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悲憫眾生

37悲憫眾生

「我很奇怪啊，我不知道像他那樣有智慧的人，為何也會做出如此懦夫行徑。」

「我想，答案興許就在這些經卷中。」

「那幾年裡，我整日閉門不出，苦心鑽研。」

寧采臣隨手指過那些經卷。

「那幾卷，講的是格物，火焰如何升起，雨水如何落下，點石成金、化氣為土。」

「那幾卷，講的是山川大地，峰巒如何匯聚，大海如何漲落，原來是個世界，是圓的……」

「那幾卷，將的是生命的循環，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而大魚死後又化作纖塵，重歸蝦米的腹中。」

「而這一卷……是天空與星辰。」

「我從這些書里明白了，原來天上的星星和我們腳下的大地一樣，只是因為距離太遠，它們才看起來那麼小，如果有一天我們能飛上天穹，說不定能找到新的世界……」

「這些，都是無數先賢畢生的心血。」

「可它們對於天人而言，不過九牛一毛。」

「天人的強大，天人所懂得的道理，遠超我們想象。」

「可是他們去了哪裡呢？」

「既然他們真切的存在過，為什麼我們沒有關於他們的記憶？」

「天人，究竟是誰？」

「天人，是你，也是我——你說對嗎？李兄。」

……

「記錄一下，藍。」

「我們可能要用到《三千世界行動準則》1號特別條款了。」

我們不能告知三千世界的人真相，但《三千世界行動準則》1號特別條款規定，若是星球人類自己找到了真相，我們便接納其成為一員，會帶他離開這裡，回到我們的世界。

……

李修言沒有說話。

因為《三千世界行動準則》規定他不能說話，即便1號特別條款生效，李修言所能做的，也只是把他帶回去，告知真相，是別人的工作。

「等等，寧公子，你說李少俠就是天人——李少俠，果真如此嗎？」燕赤霞道。

李修言還是沒有說話。

「我告訴過你，燕大俠，李兄是不會開口的。」

「為什麼？」

「為了你好。」

「寧公子，你把我搞糊塗了，為什麼李少俠不能開口？還有你的老師，為什麼會死？」

「燕大俠，您的武器，您告訴我，它叫做神機百變裝甲，我此前告訴過你，我們系出同源，對吧？」

「對。」

「百餘年前滅魔國時，神機門就已經存在，只是那時候還不叫『神機門』，我們已經發掘出了大量天人遺產，發現它們來自比仙魔大戰更加古老，更加久遠的時代。」

「在那之前，我們以為……天人真的就是仙人，他們在比遠古更加久遠的時代庇護著我們，直到域外天魔入侵，他們與之同歸於盡……」

「這個猜想有許多漏洞，比如為什麼我們不記得天人，比如為什麼天人的技藝我們也可以掌握，卻什麼都沒有傳承下來。」

「而在滅魔國之後，我們終於從魔宮裡找到了答案。」

寧采臣說到這裡，頓了頓，繼續道：「其實我們就是天人，更準確說，我們所有人都是天人後裔。」

「在比遠古更加久遠的時代，我們的文明遠比今天繁榮，接著，發生了域外天魔入侵……」

「我們的祖先輸掉了那場戰爭，整個世界淪於魔手，一部分天人逃走了，而留下來的這部分，也就是我們，被徹底毀滅了文明，妖魔們搖身一變，稱自己為『仙』，欺騙我們、圈養我們、奴役我們……」

燕赤霞瞪大了雙眼，不可置通道：「那，那為何此前你沒有告訴我這些？」

「因為這還不是真相，燕大俠，真相遠比這更加恐怖，今天，如果不是天人在此，我永遠都不會把這些事告訴第二個人。」

「這還不是真相！？」

「對，」寧采臣道，「魔宮淪陷后，我們找到了更多的天人遺產，經過研究，我們發現……這與我們之前在別的地方找到的天人遺產，竟然存在巨大的代差。」

「此事與仙魔大戰的神話一對照，不難猜測，所謂的仙魔大戰，是天人打了回來，天人才是域外天魔，而妖魔，則是仙人。」

「然後……神機門建立了，初代門主在助越國奪取江山後，和我的老師一樣，選擇了自裁。」

「為什麼！？」燕赤霞問。

「因為他們知道得太多了！」寧采臣大聲道，「他們都是絕望而死，初代門主建立神機門，和老師將所有經卷交給我，都是因為在經歷了絕望的一生后，他們被徹底壓垮了，只能將希望寄託於他人！」

「而他們絕望的根源……是因為他們仰望了天穹！他們看了天上那些星星！」

「他們很清楚，天人的力量足以翱翔宇宙，如果天上那些星星都和我們一樣，是一個個不同的世界，那麼域外天魔能入侵我們，便也能入侵它們！」

「那場最初的入侵，根本，就沒有天人逃脫，我們所有人都淪陷於此！我們是妖魔後院里的豬玀！」

「而我們所記載的那場仙魔大戰，那場域外天魔入侵，只有11名天人，這意味著他們根本沒有打回來！」

「那11人出於特別的目的回到這裡，可你知道光一個雍州城就有多少人嗎？有70萬人！」

「11人便足以斬殺九成妖魔，如果他們來100人、1000人、10000人呢！？」

「這場仙魔大戰的烈度遠超我們的想象，那11人，不過是所有天人中的滄海一粟，而我們的世界中僅存的這些妖魔，也不過是所有妖魔中的滄海一粟，即便是這樣……」

「燕大俠，為了殺一個牝妖，我們付出了多少努力？」

「即便你我能殺盡世上所有的妖魔又如何？我們仍舊不過是可以隨手捏死的螞蟻！妖魔只要再入侵一次，我們所有的努力都將灰飛煙滅。」

燕赤霞不可置信的看著寧采臣，然後他的目光又移向了一言不發的李修言，他像是想說什麼，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那天人呢？」

李修言，仍舊沒有回答。

「天人？」寧采臣嗤笑一聲，「我們就是天人，我們已經輸得一無所有了……而我們的同胞，拋棄了我們。」

他看向李修言：「你說是吧，天人，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李修言還是沉默。

「當然不是，李兄，」寧采臣繼續道，「起初我也以為，你和我，或是和燕大俠一樣，直到昨晚那道雷光降下，我終於確定，你就是天人，但同時我也知道……」

「既然你不願意亮明身份，那你頂多也就和那11名天人一樣，你幫不了我們，李修言。」

這一次，李修言開口了，他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而是問：

「兩位，你們願意跟我回去么？」

寧采臣沒有回答，而燕赤霞則問道：

「只有我們？」

「因為只有我們知道真相，」寧采臣道，「天人不是故意拋棄我們的，他們只是打不過妖魔，不得以這樣，因此，真相對我們而言不是希望，而是毒藥，他們寧願這裡的人們一代代死在夢裡，也不想讓絕望擴散。」

李修言沒有回答他，但這其實也就是默認了。

「我不會跟你走的，李兄。」

「為什麼？」李修言問。

寧采臣看著屋子中央，那塊散發著光點的躍遷水晶，悠悠道：

「如果連我都走了，這天下蒼生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