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刺骨風
日暮西山，一人一鈴鐺竟是直接聊了起來。
按照鈴鐺里女人的說法，這鈴鐺名為混沌鍾，而她則是被困在了混沌鍾里，需要通過特殊手段才能讓她暫時脫離束縛，就比如李明月之前那種印結的召喚。而李明月之前那一口鮮血，則是徹底將她喚醒，只是依舊不能擺脫混沌鐘的束縛。
至於李明月的鮮血為什麼能夠喚醒她，應該跟李明月的身份有關。
這些李明月並不關心，確定這女人無法離開鈴鐺后，李明月暗自鬆了一口氣，最起碼這奇怪的女人不會給她造成威脅。
李明月原本還想從這神秘女人身上知道一些關於那三把劍的事情，但想到師姐那邊還需要照顧，也就只能將這件事暫時擱下，先去照顧蘇清風。等他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之後，已經是深夜時分，也就沒有再理會那三把劍。
忙碌一天，加上身上本就不輕的傷勢，累得筋疲力盡，李明月直接爬到床上，可一閉上雙眼，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師姐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
李明月一咬牙，忍著疲憊與睏倦，自床上坐了起來，開始練習基礎道法。
這基礎道法李明月從三歲開始練習，至今已有十一個年頭，可卻半點進展沒有。
李明月也有過放棄的念頭，可正好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陳道陵就突然飛升了，於是李明月對這基礎道法便不再有半點懷疑，只覺得沒有進步完全是自身原因。
其實很早的時候陳道陵就說過李明月根本就沒有修行的天賦，蘇清風也不只一次說過類似的話。於是在十二歲那年，李明月便欣然接受這一事實，修行也不像以前那般勤奮，只是在閑暇的時候偶爾修鍊一下，順其自然。
像今天這種又累又困的情況，放在以前，他是絕不可能修鍊基礎道法的，但蘇清風身上那些傷痕，就如同烙印在他的心頭一般。
為此，李明月心懷愧疚，他始終覺得是因為自己，才連累了師姐。
如果不是他頑劣，誤殺了太清門那些人，太清門掌門也就不會打上門來，今天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
原本李明月對鈴鐺里的力量還有所期待，覺得有了這個東西，就算自己學不會道法，也一樣可以保護自己，守護清源山。可先前張青雨那一記攻擊，讓他清楚的知道，這鈴鐺根本就靠不住，否則他也不至於被打得重傷昏迷。
要想不連累師姐，要想給師姐討回公道，就只能靠他自己。
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如果二十年還不行，那就三十年，四十年……他就不信自己學不會！
沒有天賦又怎樣，我李明月偏就不信這個邪，即使不能像師父那樣飛升仙界，讓太清門付出一點代價總該沒有問題。
李明月並沒有發現，那隻鈴鐺這時候突然離開了桌面，就這麼飄到了他的面前，圍繞著他的身體轉了一圈以後，出聲道：「奇怪……」
李明月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睜開雙目，不解道：「什麼意思？」
「按照你們人類通常修行的方式來看，最開始應該是打磨身體，也就是所謂的淬體，之後凝脈，才到練氣。可你明顯沒有淬鍊過體魄，也沒有凝聚出靈脈，反而是直接從第三境開始，這樣修鍊，別說十年，一百年都沒用。再者，你這練氣的方式也怪，一般都是引氣入體，順著經脈遊走全身大小周天，最後匯聚丹田，是一個由外而內的過程，可你這方法卻剛好相反，由內而外……怪哉怪哉。」
聽了這鈴鐺的說法，李明月不由得皺起眉頭。
「按理來說，陳道陵好歹也是千年難見的奇才，不應該會犯這種錯誤才對，還是說……」鈴鐺里的女人繼續說著，不過後面卻突然停下，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李明月這時候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宛若晴天霹靂一般。在別人看來，陳道陵一個已經飛升的仙人，根本不可能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可在李明月看來，那個做什麼事都不靠譜的糟老頭做出這種事情出來，是有可能的。
不是有可能，是太有可能了！
此刻李明月的表情，複雜得就像是踩到了狗屎一般，還是赤腳的那種。
十幾年毫無進步，很大可能只是因為師父教錯了？
鈴鐺里的女人接著道：「當然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那三把劍。」
李明月一愣，雙眼不由得看向桌上的三把劍，然後直接下床走了過去。
他將三把劍依次拿起，仔仔細細的研究了許久，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玄機，只得轉頭問道：「這三把劍有什麼說法？」
鈴鐺跟著飄了過來，解釋道：「你手上拿著的，是佛門至寶『金剛』，也是佛家唯一以劍鍛造的武器。至於另外兩把，一把是道家至寶『三清』，一把則是儒家至寶『浩然』；三把劍一直都是由三教聖人保管，沒想到竟然都落在了陳道陵手中。」
聽她說了半天，李明月也沒有聽到半句有用的，不由得皺起眉頭。
鈴鐺里的女人接著道：「傳聞三把劍都是世間難得的神兵利器，但真正厲害的，卻不是劍本身，而是劍中記載了三教從不外傳的無上神通。」
李明月驚喜道：「什麼神通？」
「我又不是三教中人，怎麼知道？」鈴鐺里的女人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便不再作聲。
「這跟我的修鍊有什麼關係？」李明月再次追問。
「不知道。想知道問你師父去，是他教的你，又不是本尊。」
李明月：「……」
似乎也知道從這個神秘女人身上問不出什麼，李明月也就不再開口，繼續研究這三把長劍，直到半夜困得不行了，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一大早，李明月睡得正香，躺在被窩裡，像是在母親的懷抱，又像是在雲端，可卻被蘇清風直接提了起來，就這麼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當場就給李明月摔懵了。
「我的衣服是不是你換的？」蘇清風的語氣冰冷得讓人窒息。
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李明月打了一個激靈，瞬間徹底清醒。
他不由得抬眼看去，正好對上蘇清風那雙明亮的眸子，只是這雙好看的眸子中，此刻就像是要噴出火來。
李明月只覺得全身血管都凝聚了一般，小聲解釋道：「師姐身上衣服都濕了，又受了重傷，——師弟並非有心冒犯師姐，實在是……」
話說一半，李明月頓感不妙，一陣香風撲面，然後他整個人就這麼飛出了房間。
「再敢有下次，我殺了你！」蘇清風一步踏出，怒目掃了地上的李明月一眼，拂袖而去。
李明月坐在冰冷的雪地中，忍著寒冷與疼痛，無聲嘆息。自己這個師姐，當真是喜怒無常，昨日還拼了性命保護自己，力戰太清門掌門，今天卻又差點沒把自己送到閻王那裡去。
他正準備起身，蘇清風卻突然停下腳步，漠然道：「今天那位祠部司大人應該就會駕臨清源山，即是傳達朝廷敕令，也是對你的身份做進一步確認，從今往後，等待你的，將是重重危險。昨日一戰，我雖逼退了張青雨，但也受了重傷，根基受損，所以……」
她頓了一下，接著道：「我雖答應師父護你性命，但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李明月點了點頭，從他知道自己身世那一刻，他就已經想到了這個結果。
蘇清風接著道：「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是離開清源山，做一個普通人，那麼這件事就只是你們李家的家事，如此一來，對京城那位來說，你的威脅就沒那麼大，他或許就不會真鐵了心要除掉你；或者你乾脆離開唐國……二是繼續留在清源山，這樣一來，無論你是否修行，他都放心不下，一定會想盡辦法，動用一切力量除掉你。」
說到這裡，他轉過身，看著李明月，問道：「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李明月點了點頭。
他確實明白，繼續留在清源山，不論他是否修行，京城那位都不可能放心。
不修行，京城那位會覺得他有心去爭奪帝位，修行，京城那位只怕會更加擔心，怕哪天就被人不知不覺的取了項上人頭。
李明月搖頭道：「我不走。」
蘇清風一愣。
李明月繼續道：「我不想躲躲藏藏過一輩子，而且師姐真覺得我離開了清源山，就能活？」
蘇清風沒有說話。
李明月便自問自答，他搖了搖頭，苦澀道：「只怕會死得更快，所以修行，才是我唯一的選擇。」
蘇清風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只有修行，只有強大，才能應對一切危險，最起碼不會在面對危險的時候，只能束手待斃。
蘇清風搖頭道：「可你也很清楚，你根本不是修行的材料。」
李明月剛想開口，蘇清風卻繼續道：「當然，如果你堅持，我一樣會教你，這是師父的囑託。雖然我想不明白師父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囑託。」
這一刻，李明月突然有些淡淡的失落。
他看得出來，師姐似乎並不想教他，只是因為師父吩咐過；而且師姐昨日拼了性命保護他，也完全是師父的吩咐，而非本心。
都說大道無情，李明月其實不怎麼相信，但蘇清風卻讓他不得不信。
可以說他是跟蘇清風一起長大的，可他卻好像從沒真正的熟悉這個師姐，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在她眼中，似乎還不及一場萍水相逢。
她可以為了師父的一句囑託，為自己拼上性命，是不是也可以平靜的看著自己死在她面前，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