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嫌疑人的自證推理
「你就是在《品報》上連載偵探小說,並協助津南警方偵破過多起案件的那個作家顧清?」
在查看過身份證,又一次進行過確認后,沈亦白開口問道。
聞言,顧清心裡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是落了地。
「嗯!」
面容平靜的點了點頭。
「來上都幹嘛?」
沈亦白並沒有因為顧清的身份得到證實而轉變態度,反倒是目光里隱隱有一絲不屑和…挑釁。
「旅遊兼採風!」
顧清胡亂編著瞎話應付道。
「哼!順道殺個人為下一部小說尋找靈感。」
沈亦白用諷刺的語氣說道。
「這位沈警探,您不能因為探親假期提前結束和個人的偏見,就將鬱悶的情緒發泄在我的身上。而且斷定一個人是否犯罪,是要講實證的,可不能空口白牙胡亂誣陷。」
得知自己在這裡有合法的身份,且似乎還稍微有些名氣,顧清的膽氣頓時壯了起來,毫不示弱的嗆了回去。
顧清的話讓沈亦白一怔,細思之下也察覺到自己先前的舉動是帶有一些個人的情緒,便出聲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是回家探親?又怎麼知道我的假期提前結束了?」
沈亦白的話讓顧清意識自己猜對了,便朝著沈亦白的腳踝處揚了揚下巴。
看到顧清的動作,沈亦白連忙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褲腿和皮鞋,沒什麼問題啊!
「襪子和鞋帶!」
顧清提醒道。
沈亦白再次查看,很正常的襪子,很正常的鞋帶,沒有任何問題。
不由得有些惱怒,覺得這小子在戲弄自己,就想再給他一腳,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
可一想到他的身份,最終還是強行忍住了。
「有話就說,別拐彎抹角的。」
「隔著這麼遠都能聞到味道,你的襪子很久沒換了吧?鞋帶也系錯了,這種皮鞋的鞋帶不是這樣系的。還有領帶打得也不對,這些都說明你是第一次穿西裝。」
「那又怎麼樣?沒穿過西裝跟回家探親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沈亦白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似乎是不想讓腳臭味影響到嫌疑人。
「你在上都警署任職,如果是出差的話,完全可以穿平時的便裝,那樣更舒服一些。之所以穿得如此正式,很大可能就是回家探親,或者更準確一些,是老家為你安排了相親對象,你這一次是特意請假回老家相親的。別用那種眼光看我,你左手無名指上沒戴戒指,也沒有戴過的痕迹,所以你目前還是單身。因為職業的關係,大多數工作在第一線的警察都不太注重個人的衛生問題,腳上穿著許久沒換的舊襪子,卻穿著一身嶄新的西裝和皮鞋,若是普通的回鄉探親沒必要這麼鄭重,所以我猜測你是回鄉相親。而看你整個人的狀態,這次相親的結果似乎不太理想。」
沈亦白有些傻眼了,這傢伙有沒有這麼神啊,竟然全都蒙對了。
愣了片刻后,又連忙問道。
「那假期提前結束又怎麼說?」
「這個就更簡單了,你的鞋太新了,西裝沒有沾染過多的灰塵和污漬,再結合你明顯有些暴躁的情緒,很容易就推斷出來,你這趟回鄉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應該是上都這邊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案子吧!」
顧清將自己的推理和猜測一股腦的說了出來,見沈亦白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感到好笑之餘也完全放下了心來。
這個沈警探只是脾氣暴躁了一些,但人還算講道理。
過了好一會的工夫,沈亦白才將顧清所說的在腦海里理順。
雖然這個傢伙都蒙對了,心裡卻還是有些不服氣,想了想后,指著被門帘蓋住頭臉的屍體說道。
「既然你這麼會猜,剛剛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冤枉的嗎,那就給你一個機會,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吧。」
顧清等的就是這句話,否則先前的一番推理表演豈不是白費了。
他晃動著手臂,手銬與鑄鐵暖氣片相撞,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總要近距離觀察一番吧,推理也不是憑空捏造,信口胡說啊。」
「哼!別想著玩花樣。」
沈亦白也清楚顧清說的有理,冷冷的威脅了一聲后,掏出鑰匙解開顧清左手上的手銬拷在了自己的左腕上。
「跟在我身邊,不許超過前後半步的距離,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沈亦白掀開西裝衣襟,露出插在腰間的手槍道。
「知道了!知道了!」
顧清非常乖巧識趣的點頭應道。
二人並肩走到屍體所在的半開放車廂前停下腳步,顧清沒有第一時間掀開布簾查看屍體的情況,而是對沈亦白示意了一下后,繞過屍體進入到車廂裡面。
車廂兩側各是上中下三層硬板卧鋪,其鋪位上的被褥都摺疊整齊的碼放在床頭的位置,只有左側下鋪有明顯躺卧過的痕迹,床頭上摺疊整齊的被子上也有明顯的凹陷。
顯然這就是死者的鋪位了,臨死之前還在上面躺過一段時間。
顧清俯下身去查看,發現白色傳單的褶皺有些扭曲,說明死者躺在上面的時候應該是輾轉反側過許多次。
接著顧清彎腰查看了床鋪底下的空間,什麼東西都沒有。
站起身來看向對面的床鋪,中鋪和下鋪之間的隔斷橫樑還有床單上,都是大片的呈噴濺形狀的血跡,地板上也有一灘暗紅色血跡。
查看過車廂里的情況后,二人走出車廂,在屍體的左側面蹲下身子,掀開蓋在上面的布簾。
屍體此時仍舊保持著臉朝下的趴伏姿勢,二人合力將屍體翻轉過來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已經變成青色的臉龐,微張的嘴巴和瞪大的雙眼,顯示出死者臨死前所承受了何種程度的痛苦。
死者留著中長發,三七分的偏分頭,頭髮上有一圈明顯的凹陷痕迹,應該是經常戴著帽子,可車廂屬於死者的鋪位上卻未見帽子的蹤影,甚至連出遠門必備的行李箱都沒有。
死者兩側的鬢角已經有許多白髮,結合臉上的皺紋和皮膚光澤,大致可以判斷年紀在45到50歲之間。
身上穿著一套材質頗為高檔的絲綢褂衫,腳上一雙深褐色的牛皮皮鞋。
心口上插著一柄摺疊小刀,刀刃完全沒入及柄。
胸口附近的衣襟有一大片被血液浸透。
死者的雙手看起來保養得還算不錯,可指甲縫裡卻是殘留著泥土的痕迹,左手拇指帶著一枚看不出來材質的扳指,無名指上有明顯的凹陷,那是長時間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可此時戒指卻是已經不知去向。
又仔細觀察了片刻后,顧清站起身來,長出了一口氣說道。
「差不多了!」
「什麼差不多了?」
兩人的手拷在一起,沈亦白被顧清帶著站了起來,疑惑的問道。
「我已經推理出了這人死亡的整個過程。」
顧清道。
「啊?」
沈亦白更加疑惑了,顧清看到的自己同樣也看到了啊,可是自己怎麼就沒想明白這人是怎麼死的呢!
疑惑了片刻后,沈亦白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這個傢伙是不是早就在行兇之前,就為自己想好了脫罪的借口!
畢竟這傢伙可是寫偵探小說的,編造一些迷惑性的謊言還不是小菜一碟。
想到這種可能,看向顧清的目光頓時變得冷厲起來。
小子你就編吧,看看你的謊言能否逃過我的火眼金睛。
顧清也注意到了沈亦白眼神的變化,不過卻只是微微一笑,拉著他重新進入車廂。
「這人上車后先是在鋪位上躺了一會,不過因為生意失敗導致破產,再加上被高利貸暴力逼債,讓他坐立不安,輾轉反側…」
顧清指著死者的鋪位說道。
「等一下!」
沈亦白的兩條眉毛都已經快皺到一起了,抬手打斷了顧清。
「死者躺在鋪位上時不老實,這點可以用床單上的褶皺解釋和證明。但你憑什麼說他生意失敗破產,還被高利貸逼債?」
「這不是很明顯嗎!」
「哪裡明顯了?」
見沈亦白滿臉的迷茫加困惑,顧清不得不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將自己推理的過程和依據逐步講解清楚。
「你有注意到死者的衣著嗎?」
顧清指著屍體問道。
「啊…注意到了啊,怎麼了?」
沈亦白含糊的答道。
「面料和款式如何?」
「面料是手工絲綢,款式也是近兩年比較流行的。」
「這說明了什麼?」
顧清問道。
「額…說明死者的家境不錯。」
沉吟片刻后,沈亦白小心翼翼的答道。
「還有呢?」
「還…還有什麼?我說你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好嗎,你現在是犯罪嫌疑人,我才是警探。再故弄玄虛信不信把你銬回暖氣片上去!」
想破了頭皮也沒想出個道道來的沈亦白有些惱羞成怒,粗聲粗氣的威脅道。
回想起被靠在暖氣片上時的那種滋味,顧清連忙收起調戲的心思,清了清嗓子解釋道。
「死者內穿長衫,外罩馬褂,都是由高檔絲綢製作而成,再結合衣物的款式和腳上穿的純皮皮鞋,可以判斷死者曾經身家不菲。但你有沒有注意到,大褂兩側腋窩的位置已經有了程度不輕的磨損,馬褂后腰的位置有兩處修補。還有皮鞋鞋尖和後跟,磨損的都已經很嚴重了。這些都說明死者此時的經濟狀態非常糟糕。」
「沈警官您過來聞一下。」
顧清拉著沈亦白來到屍體旁蹲下,示意讓他在屍體上方聞一聞。
沈亦白雖心中疑惑,可還是依言探出頭去,重重的洗了一下鼻子。
一股淡淡的似乎有些熟悉的味道沖入鼻端。
咦!這是…
「是不是聞到了藥材的氣味。」
顧清笑著問道。
經顧清提醒,沈亦白的臉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自己聞到的可不就是藥材的味道嘛。
「沈警官再看看刀柄上的圖案。」
「這…是某種植物吧?」
沈亦白不太確定的說道。
「據我所知,藥材商人在採購藥材時,為了辨別真偽,通常都會隨身攜帶刀具,用來切開藥材或颳去表層查看裡面的情況,而這種手柄上帶有人蔘和靈芝花紋的刀具,想來就是藥材商人們常用的那種。不信你可以聞聞刀柄上的藥味是不是更濃。」
對顧清的建議,沈亦白抽了抽鼻子未置可否。
不過心裡已經對死者是一名藥材商人的推斷深信不疑了。
「沈警官再看這裡。」
顧清指著死者小腹的位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