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小倩

38小倩

「他好帥！好……聰明！就憑支離破碎的信息跟合理的邏輯推測，他已經猜中了九成！」

藍小姐忍不住讚歎，但她馬上又惋惜起來，因為寧采臣拒絕了李修言的邀請。

「李哥，我們是不是應該再爭取爭取，以他的素質，只要回去經過幾年專業訓練，他會成為了不起的人才！」

「沒有用的，他不會被說服。」

「為什麼？」

「因為他有嚴重的彌賽亞情結。」

……

『如果連我都走了，這天下蒼生怎麼辦？』

這話聽起來好義正言辭，幾乎將自己置於道德的頂峰，讓人無可挑剔。

可實際上，只有病態的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只有病態的世界，才能讓這種話聽起來『合理』。

擁有大無畏精神，捨身忘我的奉獻者，又被叫做『救世主』。

我們尊重救世主。

我們不喜歡救世主。

因為救世主的存在意味著這個世界需要被拯救，而這個世界需要被拯救，意味著它的確出了問題，它病了。

我們認為，系統性的問題不該歸罪於某一個人，它應該由所有人承擔，所謂的救世主，就是給所有人擦屁股的人。

一個呼喚救世主的世界，根本不配被拯救！

一個以拯救蒼生為己任的人，也根本稱不上救世主！

寧采臣先前那般嘲諷的態度沒有一點問題，因為參畢星淪落至此，歸根究底，就是我們打輸了，我們跑了，將故土與同胞拱手讓出……

他是如此的聰明，所以心裡肯定明白，孤身一人不管如何努力都是徒勞的，接受李修言的邀請，去尋求天人的幫助，才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可他為什麼要拒絕呢？

……

「彌賽亞情結，這不好么？」藍問，「擁有這種情結的人，都是無私的奉獻者吧？」

「情結是個偏貶義的辭彙，藍小姐，我們認為成熟的聯合人類應該先完美自己，才能服務社會，而彌賽亞情結不是不好，是不適合我們，他們的內心同時存在極度的自卑與自負。」

「因為自己想要被拯救，所以拯救別人，通過幫助別人來證明自己的價值，這是一種多麼卑微的想法，但恰恰是這種想法，給予了他們動力與決心，讓他們堅定的相信天命在我，有一些事情，離開了我，誰也做不到——這種巨大的使命感固然很好，但太過極端，太過剛強，容易誤入歧途，也容易粉身碎骨。」

「換一種思路看，據他所說歷代神機門門主多自裁而終，這是因為越聰明絕頂的人，反而越容易陷入痛苦。」

「如果他們不夠聰明，他們根本不可能發現真相，如果他們不夠聰明，他們在發現真相后也不會那麼鑽牛角尖，他們很會變通，可恰恰在某些事情上無法變通，所以歷代神機門門主都在努力恢復參畢星的文明，與修真者作鬥爭，最後……他們也都死於絕望。」

「我們不喜歡這種人，因為歸根究底，個人英雄主義不過是種自我感動，他們顛倒了完美自己與服務社會之間的因果關係，所謂的犧牲完全是為了成就自己，容易陷入極端的理想主義與宏大敘事，容易變成……魔怔人。」

藍沉默了片刻，老實說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她對寧采臣的印象很不錯，李修言這麼評價他，讓人覺得有些刻薄的嫌疑，但是……

「李哥，你有沒有覺得，其實你和他很像？」

……

李修言看著寧采臣，像是看一面鏡子。

他無意再和藍小姐扯那些沒用的東西。

如果寧采臣早就知道真相，如果他從自己掩飾身份的那一刻就知道，我不是來拯救參畢星的，那麼他的動機就很奇怪了。

這傢伙聰明而又狠辣，非常的……務實主義。

如果他知道了天人來這裡不是為了拯救他們，而是為了一些尚不清楚的，自己的目的，他應該怎麼做？

他會追求利益最大化，他會忽悠燕赤霞一起，再加上整個神機軍的力量，把李修言騙進來『宰』，而不是上來就明言我什麼都知道——因為這麼一說李修言就沒有心理負擔了。

開門見山，他有求於我。

「你想要什麼？」李修言問。

寧采臣笑了笑：「跟我來。」

……

地窖之下，還有地窖。

寧采臣打開了地窖里的暗門，一股寒氣飄了出來，這是個……冷庫。

天花板上，是幽藍的熒光燈板，牆壁上的製冷風扇呼呼吹著寒風，冷庫中央，有一大塊方形的寒冰，有人盤坐在寒冰上。

那是個女人，沒皮的女人。

「她是修真者，是牝修，」藍說，「真元等級……我檢測不到，應該不會太強。」

女人睜開眼，先是驚喜的道：

「寧郎！」

然後她又看到了寧采臣身後的李修言和燕赤霞，特別是看到燕赤霞時，她露出了恐懼的眼神，往後縮了縮身體：

「他們為何……」

寧采臣走上前去，將她攬入懷中，輕聲道：

「別怕，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這一幕詭異，甚至可以說驚悚！

寧采臣儀錶堂堂，論帥氣程度大概也就差李修言那麼一點點，而這個女人……

她的聲音清脆，像黃鸝一般悅耳，聽起來年齡應該不大，從她的形體看，模樣也應該極美，但是，她沒有皮啊！

全身的肌肉裸露在外，血液乾涸后結痂掉落，從上到下，都是一種粗糙的、肉色的恐怖，特別是那雙眼睛……因為沒有眼皮，眼球大半露在外面，看起來格外大，大到讓人不適！

「寧郎你的手！」

這時，女人發現了寧采臣的斷手，她拽著空空如也的袖子，驚呼出聲。

「無妨，」寧采臣看著李修言，笑道，「一條手而已。」

那手之所以會丟，是因為我當時想看看他能在陽巢里掙扎到什麼程度，他這是在『微笑責怪我』，因為從後來發生的事情看，如果我願意出手，這手根本不會丟。

「這是山神廟裡那個牝妖，聶小倩，原來你把她藏在了這裡。」燕赤霞冷聲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寧采臣說，「燕大俠嫉妖如仇，她要是被你找到，怕是活不了多久。」

「那為何你現在願意告訴我了？」

「因為李兄可以救她。」

寧采臣看著李修言的雙眼，斬釘截鐵道：「天人不是來救我們的，天人來到這裡，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我想李兄一定有求於我們，否則就不會掩蓋身份故意接近。」

「我對李兄想做什麼，不關心，天人早就拋棄了我們，我也不奢望你們能幫我們什麼。」

「但只要李兄能救她，我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