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彌散黑霧的仙庭

「這裡就是淮城。」

藍色羅裙，白底坎衣，將妖精少女綽約玲瓏的身姿襯托的更加唯美，在接過老闆遞給她的糖畫后，蘇玉梨足尖一點轉到艾露瑪身前，一雙靈動的眸子里滿是笑意，「人庭落興盛，淮城星中月，這就是人庭最為昌盛繁榮的地帶。」

「小姑娘懂得很多啊。」

那畫糖人的大哥樂呵呵地將錢揣進包里，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有著一層勞動人獨有的光采，「咱這淮城不說別的，就光是風景那都是人庭中數一數二的美，不僅是那幫文人喜歡，咱這種大字不識的老粗也喜歡，小姑娘要是第一次來，那你可有福氣了。」

糖畫的攤子很簡單，一個石板，幾個勺子，一碗白糖還有一個火爐。明明是三伏天，這老漢卻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無論是攤子還是自己都讓人生不起惡感。要知道，在其他國家中，這種小販小攤可從來都不管衛生，對這群人來講，收拾自己這些時間要是能賺上三個銅板，他們能一年不洗一次澡。

經歷了數次重啟的艾露瑪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無知的神使了，在和周離、赫里寧、馬格南三世等人的相處中她也學會了見微知著。她能從這些人庭底層的人臉上看出人庭的風貌，也能看出人庭的昌盛。就連這種小販都懂得收拾自己，保留尊嚴，這足以證明人庭的發展已經超過了外界大部分的國家。

「是啊。」

艾露瑪那一雙美眸之中流轉出難以言喻的情緒，她看著這安樂祥和的城市，還有那帶著笑容的人們，心中情緒複雜，「真是一個好城市。」

蘇玉梨似乎聽出了艾露瑪的心事，但她也沒有戳破，而是將一個琉璃盞的糖畫塞進了艾露瑪的手裡，清脆的聲音中帶著笑意，「吃點吧，甜的東西會讓心情好起來。」

「謝謝。」

艾露瑪接過糖畫道了一聲謝，糖畫的味道很普通，就是單純的白砂糖的甜。但當艾露瑪走在乾淨整潔的市井大道上，穿行在熱鬧歡快的人群之中，她便感覺這糖畫也有了一絲別樣的清甜。在她身邊，雀躍的妖精少女帶著好奇心去接觸能接觸到的一切。作為一個自稱為深度宅女的妖精，蘇玉梨除了那個名為人間樂的小院外，很少會來到這樣熱鬧的地方。

當然，這並非是蘇玉梨的本意，她本身是個喜歡熱鬧和人群的少女，這從她喜歡在小院里找妖精聚飲可見一斑。但是，由於她是妖庭庭主，體內蘊含著妖庭的核心，如果長時間離開妖庭會導致妖庭崩亂，所以蘇玉梨很少會離開那棟小院。但這一次，一切都不一樣了。

「沒想到這個東西還有這種效果。」

蘇玉梨拿出那枚艾露瑪交給她的黃色玉石，放在陽光下看著那折射出的溫潤光采，嘖嘖稱奇道：「全知之石，聽名字我還以為是那種人庭大百科呢，沒想到還能保留能量。」

「是啊。」

一旁的艾露瑪也從心中的茫然中走出，看向那顆玉石，感慨道：「維多利亞在將這枚玉石交給我的時候告訴我，她交給我，但不代表這顆玉石會影響我的命運。沒想到，會在這裡踐行這個預言。」

二人所談論的這顆玉石，是艾露瑪在離開大圖書館時維多利亞交給她的玉石。在將玉石交給艾露瑪后，維多利亞特意叮囑她，這顆玉石一定會在意想不到之地發揮出獨特的作用。一開始，艾露瑪還以為是這顆玉石能給她指明道路，但她沒有想到的是，最後，這顆全知之石竟然成為了一顆電池。

沒錯，電池。

蘇玉梨的體內有著來自妖庭的祈願，這些祈願在凝聚在蘇玉梨心靈之中，最後以蘇玉梨的願望化為妖庭佇立在東方三庭之上。因此，妖庭的最本質就是蘇玉梨的願望，也就是說，蘇玉梨是一個大號電池，一直在給妖庭輸送養分，一旦蘇玉梨離開太久，供電就會斷掉，最後妖庭也會陷入晨昏。

那麼問題來了，全知之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沒有能量的玉石，放在他人手中確實毫無意義。可在我的手中，這卻能儲存我心中的祈願，艾露瑪，你的這個朋友還真是算無遺策啊。」

將玉石收回懷中，蘇玉梨感慨了一句。是的，這顆玉石本質其實是一顆空的石頭，按照常理來說，想要發揮出這顆石頭的力量需要一個強大的能源，而一般來講，這個能源會是維多利亞，也就是說維多利亞會變成這顆石頭的能源。但這一次，維多利亞沒有將玉石充能，而是將空殼交給了對方。

這就有一個非常神奇的現象，玉石沒有能量，蘇玉梨將妖庭的祈願作為能源供給給玉石，而她們二人也不詢問玉石問題，這就導致玉石的能量會源源不斷，而且還無法消耗。而這顆玉石中蘊含的妖庭祈願，最後也會順著最開始的道路回歸，也就是回歸到妖庭之中。

在感慨維多利亞的智慧后，二人也來到了淮城最繁榮的地帶——御湖苑。這是一片建立在名為「上玉湖」湖面上的建築群，建築多為寬闊庭院，有琉璃金瓦，綉船畫舫，大多都布滿荷花之繪。

「上次我來這裡還是贏季那小子召開的三庭會談，如果只是說風光，在妖精森林前也不過爾爾，但若是將這些畫舫錦樓算在其中的話···」

翻腕，彈指，一抹霞光流轉在湖面中心。身材高挑，面容絕美的羅裙少女眼波流轉，那一抹溫柔甚至將湖面平復了下來。蘇玉梨輕輕拈著蔥白般嬌嫩白皙的指尖，一條彩虹般的長橋緩緩出現在二人面前。

湖藍的羅裙如水波柔浪，玉簪將柔順的長發束起，修長的馬尾讓女子原本的嬌柔落在了俊秀之上。蘇玉梨是文人，更是墨客，但她卻絲毫沒有那種書生的柔弱與糾結，反而落落大方，如同青蓮般恣意驕傲地生長著。她輕點著足尖落在彩虹橋上，伸出手，微微俯身，對著有些驚訝的艾露瑪說道：

「此處虹橋十三里，是人庭與妖庭對您與周離閣下的敬意。請隨我而來，神使大人。」

碧波上的彩虹，天空下錦繡如玉般的少女，還有連得一片的水與天。沒有燃起的烽火，血色也逐漸褪去，艾露瑪那雙原本被戰爭染紅的藍色雙眸，也在這一刻恢復了往日的清澈。在心中的陰霾消散后，一直心事重重的艾露瑪終於笑了。

她伸出手，輕輕搭在那白皙的掌心上。早已換上的黑色綉裙也在陽光下被染上一層溫潤的光芒，艾露瑪眼中的黑霧也被一抹柔和暈染。她緩緩走上虹橋，與蘇玉梨並肩而行。這一刻，當兩個如畫中走出的女子踏上虹橋之路，就是一幕只存在於書中的唯美畫卷。

畫舫上的才子佳人看到這一幕不僅神色驚訝，更有甚者跌撞著拿出畫筆與紙想要記下這一刻。之所以被稱為御湖苑，就是因為人庭庭主贏季曾親臨此地，與妖庭、仙庭之主共言未來。而他們前往那所謂「仙庭之境」的道路，就是這座虹橋。而此刻，這隻存在於傳說中的虹橋出現在這些文人墨客眼前，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天大的誘惑？

當然，艾露瑪和蘇玉梨並不知道那御湖苑中發生的事情，在踏入虹橋的那一刻起，她們就已經離開了東方三庭，進入了一個奇妙的世界。

線與點相互交錯，怪異的文字流轉在每一個角落。艾露瑪和蘇玉梨走在逐漸褪去了顏色，只剩下黑與白的橋面上，向著長橋通往的世界走去。

「人，仙，妖三庭中，人庭與外界交往最甚，因為我們都知道東方三庭只是蓋婭世界的一片大陸，不是全部，故步自封只會自取滅亡，所以必須有人承擔起與外界交流的責任。」

或許是橋太長，也或許是蘇玉梨是一個閑不下嘴的妖精，在這條無色的路上，蘇玉梨開始說起東方三庭。

「而我們妖庭呢，就比較有意思啦。」

蘇玉梨背著手，輕盈地小跳著，時不時會回頭看一看來時路上出現的線條，「人庭呢，手藝不錯，文人寫的詩也還可以，但也僅僅是不錯和可以。我們妖精呢，大多都不太喜歡和人接觸，也就是有些宅。」

踮著腳，好奇地看著一旁有些扭曲的線條，蘇玉梨繼續說道：「但是呢，妖精一般活的久，可我們心思還細膩，情感豐富，因此我們總會在漫長的生命領悟很多藝術或文學。比如我們的畫往往最能擊中人心，是因為我們經歷了太多，見過太多，那怕我們很少出門，但在漫長的生命維度下，我們也見到了太多人類的悲歡離合，最後全部藏在了自己的心底。」

「所以呢，我們妖庭就是東方三庭的一張名片，想要了解東方三庭，就會從我們妖庭的書里尋找痕迹。」

在穿過一道宛如用線條搭建的拱門后，蘇玉梨歪著頭，神秘的笑了笑，輕聲道：「而仙庭，卻從來沒有在外界出現過。」

所謂仙，一個人字，一個山字。將山壓在人心的慾望上，就能成仙。

「仙不同於神。」

踩在一旁的彎曲文字上，蘇玉梨向後仰著，穩穩噹噹地站在一個點上，隨後對艾露瑪說道：「神有自己的使命，有自己的慾望，他們會想要收集信仰，壯大自己的教派，可仙不一樣。」

輕輕躍至艾露瑪的身側，蘇玉梨輕揉著指尖，失去了顏色的彩虹緩緩流轉著，「仙是人，是強大且壓抑著心中慾望的人，這是仙對自己的描述與評價。他們很強大，遠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強大，但他們卻選擇放下一切慾望和情感，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心靈之上。」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艾露瑪有些不解，她見過把慾望藏在心底的人，就像唐吉訶德一樣，她不可能不喜歡吃美味的食物，佩戴華貴的頭飾，可她用自己的善良與純粹壓制住了這些東西，她也在壓制自己的慾望。可是，這些仙卻選擇了一條封閉的道路，甚至封閉了自己的感情，這讓艾露瑪無法理解。

「為什麼」

挑了一下眉，歪著腦袋，蘇玉梨在片刻的思索后，輕聲說道：「因為恐懼。」

「嗯？」

艾露瑪怔住了，她一時間無法理解蘇玉梨的話語。

恐懼？

「沒錯，恐懼。」

看出了艾露瑪的疑惑，蘇玉梨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語，隨後娓娓道：「一種深埋在心中的恐懼。仙人們早已通曉萬物的規律，增長消亡，生老病死，一切都是在不平等的平等中緩慢轉動的。就像草會化成灰，灰落大地成為養分，養育新草一樣，等價代換，萬物守恆，這就是規律。」

「可是，蓋婭世界失去了規律。「

伸出手，看著手心中那顆蘊含著絕對不屬於自己的力量，蘇玉梨神情複雜地說道：「人類擁有魔能，魔能卻絲毫不遵守規律。它不守恆，甚至超出了這個世界承受的範圍。人類明明擁有改造的力量，卻把它不斷地用在彼此之間的戰爭之中。」

「仙人曾經說過，這個世界就是一個瓶子，瓶子里的一切都是固定的，瓶子的容量也是不變的。可是，魔能就像是外來的水不斷流入瓶子之中，我們非但沒有消耗這些水，卻瘋狂地用水砸在他人的頭上。有些時候，我們用水消滅了另一個瓶子中的居民，似乎得到了更多的土地。可是瓶子就這麼大，水卻源源不斷，到了最後，這個瓶子只有消亡這一條路可走。「

「仙人心中有了恐懼，因此，他們做出了決定。他們要前往那瓶子的隘口，找到源源不斷流入瓶中的水的源頭。」

「然後···佇立在無人所見的世界之中，撐住天地。」

伸出手，推開那不存在的門。

一張紙。

一張畫著仙的紙。

「這就是仙庭。」

看著一旁驚愕的艾露瑪，蘇玉梨嘴角微微勾起，聲音中帶著一種奇怪的元素。就像是···

文字。

是的，文字。明明自己聽到了對方的話語，卻眼中也浮現出那些文字。這些文字彷彿被束縛在一個除了艾露瑪以外誰也看不見的框里，在提醒著艾露瑪對方說了什麼。

等一下。

艾露瑪突然怔住了，她發現，自己心中想的話語好像也變成了文字出現在自己的身邊。她轉過頭，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沒錯，現在，你和我都是紙上的文字與畫。」

張開雙臂，畫中的少女帶著簡單的笑容，聲音中帶著雀躍，「一張紙，一張存在於夾縫之中的紙。」

「歡迎來到仙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