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春花凋零(一)
吧唧吧唧
熊熊烈火將涼亭吞沒,木柱被烈火帶走了所有水份,變成了碳,變得脆弱。
轟然,木柱不堪重負,燃成火團的涼亭倒塌,重重墮入荷花池內,噗沙!殷紅色的水花衝天而起,道道猛烈的漣漪無情拍打著池內浸泡著的兩具冰冷的婢女屍首,本來歡快的魚兒,也驚得躲在角落,不敢輕動……
地面,四處皆是慘不忍睹的屍骸,有些肢體殘缺,有些身首分離……
屋內,四周一片狼藉,凳椅全部被打翻,本來掛在牆上的字畫,擺放在桌面的花瓶,還有張世平最心愛的玉斑鳩……沒了,全部都沒了,全部都如同一場夢,夢醒,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烈火在屋內蔓延,濃濃的黑煙騰天而起,不少黃巾亂黨正忙碌著從張家裡將值錢的東西全部搬出來。整個張家府邸更是被數百上千的黃巾亂黨團團包圍……
而張家家主張世平,此刻就默默的倒在屋內。火,已經無情的將他腿部燒焦……但他卻一動不動,他眼神無光的望著屋外庭院,望著賊人將自己的家洗劫一空,將自己家人僮僕一個個斬殺,將這個家變成煉獄變成修羅場……
他不甘,他憤怒,他仇恨,他吶喊。
但他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鐺!!!
生鏽的重斧無力的墮落在地面,已經崩缺了幾道口子的斧刃深深沒入地表,銹斧硬木製造的斧柄從中間被破開,斷成兩段……
阿牛雙膝重重跪在地上,雙臂吊垂,揚起濃塵。但依然他不屈的昂著頭,額前一道深深的血痕一直延伸到下巴,近乎將他的臉龐破開兩邊……
他表情猙獰,怒目瞪視著眼前,雖然深深的眼眸黯淡無光,但他的憤怒還在,他的不甘還在,他恨不得站起來奮力再戰三百回合……
可惜,他的生命已經消逝……
「嘻嘻,渠帥神勇!」
「何止神勇,渠帥簡直武勇天下無雙!」
周圍,不少頭裹黃巾的宵小之輩正滿面恭維的說著動聽的說話。
阿牛面前,是一個而立之年的男人,他正得意的哈哈笑著。
這男人頭裹黃巾,鼠眉賊目,留著兩撇狡詐的髭鬚。與周圍裝備簡陋的黃巾亂黨不同,他身穿連環鎧,腰系獸環玉帶,身披黃錦戰袍,這身將軍行頭讓他整個人顯得額外光鮮,威風逼人。
黃巾起義後分為三十六方,每方設一渠帥,渠帥正是這一方的領軍者。按照周圍黃巾對他的稱呼,恐怕這人略有來頭。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碎布,擦拭著手中斬馬刀沾染著的鮮血。放眼身旁,除了阿牛以外還有近十名涿黨成員和護院家僕死於他的刀下。
擦拭完,這男人將殷紅色的碎布丟向除黃巾黨外,張家大院里唯一還能夠站立的人。
這人想要閃開,但看著就連阿牛被這男人十合斬殺,他的雙腿已經開始打顫,無法執行大腦下達的閃避命令。
噠
那沾染著近十人鮮血與生命的碎布搭在那人頭頂……
「啊哈哈哈!渠帥準頭可真是天下第一準啊!」
「胡說!渠帥此招乃是攻心一擊!看似不華,實際上已經擊碎那小子內心,君不見那小子雙腿直哆嗦嗎!」
周圍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恭維。
「別……別,別太小看人啊!!!」
此時,一聲怒喝讓周圍紛紛停下……
啊犬徹底怒了,他怒的不是黃巾們的嗤笑。
而是無能的自己,他隨阿牛過來保護張家上下,但黃巾殺進來后他卻驚得躲在一旁,看著那些黃巾賊將一個個熟悉的面孔斬殺,看著平日一起吃肉喝酒的涿黨兄弟慘死刀下……
他,卻嚇得連短劍都舉不起來……
「小子,讓開吧,你身後那女人長得可精緻,你站在這煞了風景。」
那男人將手中斬馬刀隨手丟給部下,雙手背於身後,跨步上前,向著啊犬走來。
啊犬身材瘦小,那男人身高高大雄壯,居高臨下,可以看到啊犬身後正死死保護著一個花容失色的女人。
這女人是燕飛……
此時燕飛精神恍惚,她眼神失焦的跪坐在地,本來精緻秀麗的臉蛋被兩道清晰的淚痕劃破,她緊緊的抱著懷中孩兒,口中獃滯的喃喃說著:「沒事的,孩兒你會沒事的,母親在這裡,父親也會很快趕回來,沒事的,一切會過去的……」
但懷中剛出生約兩個月的張翼卻沒有半點反應,沒有半點哭聲……
花兒,有兩種結局。
一種是綻放過後匆匆凋零
另一種是來不及綻放便匆匆凋零……
「不!我不會讓開的!」啊犬緊緊咬著牙關,攔在燕飛面前。
張翼才剛剛出生,他沒有罪,但他卻被殘忍的殺害……甚至燕飛也已經精神崩潰……親眼看著這一切,啊犬恨啊,恨自己為何不能習武?恨自己為何如此膽小?如果自己能像幻想中那樣,能夠一騎當千的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哼,不知死活的小子。」
那男人尖聲冷笑,半步跨前,腿如鐵鞭般猛然掃向啊犬腰間!啊犬雙腿顫抖,根本來不及躲避,只覺如同被兩頭瘋牛狠狠撞中腰間,啊犬啊犬口中吐出苦澀的鮮血,整個人如同脫線的風箏向著一旁到飛出去!
「別,別以為這樣就完了……」啊犬沒有就這樣被幹掉,他將短劍插在地面,攀扶著短劍,馬上又站立起來。
「你這小子真是好煩人啊。」那男人顯然有些不耐煩。
「賊將!上前領死!!!」啊犬不甘心,他忍下肋骨斷裂的劇痛,鼓起所有勇氣,舉著短劍撲過來,劍鋒狠狠向著那男人腰間劈出!
叮……
劈出的短劍凌空停滯……
那男人僅僅伸出兩指,便將看似強勢實際無力的短劍夾住……
手指稍微用力,在那男人不屑的冷笑下,啊犬看睜睜的看著短劍就這樣被對方奪去……
隨手一丟,短劍叮叮噹噹的砸在堅硬的地面……
「滾邊去吧,廢物。」
那男人如同俯視螻蟻般盯著啊犬,轉頭繼續向著燕飛邁步而去。
啊犬默默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果然,用武的不行的……
果然,一騎當千什麼的只是神話……
乾脆把心一橫,啊犬猛然撲到那男人面前,將燕飛護在身後。張開雙臂,昂高頭,目光沒有絲毫逃避,拉開嗓子大聲喊道:「將軍有種的,就先將我打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