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我讓給你的
陳真鬍子拉茬，眼窩深陷，聲線也因為抽吸了太多的煙草而變得嘶啞難聽。
林賢俊用好奇的目光審視著。
如果不是在的警察學院遇到，如果不是有院長的背書，如果不是他隱藏在襯衫上的證件。
林賢俊覺得自己肯定會把他當成一個「道友」來對待。
「我該叫你警員88626呢？還是叫你林賢俊？」
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陳真朝著林賢俊的方向問道。
「這兩個稱呼我都不喜歡，sir，如果可以叫我俊仔就好。」
陳真哈哈一笑后，說道：「好，好，好一個俊仔。」
他把手中的萬寶路香煙在煙灰缸中掐滅，用力的旋轉了幾下，坐直了身體，直視著林賢俊的眼睛說道：
「俊仔，你怎麼看什麼是黑，什麼是白？」
林賢俊感受到了對方目光中強烈的審視意味，思索了半旬才會回到道：
「陳sir，白的可以染成黑的，而黑的永遠洗不成白的。」
他的回答讓陳真古井無波的胸口猛烈的跳動了幾下。
林賢俊的學習成績異常優異，陳真在辦公室就已經知曉，而剛剛在學院內又得到了院長的背書。
只是如此接近於真理的答案，從一個還未真正走入社會的年輕人口中說出來，也還是深深的讓他感覺到了震撼。
「怪不得說你本來最有機會獲得院長推介呢。食腦的嘛！」
陳真說完這句話后便沒有再發聲，只是不停的旋轉著手中泛著金屬光澤銀色的打火機。
「咔嗒，咔嗒」的聲響在不大的房間內不停的迴轉著。
半晌之後，陳真才開口繼續說道：「我收到線報，你大哥的頭馬已經在前往學院來接你的路上了。」
林賢俊的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說道：
「陳sir，你是擔心我去李家磕頭會因為學警的身份丟了警界的臉。
你放心。我不想去磕這個頭，點樣？葬禮還能摁著人的腦袋磕頭嗎？」
陳真聽了林賢俊的回答，又是哈哈一笑：「俊仔，你想多啦，」
「給你講個故事！」他又點起了一支煙后才緩緩說道。
「曾經的70年代末，一個沒錢的年輕人夢想當警察，於是便考入警校，成績可以說前無古人的優秀，可是呢？上了警校不代表就能當警察啊。
當時負責畢業考核的阿sir問這個年輕人，要3000塊的茶水費啊！
70年代，你知道一個月工資才多少？只有幾十塊啊！要一家人不吃不喝幾十年才能拿得出這個數字的錢來。」
說著，陳真用力的嘬了一口口中的香煙，壓在胸腔中不發，繼續猛嘬一口，才繼續了下去。
「還好老天關了門，但是開了一扇窗啊。
O記來警察學院挑人做卧底，根本沒人想報名，因為真的會死人的啊！
年輕人想當警察，這便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所以就去了咯。」
林賢禮又不是傻子來的，顯然猜到了這個故事很有可能就是以陳真為原型的，便繼續仔細聆聽。
「於是他從酒樓門口的一名趴車小弟開始干起，最後竟然成了和記整個尖東的話事人啊！
要知道在警察部就算是高級督查，一個月都都只有一萬出頭啊！」
而尖東隨便一間KTV，桑拿的飲茶錢都比工資來的高的多。
「換你！你怎麼選？」
林賢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陳真的眼神望著天花板，卻沒有聚焦，顯然還停留在自己的回憶中。
「他始終忘不了自己要做警察的信念啊！聲色犬馬，紙頭醉金迷又如何，都沒有讓他在江湖裡迷失本心。
最後，把大半個和記的叔父，大佬一起給送進了赤柱。
而他呢，回到警察部足足熬了5年才熬到高級督查位置啊！」
說完故事的陳真晃了晃腦袋，自嘲般的一笑。
才把眼神轉回到林賢俊的臉上，笑著問了一句：「點樣？是不是夠巴閉？」
林賢俊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所以，陳sir，你想通過這個故事告訴我？做警察，行正路。身份唔重要，只要結果就是好的，就得啦。」
「真的聰明，一點就通。」陳真乾枯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笑容。
「為什麼是我？就因為我是李豐的兒子？李賢卓同父異母的弟弟？」
林賢俊的聲音不帶任何的感情，冷冰冰的。
陳真伸出他被煙熏的蠟黃的手指，輕輕的搖動了一下：
「不是！因為我覺得你也想做個好人。」
林賢俊瞬間感覺胸口一股熱流涌過，全身上下都充滿著一種名叫「暖意」的東西。
終於有人認可自己的心中理想了嗎？
拔高了音調，激動喊道：「sir，請問你接下來要給我安排什麼計劃。」
而這時的陳真卻劈頭蓋臉的給他澆了一盆冷水。
一臉正色的說道：「警員88626，我希望你仔細想清楚再做決定。這條路很難走，到最後你可能會連自己是人還是鬼都分不清。。。」
林賢俊還沒有等話說完，就迫不及待的回答道：「sir，我想我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可以承受一切。」
「好！」陳真本以為會困難重重的談話，沒想到結束的這麼順利。
放鬆下神經的他繼續開始吩咐道：「那你要做第一件事情，就是等會兒回去送李老爺子最後一程。」
熱血沸騰的林賢俊此刻就正在體會剛剛陳真所說的兩難。
自己怎麼去面對所謂的大哥，又怎麼去給自己那個生了自己，卻沒管過自己自己的人磕頭？
陳真顯然也預料到了林賢俊的反應
站起身來，走到他身旁，拍了拍肩膀。
「不要急，凡事都會有過程的。你需要先適應怎麼當好自己弟弟的角色，當好李家人的角色，之後我會聯繫你的。」
說完，便走到了門邊，旋轉把手，而林賢俊卻喊住了他。
「sir，你笑起來真的比哭還難看哎！」
時間過得飛快，一場談話完畢，林嘉從教務處出來，操場上的訓練也差不多要進入到了尾聲。
他看著操場上的眾人，無限的羨慕，本來自己也應該是其中的一員，無憂無慮的在操場上肆意揮灑汗水。
「我校學生林賢俊由於觸犯入學規定，特此決定，開除處理。」
「我校學生林賢俊由於觸犯入學規定，特此決定，開除處理。」
警察學校里的廣播，反覆的播放著。
林賢俊加快了腳步，驕傲的頭顱也低了下去，他不想等會兒還要面對自己這些曾經的同學。
只是世界的運轉從來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意志而改變。
「俊仔」「靚仔俊」「林賢俊」各式各樣的呼聲從身後疾馳而來。
林賢俊知道既然無法逃避，就必須坦然面對。
索性便停下了腳步等著眾人趕來。
跑來的學警們很快就把林賢俊圍在了中間，七嘴八舌詢問著為什麼會被開除。林賢俊苦笑著不做聲。
怎麼回答？難道說自己有一個黑社會老大的老豆嗎？
正當林賢俊構思了一下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雙手撥開了身邊的眾人，來到了他的面前。
此刻的葉建明臉上洋溢著不可言說的趾高氣揚，不可一世。
是啊！沒了競爭，他便會是拿到院長推薦的一號候選人，接著成為這屆學警標杆式的人物。
而林賢俊呢？淪為了警校開除的廢物？
不過一個下午，兩人的地位從表面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林賢俊，趁你還在學校！我想跟你分個高下，免的將來別人說我葉建明勝之不武。」言語間藏不住的小人得志。
林賢俊直視著對方電射而來的目光，很強勢的回答道：
「好啊！我也想讓你知道，你如果能拿推薦，也是我讓給你的」
身邊的眾人直觀的感受到了兩人眼神的電光火石。
很自然的退後幾步，形成了了一個類似舞台般的空間。
葉建明和林賢俊沒有繼續對話，不約而同的擺出了起手的姿勢。
擒拿格鬥，是警察學院的基礎科目，也是作為一名警察的必備技能。
林賢俊看著葉建明腳步前後分開約半米，右手前出握拳，左手握拳緊貼胸前。
便知道對方使用是學院里所教的CQB的格鬥術。
都是在一起訓練了那麼久的同學，況且兩人之間還有或明或暗的競爭，對於彼此的實力都是非常了解。
林賢俊腳步不停的挪動，抱架微微調整，尋找著可能出現的漏洞。
在沒有近身之前，比拼的都是是雙方的耐心和尋找機會的能力，而周圍的學警們顯然也感受到了兩人之間這種肅殺的氛圍，都神情緊張的盯著，唯恐自己錯過了一個細節。
此刻場地里的聲音只剩下隱藏在樹冠中的知了在不停的發出「知知，知知」的叫聲，彷彿就像擂起的戰鼓。
終於，葉建明率先發動了攻勢，右手一記前刺拳點出，護在胸前左手也開始向外拉出弧形，準備蓄力接上一記後手拳。
本來，對於林賢俊來說的，這樣的拳勢很容易躲過，只是在一天之內經歷巨大變故的他，胸腔中積攢著太多的情緒。
要打！就要把對方打服！要打，就要把對方打怕！
來吧！
稍稍彎腰，讓葉建明的拳風沿著自己的斜方肌擦過，帶起一道紅痕。
而護著腦袋的雙拳至此前方，對著葉建明的腹部就是連續三拳打出的，吃痛的葉建明向後退了幾步。
看上去似乎面無表情，但是咬緊的牙床和痛苦的悶哼聲顯然出賣了他。
今天的葉賢俊選擇了一種以傷換傷的打法，目的就是徹底打垮林建明的心理和鬥志。
他繼續緩緩圍繞著吃痛的葉建明遊走，終於在呼吸之間找到了對手的腳步漏洞。
「啊！」大喝一聲后猛的向前衝去。
處於防禦狀態的葉建明左腳後撤點地，尋找著地面支撐，右手蓄力外拉弧線猛烈揮動。
林賢俊等的就是這一刻，右腳突然前跨和葉建明的左腳幾乎平齊，以腳跟作為支點，支撐整個身體的快速旋轉到對手的身後。
葉建明的拳有一半左右擊中了林賢俊的眼眶，但是順著動能方向的旋轉讓這記後手拳的力被卸掉了一大半。
而林賢俊則成功的將雙手圍繞對手的腰間形成了一個搭扣，接著腳步下壓。蓄力準備致命一擊。
反應過來的葉永明瞬間就白了臉色。
剛剛收回右手的他沒有充足的力解開腰間的死扣。
林賢俊又是猛的一聲大喝，雙臂向上頂起，右腿向前送出一擊。
葉建明這個身高超過180的大漢就已經成功被他抬舉到了空中。
隨著「碰」的一聲巨響，葉建明被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背部和地面親密接觸，揚起了一大塊的塵土。
雖然他雙手撐地，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只是整個脊椎上傳來的劇烈疼痛阻止了他的一切反應。
掙扎失敗的葉建明無力的再一次砸在了地面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天空。
林賢俊穿著皮鞋的腳步出現在了他的身旁。
接著便半蹲下來，用手輕輕的反覆拍擊著葉永明的臉龐：
「記住了！你的第一是我讓給你的，而不是你靠實力拿來的！！！」
教務處樓上的辦公室內，躲在窗帘后目睹了一切的院長，看了一眼其實還未離開的陳真，面無表情的說道：
「這孩子命苦啊！你也做過七爺，這條路，太難了。待他好些吧。」
何謂七爺？不過就是二五仔的修飾稱呼罷了。
陳真緩緩的吐出口中煙霧：「路就在那，點走，他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