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楓霜萬里 第六章 三尾妖狐

「啊……！」

雷璟吃了一驚，起身後退兩步，身下的長凳歪斜一側。他鎮定心神，掃視一圈，整個大廳只有他一人是清醒的。懷疑酒中有異，看樣子是這桌上的三尾妖狐所為。

他微眯雙眼，運轉真氣，打算先制服住妖怪。運氣之下，丹田毫無動靜，更為震驚。妖怪沒有立即殺他，必定有事。無奈的笑道：「這裡眾人皆醉我獨醒，想必你有話要對我說。」

三尾妖狐眼中光芒閃爍，注視著神色從容的少年，點了點頭，似是欣賞。狐嘴張動，口吐人言，聲音清潤婉約，十分的動聽，是個女子的優美人聲：「少年郎，你可認識辛遠辛前輩？」

「你認識我師傅？」雷璟身軀一震，一臉驚訝。素來低調的楓靈派鮮為人知，眼前會說話的三尾妖狐竟然認識。他眉頭微皺，反問道：「你是誰，怎麼會認識我師傅的？來這裡又想做什麼？」

三尾妖狐輕嘆一聲，幽幽道：「我有個人類的名字，叫作白雨。一個月前在西方雪域的蒼雪龍城相識你的師傅，辛前輩。當時他和一個名叫簡心的女弟子尋找著什麼，他向我詢問后，才知道是在找師門遺失千年的聖物，一個方條形的灰白事物。那天承蒙他出手相救，我避過一劫。後來遠遠跟在他二人的身後，希望能幫到些什麼。

豈料他二人遇到千年凶獸銀月幽鹿出世，山峰崩塌掩埋附近百丈，無法上前。

我一時未能進去，過了許久看到一團黑火從石縫中飛出，向這裡飛來。因我在另一側移動碎石，沒有被發現。等我移開大半的碎石，下去之後，辛前輩和簡心，還有那銀月幽鹿都已身亡。

銀月幽鹿的內丹也不翼而飛，我將他二人的屍身移到初次見面的土地廟處，埋葬了他們。對那團遠去的黑火存疑，便趕了過來。

這是辛前輩掛在腰間的酒葫蘆，可以證明我所言非虛。」

它右爪伸出向上翻轉，一個約有手掌大小，色澤淡黃的酒葫蘆憑空出現。小小的酒葫蘆中間細腰系著灰繩，葫蘆大肚上雕刻著一顆枝繁葉茂，紅黃相間的楓樹，旁邊上方的小肚上有幾行綠色的小字：「

一念千載，楓靈飄渺。

酒中天涯，劍語逍遙」。

雷璟記憶猶新，三年前師傅辛遠臨走時自己給這葫蘆里裝滿了最好的酒。葫蘆雖小，卻能神奇的裝下一整壇酒。

他伸手接過酒葫蘆，葫蘆很輕，裡面似乎已沒有了美酒。辛遠的模樣依稀出現在眼前。神色一黯，覺得三尾妖狐白雨所言是真，道：「那團黑火是我師傅所化，他來到我家是將師門重任託付於我。」

白雨恍然醒悟，原來如此，道：「先前見你一拳擊碎任沖鶴的天雷巨劍，斷定你認識辛前輩。不想你竟也辛前輩的弟子，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個忙，不知你可願意？」

雷璟淡淡一笑，道：「你幫忙埋葬了我的師傅和師姐，這個恩情自該報答。我能幫到你什麼，但說無妨。」

白雨讚許的點了點頭，道：「少年郎，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我叫雷璟。」

白雨蹲下雪白的狐狸身軀，一旁的木窗無風而閉，輕嘆一聲，道：「這件事並非易事，你聽完這個故事再做決定不遲。」

雷璟微微一愣，難道是和楓靈派一樣的往事？他看著這天下間最為好看的三尾狐狸，溫暖的笑了笑，道：「在下洗耳恭聽。」

白雨聲如雨落清荷，徐徐講述出千年往事。

浩瀚世界，萬物生靈。凡有靈性者，皆可修鍊，以求成仙。

人族為靈類之長，妖族之中，靈力最強的是古老的天狐一族。三尾妖狐白雨正是天狐一族，修行越深，尾巴越多，最多為九尾，稱為天狐。

一千年前，天下間無數的修真正派聯手，歷經數年才消滅魔教。與魔教並不相干的天狐一族也被正道領袖，乾元山的掌教真人視為妖魔一黨，圍剿剷除。

不甘束手待斃的天狐一族奮起反抗，面對勢不可擋的正道圍攻，最終不敵，慘死無數。只有寥寥數只天狐在同族的拚死抵擋下逃脫。

它們雖大難不死，但卻中了藏天谷那一代谷主的『劍雷神咒』，嚴重破壞了血脈，化成的人形只能持續一個時辰左右。

每逢月圓，神咒顯現，如遭天雷轟擊。道行越深，神咒越發強大，痛苦不堪。更為神異的是，劍雷神咒通過血脈代代遺傳。天狐一族最多修行到兩尾，多數熬不住那天雷轟擊的痛楚，便戛然而止。

白雨心性堅韌，是千年以來第一個修成三尾的。那夜月圓如盤，在蒼雪龍城附近的雪松林，如果不是恰逢辛遠和簡心，白雨只怕會熬不過去。

天狐一族歷代都在找尋著解脫苦難的方法，有的不惜闖入藏天谷，然而有去無回，一身皮毛成了藏天谷最為珍貴的衣裳。它們以生命為代價只換來一個線索，只有修為達三百年以上者才能強行衝破劍雷神咒。而世間能有此修為的，沒有幾人。

正道位於巔峰之境的那幾位真人認為天狐一族是妖類，是萬萬不會解救的。銷聲匿跡的魔教殘餘事一心復仇，不會自耗修為救治不相干的妖狐。

巧遇的辛遠，不想他的功法竟對劍雷神咒十分有效。

白雨懇求他搭救天狐一族，辛遠表示有心無力。他的修為不足百年，無法完全施展神通。待他日突破百年修為之後，一定儘力幫忙。

白雨看著三步之遙的雷璟，道：「公子，如果我所料不錯，是辛前輩取走了那銀月幽鹿的千年內丹，並把它給了你。而且你已經將其煉化，不然以你的年紀，絕不是任沖鶴的對手。現在你已知道前因後果，可還願意幫我？」

雷璟今日已經見識過藏天谷之人的蠻橫無理。三尾狐狸的神情凄楚動人，不似有假。他雖然仍有小部分的內丹沒有煉化，但這不足以對外人道。

他忽然心生感慨，正道之中未必都是好人，妖族之內也有良善。十分同情天狐一族的悲慘命運，念及白雨曾為辛遠和簡心收屍埋葬，下定決心幫它一把，也算是報答白雨的恩情。

雷璟轉眼看了看滿屋醉倒的人，道：「他們沒事吧？」

「他們只是喝了迷仙酒，沉醉了過去。」白雨神情緊張，持續千年的苦難是否能夠解脫，就看這個人族的少年如何決定。

他若答應，實乃萬幸，天狐一族感念其恩，永世不忘。

他若不應，也要想盡一切辦法全力的爭取，不惜與之一戰，不懼粉身碎骨。

雷璟道：「我該如何幫你？」

「你…你答應了？」

白雨不敢置信他豪爽的答應，激動萬分。耗費自身真氣救治一個妖狐，能如此做的人少之又少。它雪白的身軀顫抖了下，眼中隱約有淚光閃動。

雷璟洒然一笑，道：「我雷璟向來言而有信，你說吧，我該如何做？」

白雨遲疑一聲，道：「這會耗費你許多真氣，也會傷及元氣，你想好了么？」

雷璟不在意的笑道：「區區一些真氣不算什麼，元氣受損休息些時日便好，你放心就是。」

「當日辛前輩是用橙紅的日月氣息救治，此刻並非月圓之時，神咒無法顯現。

我想到一個方法，你將我的內丹吞入腹中，用真氣與元氣結合注入其中，這樣迅速增加內丹的修為。

當內丹有百年修為即可將其送出，你再告訴我如何使用橙紅的日月氣息。

我自行等到月圓之夜，劍雷神咒顯現時可以自行衝破，得到解救。你覺得怎麼樣？」

「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到時你不但能救自己，也能拯救你的族類。」雷璟心想：「橙紅的日月氣息乃是達到第三層境界后的日月劍法的法門訣要，將此告訴它也無不可。

楓靈派的門規他只知道一生只能收一個徒弟，其他的一概不知，只有憑著良心率性而為。」

白雨心生感動，道：「公子俠義無雙，遠勝世人。你站在那裡，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輕舉妄動。」

「那能說話么？」雷璟將酒葫蘆放在身側的長凳上，開玩笑道。

白雨溫柔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在桌上身形迴轉，全身冒出蒸騰的白氣，迅速地升高。

蒙蒙的氣霧中，雷璟隱約看到內里顯現出一個凹凸有致的人形。肌膚勝雪，白裡透紅。

眨眼間，翻湧的白氣忽然急速的收攏，覆在身姿曼妙的人形之上。變化成白色的錦繡衣衫，上有淡淡的深色雪花紋飾，腳穿一雙灰白長靴。

人形轉過身來，是一個眼波如水，容顏清麗絕倫的女子。只一眼，醉人的眼波彷彿流進了雷璟的心裡。他看的目瞪口呆，三尾妖狐竟然變成的人形竟然如此美麗。

她鵝蛋臉上帶著些許的風霜，神情中透著幾分清冷，美的更加動人心魄。

白雨輕輕一躍，落在雷璟的跟前，淡紅的朱唇微張，轉瞬印在他半張的唇上。

雷璟睜大了眼睛，想要驚叫，更想掙扎。突覺嘴中一甜，一粒約龍眼大小的丹丸伴隨著奇妙的溫熱感覺隨之傳來。

他的心，砰砰的狂跳。

他的意，開始迷亂！

淡淡的迷人體香撲入鼻中，莫名的躁動引熱全身，似脫韁的野馬即將奔騰而出。

白雨後退一步，雷璟全身的燥熱漸漸消失。

白雨歉然道：「我因早年吞服過一顆冰靈果，導致內丹不能見光。迫不得已以此方法度丹過去，還請見諒。」

「沒事。」雷璟微微一笑，一口吞下內丹，閉上眼睛不敢多看，免得莫名其妙的渾身發熱。內丹散發出冰涼的氣息，湧入經脈與血肉中，翻湧衝動的熱血很快平復。

雷璟雙手在胸前捏指成訣，一上一下分指著天地。依照白雨所說的方法，提起真氣和運用元氣相互結合著，一起注入冰涼的內丹。

白雨看的驚奇，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法訣，心想：「也許這便是辛遠一派的特異之處，能以百年修為和神通化解劍雷神咒，遠勝常人。」

一陣異常的痛苦席捲全身，雷璟咬緊牙關，悶哼一聲，和之前煉化銀月幽鹿內丹時的無邊痛楚相比，猶如小巫見大巫，還能支持的住。

他專心的注入著真氣和元氣，增強內丹的修為。時間如雪花，一點點的飄落。

白雨秀手握著衣角，給雷璟擦拭額頭的汗珠。一個時辰過去，白雨變化的人形最多還能支撐半柱香的時間，不見雷璟停止。

心念閃動，明白雷璟的用心。她感佩至極，柔聲道：「公子，可以了，請收功吧，莫要傷了根本。」

雷璟唇角上揚，微笑中停止下來，用真氣送著內丹從口中飛出。

此時的內丹修為大增，再不懼怕光芒。

白雨一臉的欣喜，激動的伸出秀手接過。

雷璟臉上的橙紅色功法氣息隱去，只感元氣不濟，身體非常的疲憊，昏昏欲睡。

他強行支撐著，勉力的將日月劍法的法門訣要向白雨述說了一遍，最終無力的向一旁歪倒。

白雨急忙張開右臂抱住了他，對側身倒在肩頭的雷璟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她看著左手掌心那顆白光瑩瑩，大了一倍有餘的內丹，感受其中所蘊含著足有三百多年的修為，美目中流下兩行晶瑩的淚水，喜極而泣，道：「奶奶，天狐一族持續千年的苦難，終於可以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