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五百年前的事情
掌柜的惆悵就此而終。
故事的後續,他已經不想再去回憶了。畢竟一把老骨頭了,受不起那樣的大轉折和大波動。
傷心且要命。
人不能總回望過去,眼前的現實才是生活的根基。
所以,還是想想該怎麼處理這件迫在眉睫的大事情吧。
那個想要反叛的混球,特意跑來往事客棧就是為了逼他做選擇。
可他又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呢,宣城是肯定保不住的。王爺的軍隊所向披靡,不乏高手。
只要兵臨城下,就算是雄霸一方的冷家也只能俯首稱臣。
除了冷眼旁觀甚至出手相助他們一夥外,他這個普通的掌柜根本沒有別的活路。
同樣,不去投靠王爺的蕭家和張家也沒有活路可言。
王爺或許會為了義薄雲天的美名不對宜城的老百姓動手,可作為除了冷家之外最大的兩個世家的蕭家和鄭家,就絕對會成為王爺殺雞儆猴的例子。
說來可笑,人越活越沒有選擇的權力。人越富有越害怕失去。人越有實力越投鼠忌器。
原先的,年少時的意氣風發被這個江湖打磨的只剩下所謂的「沉穩」。而「沉穩」可以保命。
不得不說,這世界是屬於年輕人的。他們有活力,有朝氣,不懼不怕,傻得可笑。
「冷天意,可別怪我不念你的情誼,你也不再是年輕人。是時候看清這個世道的本質了。守護遠比破壞難得多。」
掌柜的背對著房門,把無奈與妥協掛在臉上,唏噓不已。
…………
提問:一個想要出家闖蕩,在江湖留下名聲的少年應該先做什麼?
答曰:完全不知道。
小二剛剛在掌柜面前的熱血豪情沒一會兒就冷卻完畢了。
這是一點經驗都沒有,以至於。從掌柜的房間里走出來的的小二竟然又跑到廚房裡去幹活了。
等了忙了半天,夜幕降臨后。他才發現。
這不對啊,不是說要出去闖蕩闖蕩嗎?怎麼還在做這種店小二該做的事情,雖然他自己也確實是店小二。
「不管了,就把離開宜城當做是第一步吧。順便走的時候去告訴冷城主,要防備防備小人。」
小二心裡盤算著,並一個不小心翹了班,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繼續修鍊。
「嗯?」
剛關上房門的小二一眼就看到了那張出現在他床上的小紙條。
那是一張什麼也沒有寫的空白紙條,乾淨整潔。
但看著那一片的空白,小二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紙上。
於是伸出手將小紙條拿在手上,不知覺中視線被紙條吸引住,開始逐漸模糊起來。
一個晃神,小二竟已經離開了客棧。
來到了一個虛無的世界。
這裡什麼都沒有,哪怕是黑與白,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但能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活著,還清醒著。
「這是哪?我又怎麼會來這裡?而我……又是誰?」
感知逐漸虛幻起來,記憶慢慢流逝。
直到一個畫面的出現。才讓這一切反轉。
是的,一個畫面。
小二在以第一人視角觀看著某些東西。
畫面里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宣城,那顆直衝雲霄的古老槐樹是個明顯的標誌。如果沒記錯的,這樹兩三年前還在的。
「可為什麼會出現這個?」
小二思緒萬千。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緊接著槐樹出現的,是一個身著黑衣的中年人。他面色憔悴,眼神迷離。身形佝僂,明明面貌看起來還很年輕。但卻有一種朽木枯矣的感覺。
他的雙眉一直緊蹙著,像是有什麼無法釋懷的,在其間凝聚。
他的那眼眸,很精緻。就如同用玉雕琢的珍品,但很可惜,也像玉器一樣完全沒有絲毫感情,也沒有一點波瀾。
用那雙眼眸看這個世界,大概只能看到黑與白吧。
不,可能還有一個地方會是彩色斑斕。
當他看向我的時候。
「父親……」
小二終於醒悟過來,這畫面是他過往的記憶。與此同時,小二感受到一股頭痛。不過他沒有在意,只是獃獃地看著他的父親。
讓畫面停留在這一秒,好嗎?
難如所願。
答案如此說道。
於是畫面再度跳動,熟悉的客棧,熟悉的王掌柜出現了。
呵,分離。
小二想閉上眼睛,不去看這令人窒息的場景。
很可惜,他並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眼睛,更別提什麼閉眼了。
應該就如同記憶中記述的一樣,黑衣男子在客棧門前跟王掌柜地溝通著,問能不能把他的孩子暫時寄養在往事客棧里。
王掌柜先是嚴詞拒絕,不願意收養,但是在男人不卑不亢地求助下,軟了心。最終同意了他孩子的留下。
從那以後就變成了店小二,在往事客棧里生活了近二十年。而他的父親至此從未回來過,哪怕一次都沒有來看看他的孩子。
「我這是被拋棄了吧。」小二苦笑著自嘲道。
「那下一個畫面會是什麼呢?我偷看客人洗澡被掌柜暴打一頓嗎?」
就在小二胡思亂想的時候,畫面卻沒有像他想的那樣再一次的跳動。反而是由此展開,聲音出現在了小二的耳旁。
「沒想到啊,你竟然還藏了一手。」王掌柜眼神冷漠地說道。語氣聽著像是不在意。但他那顫抖的嘴唇出賣了他的內心。
「嗯?我怎麼不記得掌柜說過這句話呢?」小二在一時間迷茫了,這段不被他記憶的過去讓頭痛感再次襲來,並且更加劇烈和疼痛。
「我只是從來沒有低看過我的那位好友罷了。我從始至終都相信他,他能學會浩然正氣並沒有出乎我的意外。也正是如此,他才是最有資格成為我的對手。」黑衣男子低聲回道,語氣竟比王掌柜還要冷上幾分。
「那你現在還來我這裡幹什麼,我可不會再幫你了。你現在走的這條路,已經可以稱之為邪魔外道!」
「無妨,你不需要幫我。我這一次來是為了這孩子。」黑衣男子說完,把自己身後的「我」推了出來。
「什麼,這是?你的孩子?!」王掌柜看著男子旁邊的小孩不確定地問道。
「是我的孩子。親生的。」黑衣男子的眼神柔和了許多。然後繼續說道:「算是感謝這麼多年您對我栽培的回報吧,就讓他來陪你安度晚年。」
「你還不願意放棄復仇嗎?就一定要這麼執著?」王掌柜終於綳不住冷漠的神情,一臉憤然地問。
「我已經收不了手了。他馬上就要追過來了,孩子您就收下吧。」
「我已經沒有精力再去養一個壞小孩了,太傷身體。我還想在安度晚年呢。這孩子,你自己給我好好養著!」王掌柜擺擺手,示意黑衣男子離開。
「……」
黑衣男子不知說了些什麼,竟然讓王掌柜先是一驚,然後含著眼淚同意了他的請求。
「你可以多回來看看他吧?」王掌柜嘆了口氣,問道。
算是他收留小孩的唯一要求。
可黑衣男子卻答非所問。
「嫌累的話,就別教他修行了。讓他平平安安地過這一生就好。」
說完,一陣清風拂過。
男子隨風而逝,客棧的門就此重重地關上。
這是什麼,虛假的記憶?還是說自己當時並沒有記清楚?
小二不知道答案,就像他不知道他父親去了哪裡,又為什麼從來不回來看他。
頭痛感愈演愈烈,似乎要將陸小二的頭顱炸裂開來。但陸小二並沒有停止,因為他看到了畫面的再一次跳動。
朦朧的遠山,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像是幾筆淡墨,抹在藍色的天邊。
絕美的景色,小二這樣想到。
也不管為什麼這樣沒有一點熟悉感的場景會出現自己的記憶里。
自己的記憶肯定被動了手腳,現在所能做的就是藉助這虛幻之境重新看清記憶里的迷霧。
畫面有點變化了,由遠及近。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座大山。
與遠看的朦朧之美相比。近看的大山給人一種厚重感和壓迫感。
同時,一塊石碑出現了陸小二的眼中。
——幽山
這是這座山的名字。
「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你做的很好,不愧是我的弟子。」
遠處的聲音徐徐傳來。
來者是正是小二的父親。
「老師,按照您的安排。現在那人正忙於處理案子,一時間來不及趕到這裡。」小二身邊有一個看不清模樣的人開口說話了。
「看來我的時間還多的很。這樣吧,你先退下去,我要去做件事。」小二的父親吩咐著,可那人卻沒有動靜。
「老師,我已經把少爺帶來了。可以立即開展法術助老師一步登天。到那時,就算是張夫子親至,我們都不必懼怕!」
「不需要,憑你我二人的實力已經足夠戰勝他了。好了,你趕緊去做你該做的。」小二的父親有些不耐煩。
於是那人便沒有再堅持,立刻隱去了自己身形。
「哎,你跟著怎麼來了?」小二的父親無奈地問道。
「父親一直不在家裡,我太想念父親了。然後那個奇怪的老爺爺就問我想不想見父親。我說特別想,他就把我帶來了。」「小二」俏生生地回道。
「記著。以後別跟陌生人亂走。知道了嗎?」小二的父親略微斥責道。
「那老爺爺是個壞人?」「小二」歪著腦袋問。
「對你而言是壞人,但對我來說算是好人吧。」
「對了。父親。老師是什麼?老爺爺為什麼要叫你老師啊?」
「老師就是你這輩最需要尊敬的,是比父母都要重要的人。」小二父親許久未見的笑容再度在臉龐上浮現。
「好了好了,我現在就馬上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記著,以後多防著點旁人。」
男子說完,帶著小二慢慢地朝著幽山內部走去。
速度很是迅速,如同飛鳥一般。
畫面到這裡忽然一轉,恍惚之間,就已經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處洞府之內。
洞府里的場景看起來十分得新。大概是剛剛建造完成不久。
在洞府的最深處擺放著一座棺材,一座空無一人的棺材。
不過小二年紀還小,完全不知道眼前的這個東西是什麼。
他糊裡糊塗地看著洞府內的一切,只覺得的頭開始發漲。
小二的頭似乎有一些暈,他顫巍巍地問道:「父親,這裡是哪兒啊?」
「這裡,是父親以後埋葬的地方。」
男子的聲音顯得十分滄桑。
那種孤獨與寂寞之感撲面而來。
「埋葬?」年幼的小二完全不理解這個詞的意思,只能傻乎乎地點點頭。
「那父親帶我來這裡幹什麼呢?」小二又問出一個問題。
「哎。」男子嘆出一口氣,隨後說道:「只是為了以後。」
「為了以後?」小二懵懵懂懂,只覺得今日的父親格外的奇怪。
「為了什麼以後啊?」小二再度問道。
男子的眼神變得逐漸深遠,他沉重地看了小二一眼,說道:「我希望,你能記住這裡。若是以後發生了不測!你得來這裡,拯救你的父親!」
「啊?拯救父親?父親以後會遭遇不測嗎?」小二終是知道了今日的父親為何這麼奇怪,年紀還小的他連忙拽住父親的手懇求道:「父親!父親,你可不要離開我啊!我不希望你出事……」
話未說完,卻被男子直接打斷。
「你是男孩子。要堅強。」
他只是這麼說道。
「可我不想父親離開我……離開了父親,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活下去……」年紀還小的小二淚眼汪汪。
男子再度嘆氣,他的眼裡也滿是不舍。
「哎。放心吧。父親會為你找到一個可以寄託的人。你就跟著他好好活下去吧。如果父親沒有出事的話,一定會回去看你的。」
「父親不能食言!」小二眼神堅定的問道。
「父親不會騙你的。」男子摸了摸小二地頭,臉上滿是寵溺的意味。
而下一刻,一陣眩暈感襲來。
畫面發生了劇烈的顫抖。
那是即將昏厥的跡象。
小二本還想再繼續觀看。可再度襲來的頭痛感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
小二用出最後的力氣,隱隱約約看到了下一幅畫面的一角后便失去了意識。
那是一個昏暗的房間里,唯一能看清的,是一道泛著妖艷光芒的紅色水流。
那是一道藏於棺材之下的紅色水流。
……
……
旁觀著這一切的許安然等人臉色有些奇怪。
董恆率先指著眼前的畫面,問道:「這是什麼東西?我怎麼沒看懂裡面發生了什麼?」
「你不懂很正常。」許安然眼裡有一絲光芒一閃而過。
「什麼意思?你能看懂?」董恆回嗆了一句。
「不光是我。」
許安然轉頭看向何青衣,與她對視了一眼。
何青衣點了點頭,道:「這畫面中出現的四個人中,有兩個我們就在不久前見到過……」
「啊?你們兩個見到過?」董恆一臉詫異。
冷柒也表現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但很快這二人就反應了過來。
「是之前洞府里的那兩個怪物?!」
「沒錯。」
許安然眼色一寒。
畫面中的那個帶著孩子的男子還有他的弟子就是洞府中,他們四人交戰的血衣男子還有那具屍體。
董恆和冷柒沒有認出來也很正常,畢竟在他們進去以後,那血衣男子和那具屍體就已經發生了變異,容貌跟之前大不相同。
也就第一次進入洞府的許安然和何青衣還能夠依稀分辨出一點。
「可……我還是沒有看懂。為什麼那個五百年前的讀書人沒有出現?」董恆不解道。
許安然摩挲了一下那團烏漆嘛黑的東西,打量了一番后說道:「只有一種可能……」
「這東西不是屬於讀書人的,而是屬於那個跟他一起進入秘境的人……」冷柒幫著許安然把最後的話補充出來。
但許安然搖了搖頭,決定不再思考這些事情,他提醒著眾人。
「算了……先別管這些了。下一幅畫面要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