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融合
刺目的寒光讓季深下意識閉上眼睛。
視覺的缺失叫觸感被無限強化,季深彷彿能透過空氣的波動感知佝僂農民的行蹤。
還有刀子在逼近。
寒光四射,避無可避。
且這刀經人磨礪數次,尖銳得他身上粗糙的護甲形同虛設。
他是要死了嗎?
就像是逃荒路上碰見的那些屍骸。
眼前浮現季蕊向他撲來,冒冒失失又險些被石頭絆倒。
季千柔對他柔柔的笑,向他張開雙手:「阿深,娘有點冷,你來給娘當暖爐。」
季深猛然睜開眼,直視那柄尖刀。
刀刃放大,直直劈下。
-
啪嗒。
村長的煙袋掉在地上。
正好被地上尖銳的石子給劃破了。
他老闆給他卷的煙絲散落一地,撿都不好撿。
村長怒著嘴,十分可惜自己那煙袋子:
「這可是我老伴給我縫的,結實得不行,都用了幾十年都沒破。
今天這還是頭一遭……」
話音剛落,凌晗找了過來:
「村長,你見到孟小藝沒有?」
「孟小藝?沒有啊。」村長撓撓頭,「她是不是又在刨弄那些土?」
「我去看過了,沒有。」
村長與凌晗面面相覷。
「大半夜的,她能跑去做什麼?」
「我從來都搞不懂她。」
兩個男人相對嘆息。
此時,季蕊踉蹌著跑過來,抓著村長的衣角道:
「村長爺爺,哥哥遇到危險了,你快去救救哥哥。」
「阿深怎麼了?他不是跟你一起守在季娘子身邊嗎?怎麼會遇到危險?」
村長糊塗了。
季蕊心慌得不行,淚水像珍珠一顆顆落下:
「孟小藝要去崇明寺,哥哥偷偷跟著去了。
村長爺爺,你救救哥哥,救救哥哥!」
村長聞言心中一跳,「她孟小藝膽子可真大!這崇明寺是能隨便去的?」
「快,快,喊上人,我們一起上山去!」
凌晗趕忙將大半人都叫上,一行人匆忙上山。
村長拿繃帶裹緊了傷口,跑在最前面,嘴裡叨叨著:
「希望還來得及,希望還來得及。
阿深,你可千萬不能出事。
不然季娘子醒了,我怎麼跟她交代?」
季蕊想跟著大傢伙一起去,但是她想起自己答應了季深要守著她們的娘親。
強忍著驚懼跑回季千柔身邊,縮進季千柔的懷抱里,抓著自己的右手,低聲喃喃:
「娘,哥哥疼,好疼。」
與其說是系統與季千柔一起進入了休眠,不如說是季千柔的身體與系統一起進入了休眠。
季千柔的身體無法蘇醒,但季千柔的意識是清醒的。
她能感受到外界發生的一切,唯獨無法醒來。
季千柔猜測,這應當與她並非這具身體的主人有關係。
其他的事情也就罷了,季深遇到危險,季蕊哭泣害怕這件事情!
季千柔不能忍!
她家的幼崽,可以因為被她捉弄而落淚受傷,但不能被別人欺負!
季千柔放棄了消極抵抗的方針,轉而開始嘗試掌握身體的主動權。
閉上眼睛,嘗試操控身體。
第一次,只是動了動眼皮子就被彈了出來。
第二次,能移動一根手指頭。
第三次,能移動一隻手。
但季千柔的消耗也是成倍增長的,她氣喘吁吁著打算進行第四次嘗試。
系統從休眠中被迫覺醒:「宿主,停下你自殘的行為,稍有不慎你的靈魂會潰散。」
季千柔忽視系統說的話,繼續往身體里鑽去,還不忘威脅系統:
「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擅自將我的身體進入休眠狀態這件事,等我把阿深拎回來以後我再跟你算。」
系統的數據流都快要崩潰了。
「系統的一切考慮,都基於保護宿主。
宿主如今的行為,非但會威脅宿主自身,還會導致系統崩潰。」
系統崩潰是什麼概念?
之前季千柔還不理解,但當她的靈魂從雙手雙腳開始潰散成星塵,她開始明白了。
現如今這個『季千柔』是由季千柔的靈魂、系統、原身的軀殼組成的一個『人』。
其中系統負責鏈接靈魂與軀殼。
因為重構,系統不得已進入休眠,無法繼續進行維繫鏈接這個工作,連帶著軀殼也陷入待機狀態。
現在靈魂想越過系統直接控制軀殼,便是在破壞三者之間微妙的平衡狀態。
三者都因為靈魂陷入了十死無生的境地。
系統控訴季千柔:「你太過獨裁執拗,從來不聽我的建議!」
「若是孟小藝與阿深因我而死,我難道還能若無其事的享受人生?」
季千柔咬緊牙關,讓潰散的星塵一點一點進入軀殼。
「沒有我充當變阻器,你們並不兼容!」
系統的聲音已經破碎不堪,滿是無奈:
「宿主,我們的異世之旅恐怕要就此結束了,我會嘗試將你送回原來的世界。」
「我不回去。」季千柔漂亮的眼眸里迸射出怒火:
「你不能這樣做,你不由分說的把我送來這個世界,將兩個小崽子硬塞給我,我接納了她們,你又要我離開!」
「抱……歉……」
靈魂與系統的數據流一同潰散,化作點點星塵灑落在軀殼上。
小季蕊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放聲大哭起來:「娘,娘,你不要丟下我們!」
此時,一隻纖細的手放在季蕊頭頂上,季蕊看去,季千柔虛弱一笑:
「娘在。」
「娘!」季蕊撲進季千柔懷中,不再壓抑。
重組的系統與季千柔更加心意相通,它的思想直接傳達給了季千柔:
「這簡直是奇迹!這具軀殼中的殘魂接納了你!
現在你就是這具軀殼的主人!
但是為什麼,明明此前軀殼的排異性很強。」
季千柔輕撫季蕊的後背,她望著自己那微微顫抖的身軀,輕聲喃喃:
「放心,我一定把阿深帶回來。」
或許說出來很荒唐,但季千柔明白,是這具軀殼中殘存的母愛,接納了季千柔。
季千柔站起身來,將季蕊背在背上,如風一般移動。
瞬息之間,行過數百米。
-
田地之上,季深屏息躲在土包后。
他的右手滴著血——尖刀落下之時,季深用右手擋住了刀。
幸虧右手上纏著護具,他只是受傷。
季深抿緊唇角。
雖說在佝僂農民一擊不成后靠揚沙遮掩身形躲藏起來,但這不是辦法。
血腥味無法掩蓋,他遲早會被找到。
刀子扎在地里,被拖拽的聲音越來越近。
是從右邊傳來的。
季深鼓起勇氣微微探頭看去,並未瞧見佝僂農民。
他靠回土包上,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到左邊有呼吸聲。
一睜眼,便是佝僂農民放大的詭異笑臉:「瞧瞧,我找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