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婦女能頂半邊天
方同志帶頭,其他同志也真敢敞開了吃,端上桌的菜讓吃的乾乾淨淨不說,連同剩下的一點兒酸菜魚湯都讓他們喝光了。
吃飽喝足,方同志問紀茹芳:「廚師同志還在吧?」
紀茹芳一愣,頓時有點兒慌。
楊花兒卻搶著替她回答說:「咱大廚家裡有事兒,剛剛來人喊走了!」
「咋,家裡出事兒了?」
方同志擔憂的問。
楊花兒笑著晃腦袋:「不是,是咱會計李姐家的妹子要生了,她男人不行,忙著喊過去幫忙嘞!」
幾位同志一聽,都善意的笑起來,方同志問張愷:「咱這紀家餃子館兒的大廚是個女同志?」
張愷當然知道不是,可也不敢當眾揭穿,只好呵呵笑著說:「是,服務員、會計,都是女同志,而且咱們這位紀經理還是名廚之後,是省里大飯店總廚紀綱師傅的獨生女兒嘞!」
「哎呦,了不得,這是個娘子軍呦!」
方同志豎起大拇指,還主動跟紀茹芳握手,說:「我小時候吃過紀老爺子做的過油肉,那可真是一絕!沒想到老爺子後繼有人,既有做經理的女兒,又有做廚師的女徒弟,難怪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咱這紀家餃子館兒的天,可不就是女同志們頂起來的?」
他這麼說,其他人當然附和。
方同志很高興,招呼紀茹芳鋪開筆墨紙硯,大手一揮,寫了一句話送給她們,是「婦女能頂半邊天」!
還說:「《日報》上講,我國婦女力量大無邊,頂著整個偉大事業的半邊天,我們的偉大事業,需要紀經理這樣先進的女同志,也希望紀經理能主動起到帶頭作用,帶領咱紀家鎮的婦女們干出名堂!」
紀茹芳這輩子也沒讓領導這麼誇獎過,當下都有點兒慌,只會不停的點頭答應。
場面其樂融融,方同志又講了兩句話,就帶著「學習團」的同志們出門上車走了。
紀茹芳一直目送著汽車走遠了,拍著早就怦怦跳的心口,趕緊回飯館兒里,把門兒關死。
徐櫻已經從后廚出來,和楊花兒一人一邊,看方同志寫的那行字。
楊花兒不識字,她就一個字一個字的教。
紀茹芳站在門口,看著她那不慌不忙的樣子,心頭的脾氣頓時都散了。
「楊花兒今兒說的那些話,是你教的?」她問徐櫻。
徐櫻點點頭。
楊花兒的情況她剛剛都了解了。
她十八歲就在飯館兒里上班了,人很聰明,就是沒文化,她不方便出去,就把要說的話教給楊花兒,讓她去說,沒想到她一個字都沒說錯。
紀茹芳也知道楊花兒沒文化,知道她說不出那些緊扣著領導心思的話,心裡已經猜到一定是徐櫻教的。
可徐櫻一個村裡來的十來歲小姑娘,咋能那麼明白領導的心思?她真怕她是有啥她不知道的大背景?
她臉色變了又變,徐櫻早猜到她想啥。但她既然要找紀茹芳幫忙,就不能藏著掖著,坦誠的把自己逃出來前後的事兒原原本本講給她倆聽。
最後說:「我娘讀過書,娘活著的時候,教了我許多道理。」
這就解釋了為啥她能教楊花兒說那些話,徐櫻娘那個年代讀過書的女人,八成都是大戶人家的姑娘。
可紀茹芳和楊花兒聽完以後,關注點就變了。
楊花兒氣得罵人:「這爹還是人不?你才十三歲,就要把你嫁人?那是嫁人嗎?那是賣閨女!這都啥年代了,他咋還敢賣人?不怕警察抓他?」
她實在沒文化,說話不轉彎,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反倒把紀茹芳心頭的火氣給撲滅了,她用力拍了楊花兒一巴掌,又瞪她一眼,怕她把徐櫻給招惹哭了。
徐櫻卻笑了笑,眼神里的意思,還覺得楊花兒有趣兒。
紀茹芳就想,她是受苦受慣了,對她爹也絕望了,才能這麼冷靜。
這冷靜背後,必定是傷痕纍纍。
想著忍不住拉住徐櫻瘦乾巴的,滿是凍瘡的小手,把人拉到眼前,問:「你逃出來,想過以後咋辦不?」
徐櫻搖頭。
她沒戶口、沒地,在這年代,她能有今天做這頓飯的機會,怕都是老天爺念在她上輩子活的太不甘心,給了個好處。
至於以後,她突然重生,除了知道自己必須跑,必須讀書,其他的根本沒來得及想。
紀茹芳見她這樣茫然,倒覺得她像個孩子了,嗔怪的點點她額頭:「你呀,也真是膽兒大,不怕半路上讓人再給騙走賣了?!」
說完,又忍不住感嘆:「也幸好你膽兒大,否則你這輩子,就毀在你爹手裡了。」
徐櫻搖了搖頭:「不會,他毀不了我。」
紀茹芳一愣,心裡莫名其妙竟然升起股熱流,她用力點點頭。
「是,咱自個兒的命,自個兒做主!你放心,你既然投奔到我這飯館兒里,就是咱們的緣分。你先跟我住下,這幾天我就想辦法,先給你辦個戶口去!」
徐櫻沒想到,紀茹芳竟然這麼痛快。
剛來時候見她被鬧的六神無主的樣子,還以為她是個膽小怕事的,沒想到對突然冒出來的她,她竟然這麼勇敢無畏又善良熱心!
要知道,給個來歷不明的人上戶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讓人查出來,也算是犯法的!
然而,徐櫻還真是不了解紀茹芳的能力。
她當下就被紀茹芳安排在飯館兒後面,她自己住的那間院子里。
院子里一共兩間房,正房住人,側房當倉庫,她倆都住正房,兩個房間,一人一張床。
紀茹芳讓她自己收拾床鋪,自己拿著戶口本兒就出門了。
整個一下午,徐櫻都沒見她人影兒,只讓楊花兒帶了句話過來,說:「晚上飯館兒不開門兒,你把家門兒鎖好,自個兒做點兒飯吃,誰敲門也給別開。」
徐櫻乖乖應了,當著楊花兒的面把門鎖了。
直到晚上八點多,徐櫻的晚飯都吃完,紀茹芳才夾著個檔案袋子,一臉高興的從外面回來。
見她迎出來,她把她拉進去,把檔案袋往桌上一放,笑眯眯的說:「來,櫻子,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