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秘密

圓月高懸。

碎石路上，少年少女並肩走著。皎潔的月色在他們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是啊，我們的家鄉……」埃莉卡有些感慨。

差不多十年前，在聖焰王國的首都萊恩，她和科林一起檢測出巫師天賦，之後和其它城市、國家有資質的小孩一起，被神秘強大的拉普巫師帶到了這座島嶼上。

十年……就這麼過去了。

「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去一次。」埃莉卡抬頭望著潔白的圓月，金色的髮絲從幼嫩白皙的臉龐滑落，柔順的垂在腦後。

「……有機會的。」科林低聲回應，面色有些蒼白，他正在努力地消化記憶。

埃莉卡聞言，勉強一笑，她只當科林是在安慰她。海上有著太多數不清的危險，不成為正式巫師，根本沒辦法再回到萊恩。

「你想念萊恩嗎？科林。」她看著圓月繼續發問。

「想念。」科林微微點點頭，輕輕吐了口氣，他總算緩過來了，腦袋也不再疼痛。

他抬起頭看著和前世極其相似的月亮，又補充了一句：「……非常想念。」

十年前，原主7歲多一點，出身在一個中產家庭，有一對愛他的父母，還有一個兩歲的妹妹，

在記憶中，原主和埃莉卡一樣，一直非常思念萊恩。

而他……也想地球了。

雖然才剛穿越不久，但思鄉的情緒卻遠比在地球出遠門時要濃烈的多。

腳下的碎石路、身旁的黑石建築、天上那似是而非的圓月……一切都是陌生的。

他清楚且明確的認識到，現在的他，正在隔了不知道多少個平行宇宙的異鄉……

至於埃莉卡和原主，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甚至在萊恩的時候，兩個人也不認識。

只是後來由於都來自萊恩，身份上有著天然的親近感，再加上他們在巫師領住的又是相鄰的石屋，所以現在算得上是熟悉的好朋友。

埃莉卡來找他，也正是順路一起回去住的石屋。

「科林……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埃莉卡收回看著月亮的視線，轉向了科林，她耳旁金髮隨著重力滑動，重新遮蔽了小巧的耳朵，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之後能成為正式巫師，並且回到萊恩的話，我希望你能替我問候一下我的父母……」

迎著埃莉卡期待的目光，科林嘴唇微動，似乎想解釋什麼，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兩人又走了一會，科林開口說道：

「暗色森林……太危險了，就算三個月之後不能進階，也只是去外面聚集地生活，沒必要……」

「但那樣就再也沒有回家的希望了！」

埃莉卡皺了皺鼻子，打斷了科林的話，

「整座島嶼上，只有拉普學派有正式巫師，也只有拉普學派有能力再培養出正式巫師……

而且，留在學派，就算不能成為正式巫師，也還有希望跟著學派五年一次的招生船隊回到萊恩。」

她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要是去到外面成為野巫師，就再也沒有希望了。

你也知道，等考核完，我們就不再受到學派保護，那些外圍的野巫師早就拉幫結夥，

像我們這樣的初級學徒過去……能活下去就已經不容易了，想做其它的事情……根本不可能。」

埃莉卡的臉上滿是落寞，低聲說：「……除了去暗色森林碰碰運氣，我沒有別的辦法了，科林。」

科林沉默不言，他聽得出來埃莉卡已經考慮得十分周全。

原主也何嘗不是呢，埃莉卡想過的東西，原主也都想過……他們都一樣的想家。

「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只能去暗色森林拼一拼！」埃莉卡重新說了一遍，平靜的語氣透露出堅定，似乎是在為自己打氣，接著又補充道：

「反正我不會像安妮那樣，為了留在學派而出賣自己的身體。」

提到這裡，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科林也反射性地湧起不適感，腦海中浮現了安妮那被替換成數條灰黑色滑膩觸手的雙手雙腳。

對於巫師來說，出賣身體，可就真的是出賣身體，而不僅僅只意味著那方面。

就算遇到的高級學徒稍微好一點，但也始終只是玩物，得不償失。

兩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會，很快，就到達了居住區。

初級學徒的居住區被單獨劃分出來，在整個學派外圍最西側，是一片方形的區域，間隔分佈著數百套獨棟石屋。

兩人的石屋在整片區域的最左側，科林的石屋更近一些。

走到科林住的石屋門前，兩人停下腳步。

沉默了片刻，埃莉卡開口說道：

「科林……」

砰！！

突然劇烈爆炸聲伴隨著詭異的尖嘯自遠處傳來，打斷了埃莉卡的話。

埃莉卡和科林反射性地捂住耳朵，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跨過圍著拉普巫師領的一圈木柵欄，在山腳處的巫師聚集地外圍，有詭異的綠光如霧氣般亮起。

下一秒，一道無形的透明靈光自巫師領最中心的黑石城堡頂端傳來，剛好將整個巫師領籠罩起來。

科林連忙深呼吸了幾次，才緩了過來，遠處尖嘯聲太過詭異，他僅僅是聽見便感覺頭昏腦脹，噁心不已。

好在伴隨著透明護罩開啟，尖嘯聲雖然依舊存在，卻已經失去了詭異的噁心感。

「不知道這回又是什麼鬼東西……」埃莉卡望著綠光喃喃道。

科林沉默，蔚藍的眸底倒映著遠處的綠焰，心裡莫名有些涼意。

他雖然知道自己身處整座島上最安全的拉普巫師領中，那綠光也會有守衛隊的巫師去處理，但他仍感覺有些發冷。

……那大概是，來自和平世界的靈魂對於親眼見證生命逝去的震驚。

「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他低聲呢喃。

埃莉卡笑了笑，不再注意遠處的綠焰，轉回頭望著科林說道：「……你以前可不會這樣想。」

「是嗎。」科林心裡一凜，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不動聲色的回應道。

「你以前可只會嘲笑一句『死亡，只是因為弱小；弱小，就是犯錯！』之類的。」埃莉卡調侃道，但接著神情又變得低落。

「……你說的對……弱小，就是犯錯。」

科林心中暗自嘆息一聲，被提起原主中二發言的尷尬感，在霎時間消失。

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只能繼續沉默。

力量，才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前世會被笑話的中二發言，在這裡竟成了真理。

「不說這些，我打算明早就去暗色森林。」埃莉卡笑了笑，躊躇片刻，接著說道，「不管你有什麼秘密，但如果真有那一天，請記得我的請求……幫我問候一下我的父母。」

她看向科林的琥珀般的綠眸深處似乎有霧氣在積累。

科林嘴唇微動，但最終只是沉默地看著埃莉卡走進了隔壁的石屋。

『原主哪有什麼能幫助進階的秘密……』他搖了搖頭，打開了身後的木門。

在一開始，他就想向埃莉卡解釋，但猶豫許久，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明白，自己就算說了埃莉卡也不會信。

而信了，埃莉卡會更加痛苦。

他看得出來，埃莉卡去暗色森林是抱著十死無生的決心。

甚至他感覺，埃莉卡其實也知道原主並沒有什麼能夠幫助進階的秘密。

她只不過是需要在他身上寄託一個希望……

科林走進屋，鎖上木門，一回頭，在月光的照耀下，便看到了地板上一處用不知名血液塗抹而成的巨大殘破圖案。

看到這個圖案，他再次嘆了口氣。

「原主哪有什麼能幫助進階的秘密……

只不過是一個讓他丟掉小命的儀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