營中倒也確有幾人。不過他們大多癥狀較輕,尚不至耽擱守城大計。」
賀庭蘭微微頷首,便順勢接過話頭,若有所思道:「適才我和大哥在來時路上,也曾仔細探討此事。發覺眼下行伍里中毒之人,似乎全都乃是昨夜曾來楚家赴過慶功宴的。莫非……」
「大人!」
賀庭蘭話未說完,柴公差便滿頭大汗闖進堂中。見到各派耋宿,也只是向上官抱刀行禮,旋即兩眼放光,大聲叫道:「卑職們奉命在城中探查,這一查之下果然給看出了些個門道!」
「依卑職看,那些奸賊定是把毒偷偷下在了水井裡面!」
賀庭蘭大奇,問道:「水井?」
柴公差三把兩把抹了抹臉上汗水,遂無所遲疑,將裡面前因後果和盤托出。
「剛剛我和大伙兒左看右看,見每到一處水井旁邊,中毒之人便會比別處多出許多。等到了長江岸邊,那裡的百姓卻都好端端的同往常一樣,幾乎沒有一個受了牽連。」
「原來如此!」
少卿恍然大悟,暗恨雪棠等人奸詐陰險之餘,急令城中眾人今後皆只能前往長江取水。可即便如此,當前業已中毒之人又該如何診治?一旦他們經久未見好轉,則待來日宗弼再行攻城之時,只怕江夏也必將因此落入敵手。
「少卿!」
賀庭蘭察言觀色,看出他心中憂慮,當即脫口而出道:「這幾日我便潛心推敲解毒之法,務當助全城百姓度過難關。」
「二哥!那水裡恐怕有毒!」
見他一語言訖,竟將桌上一盞茶水仰頭喝下,不由得令少卿既驚且駭。反觀賀庭蘭卻只哂然微笑,說古往今來醫者當與病患感同身受,唯有如此,方能儘快製成解藥。
眾人聞言,皆對他這番慷慨情懷肅然起敬。一時紛紛起身為禮,反而令其頗為扭捏,連連躬身以作還意。
夜色暝瞑,疏風攬月。宗弼正與手下部將帥帳議事,忽然帳簾一挑,乃是雪棠隻身緩緩而來。
「你
(本章未完,請翻頁)
們先都出去,沒有吩咐不必進來。」
主帥有命,眾將自不敢怠慢,當下轟然唱諾而退,更在經行雪棠身邊之際,人人抱拳道聲先生。
不多時,偌大帳中便已只剩二人。雙方四目相交,卻又皆在各自眼中看出良多異樣微妙。
「我已命全軍後撤二十里,以防敵軍夜間襲營。怎麼?莫非是先生覺如此依舊難策萬全?」
俄頃,終是宗弼意味深長,率先開口,而後徐徐在帥案前方坐定。
雪棠沉聲道:「方才我於營中,見孫二虎帶著本部人馬,在周遭附近抓來許多無辜百姓,故特來此請問殿下。」
「這究竟是他自己擅作主張,還是實則另有旁人指使?」
面對這番咄咄逼問,宗弼卻只付之一笑。信手自桌上拾起一卷書來,待徐徐翻看數頁,這才不緊不慢,重新抬起雙眼。
「自作主張怎樣?受人指使又怎樣?先生忙碌一天,不如儘早回去歇息。」
「你別以為我不知你打的究竟是什麼算盤!」
雪棠聲色俱厲,終於忍無可忍。右手憤然戟指,渾與平日判若兩人。
「你之所以命那姓孫的將百姓擄來,無外乎是想在將來攻城之時將他們驅趕在軍陣前方,好教城中之人投鼠忌器,不忍再行反抗!」
宗弼面容冷峻,見心思業已遭人戳破,索性便不再隱瞞。輕輕將手中書卷撂下,漫不經心,緩緩說道:「那位顧少俠既自詡為國為民,我倒確想看看,他是否能對這些百姓下得去手。」
言訖,他又冷冷一笑,不無深意道:「在宗弼印象之中,先生素來行事老成,殺伐果斷。怎的如今卻幾次三番大發慈悲心腸?非但要將往城中所投毒藥換作不足致死,更忽然跑到這裡,為區區一件小事大發雷霆。」
「區區小事?」
雪棠怒極反笑,周遭雖不乏有爝火噼啪,熱浪熊熊,卻依舊覺渾身上下寒意刺骨,不由驀地直打冷戰。
「昔日我助你所殺之人,或為王侯貴胄,或為江湖梟雄,個個追名逐利,原就死不足惜。」
「可外面這些尋常百姓何其無辜?為何要被你綁上戰場,最終連屍骨也不得保全?」
見宗弼依舊神情冷漠,雪棠遂怒氣沖沖走上前來,兩條手臂憤而一揚,將那帥案整個猝然掀翻。各式器物嘩啦啦狼藉遍地,同樣令宗弼勃然變了臉色。
「人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看來那位青城山主在你心裡的分量,倒也果真可說極重!」
他眼中噴薄異光,更似萬千無形利刃攢刺激射,端的令人不敢直視。
「我只是好奇,為何你的溫情可以使向一個死人,可以使向那姓文的丫頭。卻獨獨不可使向與我!既是如此,你又為何要頻頻助我,終於走到如今這副光景!」
雪棠面容慘淡,但感眼前懵懵發黑。良久才囁嚅嘴唇,喃喃說道:「我所以追隨殿下,是因殿下龍章鳳姿,確為一代人傑。況你完顏家起于山林微末,漁獵草莽。原該更加體察下情,視民如子。獨不想……」
她口內一頓,並未把話說完。又過俄頃,雪棠忽神色稍黯,澀然將眼帘低垂,近乎苦苦哀求道。
「我曾答允鳶兒,絕不誤傷百姓一人。萬望殿下諒此情懷,勿要令我食言而肥。」
宗弼心頭一懍,可轉而念及胸中大計,還是狠下一副心腸,只教她暫且回去,其餘之事則皆不必多管。
「如此……殿下是無論如何亦不肯答允?」
雪棠臉如死灰,仍忍不住做最後努力。待自宗弼處得於肯定答覆,這才怔怔一陣發笑,肅然又對其斂衽為禮,沉聲開了口道。
「既然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如就此各自珍重。雪棠誠惶誠恐,當祝殿下馬到成功,一展畢生宏圖大略。」
「先生要去何處!」
宗弼神色稍異,見雪棠扭頭便走,心中難免當真有些起急。下意識欲待起身阻攔,可思來想去終又紋絲未動。
「殿下既不肯收回成命,我自有方法教這些人化險為夷,免受來日刀兵之苦。」
她的聲音雖不甚高,但已足以令宗弼將每一字全都聽得清楚真切。遂目蘊寒光,危言恫嚇道:「在這軍營當中,我自可保先生周全無恙。可你一旦走出了這轅門,想要前往江夏……」
「外面夜黑風高,先生不妨先捫心自問,看自己能否活著走完這二十里的山路!」
如今宗弼圖窮匕見,更教雪棠只覺無比心寒。轉過身來與他四目相對,眉宇間不失平日睥睨傲然。
「雪棠手無縛雞之力,殿下若想殺我,何須等到我走後再行動手?」
她嘴角一咧,臉上泛起絲輕蔑冷笑。一語甫歇,當即踏步流星出得門去,只將宗弼獨自留在帳中。
寒夜未央,料峭襲人。
帥帳之內,眾多慕賢館人列站左右,見宗弼始終陰沉著臉不發一言,不由皆在心中暗自嘀咕開來。
俄頃,辛麗華從人群里閃身而出,遙對宗弼恭行一禮,口中鶯鶯燕燕。
「殿下急喚我等前來,不知究竟有何吩咐?」
「夤夜傳召,自有緊急要務。」
宗弼語氣冰冷,跟前搖曳燭炬將他整張臉膛照作發亮,端的更顯不怒自威。
「雪棠先生里通敵國,已星夜叛逃前往江夏。我想請諸位即刻動身追趕,將她項上人頭帶回營中。」
此話既出,頓教在場人人無不大驚。彼此間面面相覷,顯然全都難以置信。
約莫片刻,寥一刀才訕訕踏上前來,以手騷頭,茫然不解道:「我說殿下,咱先生不從來都是您的左膀右臂。這好端端的……又怎會突然叛逃去了什麼敵國?」
「諸位只管用心辦事,其餘則不必多問!」
宗弼所言,擲地有聲。饒是寥一刀數十年來縱橫江湖,竟也被他寥寥數語震懾得噤若寒蟬,只覺脊背嗖嗖發涼。
宗弼看在眼裡,心下愈添鄙夷。舉目掃視環顧,聲如寒鐵,緩緩續道:「無論何人得其頭顱,我自當加以重賞,上表朝廷為他……」
「殿下!」
這聲音恰如磁石,將周遭無數刀劍似的目光吸引而來,更將自己化作眾矢之的。
文鳶嘴唇微微發乾,只覺身邊眾人無不不懷好意,幾欲將自己生生撕作粉碎。可轉而念及雪棠安危,終於銀牙輕咬,盈盈拜倒在宗弼面前。
「請殿下命我獨自前去追趕。」
「你?」
宗弼臉色微妙,森然朝她望過一眼,又將雙手緩緩放在帥案之上。
「在場諸位皆對本朝忠心耿耿。可我唯獨卻只對你一人存疑。」
「又換言之……你該如何教我相信於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