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殺?誤殺?
沈亦白順著顧清手指的方向看去,穿在裡面的長衫上,隱約看到有一些痕迹,不過卻是被罩在外面的馬褂遮擋住了許多。
掀開馬褂,沈亦白終於看清楚,長衫上是一個模糊的鞋印。
「不止這一處,還有這裡…這裡…和這裡。」
顧清有分別指著死者身上的幾處給沈亦白看,分別是側臀上的半枚鞋印,後頸處的一處紫色淤痕,還有左耳根輕微的撕裂傷。
這些痕迹出現在死者身上很蹊蹺啊!
沈亦白一邊跟著顧清指點的方向觀察,一邊在心中如此想到。
「做生意的人,講究人情世故和聲名信譽。即便是有些財貨方面的糾紛,通常也都是私底下和平溝通,最不濟也就是去打官司。但有一種生意人卻是例外,暴力往往是他們的第一選擇。」
「高利貸!」
聽到顧清的講解,沈亦白立刻就猜到了,並脫口而出。
「沒錯,就是高利貸。結合剛剛分析出來的幾點,我們大致可以斷定死者生前是一名家道中落的藥材商人,因為無錢進貨所以借了高利貸,也許是貨物出現了問題,亦或者運輸出現了問題。導致這批貨沒有能夠及時變現,於是遭遇高利貸的毆打,並威脅他如某日某日再不還錢,就殺其全家、燒你鋪子之類的云云。然後這位仁兄變賣掉一枚戒指,這個是根據死者左手無名指上的痕迹推斷出來的。購買了去往或是回到上都的火車票。也許是擔心家人的安危,也許是被打怕了,躺在床鋪上越想越是害怕,最後決定自殺…我能抽根煙不?」
顧清寫小說時就習慣用香煙來激發靈感,此時首次身臨其境的破解案件,更是讓他興奮不已,但總覺得手裡和嘴裡空嘮嘮的,缺了些東西。
目光瞟到放在地板上的香煙,立刻煙癮就涌了上來。
恰巧沈亦白也是一名資深煙民,對於這種要求自然不會拒絕,伸手從地板上拿起香煙,率先甩出一根叼在自己嘴裡。
然後將煙盒遞給顧清。
顧清接過煙盒正要從裡面拿煙,腦海中突然想起以前寫小說查資料時,看過的一篇關於民國時期走江湖的帖子。
再低頭仔細查看煙盒裡香煙的擺放位置,連忙一把將沈亦白叼在嘴裡的香煙搶了過來。
「你幹嗎?」
沈亦白大驚之下就要去掏腰間的手槍。
卻見顧清將香煙從中間掰開,露出裡面一根細細的蘆葦桿,取出蘆葦桿后稍微傾斜,便從裡面掉出一枚泛著藍色光澤的金屬細針。
「嘿!用來防身的小玩意,沈警官見諒哈!」
顧清笑著解釋道。
曾經看過的那篇帖子里記載,民國時期走江湖的,通常都會將煙盒裡第二排的兩根香煙做些手腳,例如藏著吹管毒針、毒砂之類的,作為危急關頭逆轉乾坤的手段。
剛剛只是靈機一動想到也許會有這種可能,如今卻是心中暗呼好險。
沈亦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點煙,深吸一口,那毒針可就直接被他吸進嘴裡去了。毒殺警探可是重罪,到時任憑顧清如何解釋,可都是脫不了干係。
沈亦白先是楞了一下,隨後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作為警探,自然少不了跟江湖人物打交道,對於這種把戲也是聽說過的,只是從未親眼見過。
「不入流的卑鄙手段。」
緩過神來的沈亦白冷哼一聲不屑道,隨後從自己的衣兜里掏出香煙點上一顆,可夾煙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說明他此時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給我也來一根,剛剛裡面香煙的順序打亂了,我也不知道那根沒動過手腳了。」
顧清將煙盒揣進兜里,舔著臉朝沈亦白說道。
煙癮上涌的煙民,可是絲毫不顧及自尊這種毫無用處的玩意的。
同為煙民的沈亦白自然非常理解,手一抖一甩,便有一根香煙朝著顧清飛了過去。
經歷了一個意外的小波折,二人的關係也緩和了許多。
美滋滋的抽了兩口后,顧清繼續開始了自己的分析。
「死者是因刀刃刺破心臟而死,但是請仔細觀察一下刀柄傾斜的角度。若是由旁人持刀捅刺心臟部位的話…」
顧清拉著沈亦白站起身來,二人間隔一步的距離相對而站,舉起被銬住的右手虛握,做出正手持刀的架勢,作勢往沈亦白的心口處捅去,而沈亦白則是條件反射就要抬起手臂阻擋。卻忘了兩人的手腕被手銬銬在一起,立刻帶歪了顧清做捅刺狀的右臂。
「你看,死者的身高與沈警官你相仿,我若是正手持刀的話,想刺入死者的心口部位就只能是平刺,這樣的姿勢是很難受的,速度也會很慢。而死者會有足夠的時間用手臂進行招架,若是這樣的話,死者的手臂上就一定會留下傷口。」
說完,顧清抬起右臂,做出反手持刀的動作。
「如果我是反手持刀,就只能從上往下扎刺,速度同樣不快,死者仍有足夠的時間招架阻擋。所以,如果我是兇手,我是說如果哈。為了能夠不被死者提前察覺,我應該是正手握刀並隱藏在身側,直到貼近死者身前時,猛然出刀。」
顧清按照自己的描述走到沈亦白身前,藏在身側的右手猛然遞出,對著沈亦白的小腹刺了過去,然後一個橫切劃開整個腹部,最後再一個上挑的動作拔出刀刃。
「你看,這才是持刀行兇的正確操作嘛。心口的位置偏高且四周有肋骨分佈,稍微有點常識的行兇者,都不會把這裡作為目標。」
雖然明知顧清手裡沒有刀,可沈亦白還是被他熟練的動作給驚到了,感覺肚子上面涼涼的,似乎真的已經被鋒利的刀刃劃開,並被挑斷了腸子。
盯著顧清明顯有些興奮的表情,沈亦白冷聲問道。
「這套業務你挺熟練啊,私底下沒少訓練過吧,有沒有真正的試驗過啊?」
顧清聞言立刻意識到自己有些興奮過頭了,連忙站直了身體笑著解釋道。
「我是寫小說的嘛,為了故事更真實一些,跟津南警局的警探討教過。沈探長不要誤會啊,我可是遵紀守法的良民。」
沈亦白橫了顧清一眼,然後擺手示意他繼續。
死者這邊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顧清拉著沈亦白再次進入車廂,指著右側有零星噴濺形血跡的中鋪和下鋪說道。
「死者躺在床鋪上越想越怕,最後決定一死了之。於是站起身來面向這邊,將隨身攜帶的小刀,插進了自己的心口,這些呈點狀噴濺形的血跡就可以證明。」
「按照你的說法,死者站在這裡將刀子刺入心口,那他死亡的姿勢要麼仰躺在自己的鋪位上,要麼癱倒在地板上或趴伏在對面的下鋪上。卻是怎麼跑到包廂的門口,還正巧不巧的把你壓在了身下?」
沈亦白雖然推理能力差著顧清十萬八千里,可畢竟有著多年的從警經驗,很快就發現了顧清推理中未曾提到的一點。
當一個人的心臟被刺穿后,幾秒鐘內就會因大量失血而意識昏迷,隨後死亡。
想要心臟里插著一柄刀子,然後四處走動,除非是鬧了鬼。
聽沈亦白說完,顧清又拉著他回到死者身旁,指著插在心口處的刀柄問道。
「你看看這裡有什麼不對勁?」
沈亦白打心眼裡討厭顧清這種故弄玄虛的把戲,可總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脅恐嚇人家吧。自己堂堂上都警署的高級探長,也是要面子的不是,總不能連一個寫小說的都比不過吧。
於是閉緊了嘴巴,低頭湊過去仔細觀察起來。
可是瞪著一雙牛眼看了好一會,愣是啥也沒看出來。
又不想示弱,吭哧著小聲嘟囔道。
「刀子很鋒利。」
果然不出所料,這位沈探長應該就是屬於那種熱血實幹型的,絲毫不擅長觀察和推理。
顧清假裝沒聽見,指著刀柄解釋道。
「其實要將刀子插進心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心臟周圍有堅硬的肋骨,肋骨間的空隙很窄。所以想要順利刺進去,就需要將刀刃橫過來。可是你看看死者是怎麼做的,他竟然是把刀刃豎起來,根據刀刃的寬度,大致可以判斷插進入不到一厘米左右,就會被肋骨阻擋,此時是根本傷害不到心臟的,但一定會非常的痛。」
顧清說著站起身來又走進包廂里,身體力行的模仿起死者來。
「刀刃被肋骨夾住,死者因為一直以來養尊處優的關係,應該是受不了這種程度的痛感,臨時後悔又不想死了。於是便朝車廂外走去,想要尋求幫助。」
顧清一邊蹣跚著朝外走去,一邊指著地板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的滴落狀血點解釋道。
「可就在他掀開門帘的那一刻,正巧不巧的是我出現在門口的位置。雙方都措不及防的情況下,我被死者撞倒,死者趴伏在我身上,倒下時的衝力加上死者本身的重量全部施加在刀柄上,被夾住的刀刃掙脫肋骨的桎梏,刺入了死者的心臟,使其當場身亡。」
說著,顧清解開自己被鮮血染紅的上衣,露出胸膛上一點青紫色的印記。
沈亦白湊近仔細端瞧,那印記果然與死者心口處插著的刀柄尾部一模一樣。
如此一來,整個案情就算真相大白了?
顧清不是殺人犯,他只是一個正巧路過的倒霉蛋!
死者也不是被謀殺,而是自殺!
可最後死者明明已經不想死了,卻是因為顧清的出現而意外身死,這怎麼算啊!
沈亦白越想越是頭疼,忍不住將目光望向了滿臉無辜的顧清。
你小子自己惹出來的禍端,你自己說說怎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