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鄉

太陽西沉，橙黃的光逐漸微弱。

過了一會，微弱的光也完全消失，只剩下天上慘白明月以及海島上點點燈火。

島上南側山坡上的拉普巫師領，靠近正門的一棟單層獨棟石屋中。

學徒們正在上課。

這是一間寬敞的石屋，十條長原木製作而成的低矮木桌整齊安放在木紋地板上。

前面還有一個巨大的鵝卵石堆砌而成的壁爐，以及一個高腳棕色講桌。

講桌前的教員是一位長滿絡腮鬍穿著灰色巫師袍的中年男人，他正不急不緩地講述著。

「…巫師進階的本質是精神不斷增長升華……」

講桌下鬆散的坐著四十多個學徒正認真聽著課。

他們有男有女，都坐在自己帶來的皮毛坐墊上，身上穿著和教員同一款風格的巫師袍。

只是教員的更加精緻，胸前的三角徽章也和他們的黑鐵顏色不同，是閃亮的金黃色。

「……時間差不多了。」

過了一會，絡腮鬍教員講完一段。他看了看懷錶，乾脆利落的宣布，「下課。」

隨後合上手中厚實的黑色書籍，將它夾在腋下，邁步朝門外走去。

但很快，他似乎又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回過頭環視著學徒們，頓了頓說道：

「接下來的三個月時間，不會再有每月一次的課程，日常任務也一樣……我建議你們趁早做好打算。」

話音剛落，他便絲毫不拖泥帶水的離去，順帶著左手一揮，熄滅了棕色天花板上垂掛著的光亮水晶。

柔和的白光驟然消失，清冷的月光悄然從窗邊闖入，為陷入黑暗的室內增添些許微光。

可明月只是徒勞，屋內仍然黑黢黢一片，靜默間，只有窸窸窣窣的收拾東西聲和微不可查的嘆息聲存在。

「朋友們！」一個留著寸頭的半大青年忽的打破寂靜，他打了個響指。

火苗頓時突兀的從他的右手食指指尖冒出。

借著微弱的火光，他慢慢站了起來，環視著周圍的學徒。

學徒當中，有人充耳不聞，有人嗤笑，但更多的人都看向了他。

「差不多十年前，我們一起乘坐巨船被拉普巫師帶到這座島上。」寸頭青年緩緩開口道。

他掃視一圈后，看向了一位嬌小的金髮少女說道：「埃莉卡，那年你剛滿六歲，是我們當中最小的。」

少女似乎有些內向，被眾人注視后，靦腆的笑了笑。

寸頭青年也沖她笑了笑，轉過頭指著自己說道：「我那年十歲，剛好是我們中最大的。」

接著他話音一轉，「不過……就算是年紀最大的我，生命中也有接近十年，整整一半的時間和大家生活在一起！」

「我們一起上課，一起學習巫術，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彼此的關係……」

「呵！」

這時，右後方一位棕色捲髮皮膚略黑的少年突然嗤笑一聲，接著捲起自己的坐墊，自顧自的起身離開。

寸頭青年頓了一下，接著彷彿沒有見到一般，繼續講著：

「……但彼此的關係，更勝於親兄弟、親姐妹！」

「最後三個月了，想來在座的各位應該和我一樣，都是沒有太多希望進階的……」

雖然寸頭青年宛若不受影響般，繼續激昂的講著。

但棕發少年開了頭，便接著又有十幾人陸陸續續的離開了。

科林也混在其中，他悄悄地走出木屋，背著背包，站在外面揉按著自己已經疼了一天的頭。

腦中的記憶還是混亂不堪，他現在只想趕快回到原主住的石屋，好好梳理一番記憶。

事實上，若非是不來上課有嚴厲的懲罰，他今天根本不會離開石屋半步。

「科林！」

正當他辨別清楚方向，準備快步離開時，身後傳來的清脆女聲叫住了他。

科林不動聲色地回頭，入眼是一位金髮綠眸的美麗少女。

她綢緞般柔順的金色短髮剛到下巴，略微有些蓬鬆，白皙的臉上嵌著宛若琥珀的綠眸。

零亂的記憶在腦中交織，靠著剛剛在室內聽到的寸頭青年對她的稱呼，和一些原主記憶的零碎片段，科林認出了她。

「埃莉卡。」

他學著原主的語氣回應道。

埃莉卡一邊點點頭，一邊朝科林走去，眉頭微蹙，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

「走吧。」走到科林旁邊后，她輕聲說道。接著繼續朝前走去。

走了幾秒，她回頭沖著科林疑惑地問道：「你怎麼還在那？」

「來了。」科林尷尬的笑了笑，跟上埃莉卡。

埃莉卡並沒有察覺異樣，見他跟上來了，便繼續想著事情。

兩人並肩走在碎石路上。

科林表情平靜木訥，心裡卻在不斷思索。

『埃莉卡……原主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找他一起走，又不說話……莫非是女朋友？可按原主的家裡的痕迹，他明顯只是一個單身狗啊……』

他雖然穿越過來快一天了，但記憶仍有些混亂，似乎是還需要一些時間接收，梳理。對於面前的少女，他只想起來一個名字。

科林心中略微煩躁，用手撫按抽痛的頭，為避免露餡，他保持著沉默，等待埃莉卡先開口。

兩人繼續沉默地走在碎石路上，一路走來雖然沒有沒有路燈，也沒有手電筒之類，但月光澄澈，足以讓人看清眼前的一切。

這般景象讓科林不禁想到前世自己小時候在鄉下的夜晚，那時候月光也是如此皎潔。

對啊，晚上月亮好的時候，是不需要燈光也可以看清楚東西的……他竟有些忘了。

家鄉，現在似乎和童年一樣遙遠。

「科林……你是怎麼打算的呢？」埃莉卡突然問道。

『打算？什麼打算？』思鄉的情緒被驟然打斷，科林聽清楚之後，心裡一驚。

他沉吟片刻，不動聲色的含糊道：「打算……還能怎麼打算，還是那樣。」

埃莉卡點了點頭，彷彿明白了什麼，轉而聊起其它的話題：

「也不知道查理演講之後能聚起來多少人……不過你之前說的對，弱者聚起來仍是弱者。我也不看好他們。外面聚集地里哪有那麼好混……」

捋了捋耳邊的碎發，她沉默片刻，繼續道：「我打算去暗色森林一趟。」

『暗色森林。』

科林一怔，腦中為數不多的記憶里剛好有相關的信息。

暗色森林在整個巫師聚集地的北邊，是一片充滿機遇但又極其危險的黑色叢林。

……初級巫師學徒去那，

只是送死。

他沒有回答。

但埃莉卡卻自顧自說了起來。

「科林，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篤定自己能進階，但我猜，你一定有著秘密，對吧？」她瞥了一眼沉默的科林，勉強地笑了笑，接著繼續說道，「不用擔心，我不是傑夫那種人，你的秘密是屬於你的，我對它不感興趣。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你還記得萊恩嗎？」頓了一下，她繼續說道。

或是因為聽到從埃莉卡嘴中說出的「萊恩」二字，又或許是記憶已經接收到了尾聲。

科林腦中宛若剛拆封的拼圖般混亂的記憶，竟逐漸開始梳理，慢慢拼湊成完整的回憶。

「……記得，」過了一會，科林緩緩開口，聲音莫名有些艱澀，「那是我們的家鄉。」

他逐漸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