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黑暗森林

地下世界。

不是洞窟，也不是溶洞，而是一個徹徹底底，廣袤宛如大陸般的地下世界。

肉眼望去，除了被發光的苔蘚照亮的世界外，這片地下世界有著讓人難以置信的「環境」。明明沒有陽光，那些深色大地上卻布滿肉眼可見的植被。川流不息的河流，幾乎要觸碰到邊緣的樹木，這一切的種種，都讓周離等人心中被震驚填滿。

這怎麼可能？

周離和阿塔羅娜對視一眼，作為一個地球人和一個生命女神，他們都明白眼前的這一幕到底有多麼不可思議，或者說多麼違反常理。地下可以有洞窟，但是這種生物群落是不可能出現的。然而，這反常理的一切就這麼赤裸裸地出現在眾人眼前，消耗著所有人的認知。

「沒有魔能。」

阿塔羅娜搖了搖頭，這是她第一次展現出難以置信這四個字，她凝視著腳下這片廣袤的世界，無法理解地說道：「沒有任何特殊的力量，這裡···就是一個普通的空間，沒有人造痕迹，甚至···無人居住。」

這就是最讓阿塔羅娜無法理解的地方，作為生命女神，感知生命是她最基礎的力量，同時，感知痕迹也是她的獨特能力。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感知到那種生靈留下過什麼樣的痕迹，可是在這完全不自然的世界中，她感知不到人的存在。

生靈的規律是她制定的，可是現在，她卻在這完全違背了自然規律的世界中找不到一絲人為的痕迹。這對阿塔羅娜而言，甚至比周離有一天歸順眾神當他們狗腿子還要難以置信。因為後者有極其微弱的概率發生，這，就不是能發生的事情。

「我要去看看。」

阿塔羅娜在震驚后立刻恢復了冷靜，或者說她的冷靜就是一種瘋狂。此時的她只想去這片世界中找到真相，找到這個地下世界能夠存在的真相。她無法容人這種超出常理，超出認知的東西會存在。

這，是一個令她感到恐懼的變數。就像是一個人的一生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軟圖釘，但這圖釘沒有釘在他的視線這種，而是釘在了他所處的空間里，直接摧毀了他一切的認知一樣。

對於神而言，摧毀認知，比殺死他們還要可怕。

話音剛落，阿塔羅娜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沒有給其他人任何反應的時間。當然，周離也沒有準備阻止她，畢竟他也不知道這片地下世界到底有沒有蘊含危機。當然，如果沒有危機，阿塔羅娜將會是最大的危機。

「我從未見過這個地方。」

看著這片難以置信的地下世界，李崇雙目滿是驚疑，喃喃道：「這···這不可能，地下怎會有這樣廣袤的世界。如果有，為何不塌陷，這不符合規律，這不符合規律啊···」

和李崇不一樣，姜琦不是學者而是一個軍人，他到也不太知道為什麼地下世界不應該存在森林和生物，也不知道為什麼雜草不能存在。但姜琦知道，如果淮城之下真的是這樣一個巨大的空洞，淮城早就應該坍塌了。

「我從聽說過一個傳聞。」

這時，一旁的桃夭從震驚中緩緩脫離，隨後皺著眉，對眾人說道：「我聽說，淮城的御湖苑曾經有仙人出現，仙人，能不能做到這一點呢？」

「你說御湖苑有仙人？」

一旁的姜琦皺起眉，搖了搖頭后說道：「不可能，我在御湖苑生活了很長時間，從未聽說有這···」

就在姜琦要開口否定桃夭的話語時，他突然一怔，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樣，神色一變，及難以置信，又有些遲疑地說道：「不，不對。」

緊皺著眉頭，姜琦陷入了回憶之中。過了半晌，他抬起頭，驚愕道：「虹橋！」

「是虹橋！」

「虹橋？」

周離愣了一下，隨後開口問道：「什麼是虹橋？」

「我曾在御湖苑居住的時候，看到過一幅畫。畫上是一條宛如彩虹般的長橋佇立在湖面之上，而在橋面上，兩個看不清容貌的女子似乎在行走一般。我曾問過畫這幅畫的老人他畫的是什麼，他說，這是他在數十年前的御湖苑親眼見過的一幕。」

停頓一下后，姜琦繼續說道：「老人說，那天他在遊船，岸邊有一藍裙女子揮出一道霞光，那虹橋便出現在了湖面之上。而那藍裙女子牽起另一個黑群少女之手，緩緩走在虹橋之上，最後消失在眾人眼中。」

轉過身，望向這片廣袤的地下世界，姜琦皺著眉，輕聲道：「我們剛才走1的道路，如果劃出一條線的話，就是從曾經的御湖苑的岸邊出發，最後走向湖中心。因為曾經的湖中心，就是現在的城主府邸。」

姜琦說完這些后，眾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周離和艾露瑪明白姜琦說的究竟是什麼，而李崇則緊皺著眉思考其中的合理性。托蕾亞···

她在發獃。

是的，她在發獃。其實這不太正常，因為托蕾亞平日里很少會發獃發怔，她的精神大多時間都是緊繃的，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會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而這一次，托蕾亞明顯有些恍惚，她看著這片地下空洞，眼中浮現出一抹茫然。

我···為什麼會懷念？

不知為何，在看到這片無邊無際的地下世界時，她就感到了一種懷念油然而生。她輕輕地握了握手，又緩緩張開，卻無法平息心中那涌動的情緒。

一旁的艾露瑪很快就察覺到了托蕾亞短暫的心緒不寧，她看向托蕾亞，伸出手，輕輕搭在對方的肩膀上，「托蕾亞，怎麼了？」

「有些心慌。」

托蕾亞沒有隱瞞，也沒有說自己沒事，她知道，在這種環境下任何情況都有可能惡化，隱瞞絕對不是個好的習慣。

「心慌嗎···「

艾露瑪有些擔憂，她在托蕾亞的配合下檢查了一下對方的身體，但什麼也沒有感知得到。她也沒有棄之不管，而是在對方身體里留下一個痕迹，如果托蕾亞的身體真的除了什麼問題，這個痕迹會第一時間告訴艾露瑪。

就在這時，周離已經決定要進入這片土地探索一下了。因為在他的感知中，那些充斥著令他不適氣息的熵靈就存在與這片廣袤的地下世界。而且就算不論那些熵靈，光是這個處處透露著神秘與詭異的地下世界就足以讓周離好好探索一番了。

畢竟···

想到方才阿塔羅娜大驚失色的模樣，周離就忍不住心中玩味。他很少，不，應該說從未見到過阿塔羅娜會那麼驚訝，甚至是驚恐。在他的印象里，那怕是蘇玉梨當時被束縛在無法理解的樹木中時，阿塔羅娜依舊保持著足夠的鎮定。

而當這片地下世界出現在阿塔羅娜面前時，周離能清楚的感知到阿塔羅娜那一刻眼中深邃的恐懼與驚愕。作為一個生命女神，她掌控著絕大部分的生命權柄。可以說某種意義上來講，阿塔羅娜也是一種「全知」。而明顯的是，這片空間的存在甚至超出了阿塔羅娜的預料。

這就很令人深思了。

此時的眾人位於一個洞窟之中，腳下約莫有三十多米的高度。托蕾亞則抱住一旁的桃夭直接跳了下去，在空中切換為風元素的元素法師平穩地落在地面上。而姜琦用炁包裹住一旁的李崇，在對方一臉是視死如歸的表情中從半空中緩緩向著地面落去。

周離和艾露瑪對視一眼，也不用催動，小白和厄難天災直接將二人抱住，隨後墜向地面。小白作為黑霧騎士，再加上她的性別為女，因此比較溫柔地將艾露瑪放置在地面上。作為沒有神志的厄難天災，直接將周離從半空中扔下，隨後消散結束自己的使命。

在眾人都出現在這片地下世界后，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蔓延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他們感覺自己體內似乎失去了什麼，但又不斷回歸，彷彿在拉扯自己的身體一樣。這種感覺很短暫，卻給眾人留下一種怪異的感覺。

「你感受到了嗎？」

周離看向一旁的姜琦，他和艾露瑪某種意義來講有些心意相通，所以二人都知道對方與自己有了共同的感受。而姜琦則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開口道：「嗯，一種拉扯的感覺。」

「走吧。」

周離轉過頭，看向遠處那片濃密的森林，眼中閃過一絲光痕，「看來這裡能有些我們從未發現過的東西。」

此時的姜琦已經不單單為了捕捉熵靈了，在進入這片空間后，他也察覺到這裡似乎隱藏著有關東方三庭的秘密。因此他直接跟在了周離的身後，靈炁縈繞周身，不斷地探知著周圍的一切。

周離他們走的不算太快，至少比直衝下去后消失的阿塔羅娜要慢上不少。在前進的過程中周離也時不時地停下腳步，打量周圍的一切，似乎在搜尋著什麼一樣。過了一會，眾人穿過了地下的戈壁，來到了森林前。

森林···

凝視著被黑暗侵染的深邃森林，周離眼中浮現出些許異樣。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可腦海卻一片空白，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刻意地阻止他去思考一般。

「我打頭陣。」

托蕾亞沒有任何的猶豫，走到最前方，長槍一甩，雷龍附著在槍尖之上噼啪作響。她看著面前沒有光亮的森林，沉聲道：「如果有異樣，雷光會指引方向。」

「好。」

周離點了點頭，現在這些人里，周離可以確信託蕾亞的戰鬥力絕對是最高的，而且也是最適合單兵作戰。他雖然現在厄難之力洶湧澎湃，如果想的話瞬間釋放出數十個神罰輕而易舉，但問題是那樣勢必造成巨大的聲響，甚至讓這片地下世界產生不可彌補的裂痕。萬一他一個轟亂神罰把這裡給砸爛，周離眼中懷疑整個地下世界會不會崩塌。

因此，擁有神賜的身軀，半神魔能，還有可以隨意切換職業的能力的托蕾亞成為最適合打頭陣的人。在托蕾亞的引領下，眾人向著森林深處進發。

周離緊握著艾露瑪的手，眼中紫光流淌。對於這完全超出了他認知的地下世界，周離抱有極高的警惕。

這片森林與暮色森林很相似，樹木都會有吸收光芒的能力。但與暮色森林不同的是，暮色森林的樹木吸收光芒會散發出黯淡的餘光，雖然不算太亮，但看清路還是可以的。可這片森林是純粹的黑暗，無論是岩壁上苔蘚的光芒，還是周離釋放的光明法術，都會被森林吸收。

因此，這片森林已經不僅僅是單純的黑暗，而是一種深邃，一種無法看清，甚至難以理解的深邃。但好在托蕾亞槍尖的雷光不是單純的光芒，而是一種能量，所以就沒有被吸收。

這片森林十分安靜，沒有任何的聲音，甚至連鳥叫都沒有。其實這很不尋常，因為對於森林而言，沒有鳥類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但仔細想想，能在這片廣袤的地下世界中創造出一片地下森林，這件事本身就足夠不可思議了。

又是森林。

一個聲音浮現在周離的腦海里，不，應該說，是周離在和自己對話。他看著面前的森林，心中低吟道：

為什麼會是森林。

黑色的森林，黑色的樹木，看不清裡面到底是些什麼。

森林···狙擊手···火光。

這時，周離猛然醒悟，他看著眼前那如深淵般的黑暗，牙齒輕輕磕碰了一下，讓他從方才那種似乎靈魂被抽離的恐懼中脫離。

之所以會恐懼，是因為周離在看到那片黑暗的時候，餘光瞥到了托蕾亞的槍尖。那一抹光芒，讓周離想起了他曾在地球上看過的一部里關於黑暗中狙擊手的故事。

黑暗中，兩個狙擊手相遇的一瞬間，無法判斷對方身份，無法確認對方的意圖，也無法看清對方的神色。在這一刻，他們的選擇只有一個。

開槍。

這個故事準確來講是對一個規律的總結，一個讓人發自骨子裡寒冷的規律。

黑暗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