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爺慈孫孝
思索間。
踐踏著塵埃,顧青瞻望著眼前這座院落中的景象,不由脫口而出,道:
「爺慈孫孝?」
舉目望去,只見一老一少被八九名甲士圍作一團,老者一襲黑色長衫杵著墨色拐杖,看起來很是瘦巴。
白髮垂項、佝僂龍鍾。
可哪怕是一幅風濁殘年的老態,卻依舊死死的將自家孫兒護在身後,同時一臉諂媚的向四周的甲士們笑說道:
「誤會,諸位官爺,都是誤會!」
「這家中除了小老兒以及我這苦命的小孫子以外,早已沒了其他人,又怎會出現那等骯髒之物?!」
「我等一直秉公守法,也不曾與街鄰有過交流...」
老孫頭說的好似句句在實,皆是肺腑之言,但奈何周遭的甲士們儘是一幅冷漠狀,根本不為其所動,這讓老孫頭有些無奈的杵了杵拐杖,吧唧了下嘴,默然一嘆,便不再言語。
像是百口莫辯的含冤者,以沉默來表達自己的抗議。
「孫義,年六十有五,煙雲人士,曾有一妻周氏,身下無兒無女,世道崩壞前你們夫妻二人可謂口碑優良。」
「然而五年前,周氏卻因一起『異化』事件而不幸逝世。」
「隨後,你便收留了一名被遺棄的幼嬰,並取名『小豆子』。」
「也就是現在你用左手死死護住的那孩子吧?」
顧青那悠悠然的講述聲從背後驟地響起,讓老孫頭原本皺巴的面容猛地一怔,隨之又古怪的陷入了沉默,並悄然握緊了手中拐杖。
完全沒有了先前的義正言辭。
反觀顧青,甩了甩手中的戶冊卷宗,並恰時向身旁的二虎詢問道:「怎麼樣,有查到相關的痕迹嗎?」
「稟告大人,並未查到,但是...」
二虎說著,悄然向老孫頭所在的位置使了個眼色。
同時周遭的甲士們紛紛心領神會的握緊刀把,只待顧青一聲令下。
「既然如此,那就...」
眨了眨眼睛,顧青抬了抬手,注視著老孫頭那柄拐杖中霎時反射出來的一抹猩紅之光,淡若言道:
「打擾了。」
「天色已然不早,我們便先行告退了。」
說著,便在一眾人等滿是愕然的目光下,毫不遲疑的轉身朝著院落外走去,步履快若生風。
「這...」
見狀,二虎一臉懵逼,這陡然的反轉差點沒讓他持刀的手腕脫臼。
而同樣的,那背對著眾人,眼神中已然猩紅一片,看起來詭異至極的老孫頭,也是有些獃滯的愣在了原地。
直到院外傳來顧青的催促聲時,方才幡然醒來。
「既然沒有查到痕迹,爾等還在那裡杵著作甚?沒看到人家爺孫二人正其樂融融嗎?」
......
片刻之後。
在老孫頭一臉和善的目送當中,顧青帶著一眾甲士緩步離去,直至沒入街道拐角。
「大人...莫非您的傷勢...」
待聽聞到房門緊閉聲響起的剎那,二虎當即躊躇不定的問向跟前的顧青。
畢竟先前只要不是眼瞎之人,都能瞧見老孫頭那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詭異之處。
可偏偏顧青卻是選擇了視若無睹。
那麼最為符合邏輯的理由只有一點——顧青的傷勢依舊沒有康復!
除此以外,二虎實在無法想象得到其他任何能夠強行解釋,作為一城守軍之統帥,平時對詭異絲毫不留情面的顧青大人,為何會選擇...
臨陣退卻!
同樣的,那一直在暗中關注此地情況的姜銘瑄,亦是眉頭緊皺成一團,甚至產生了一種如果顧青接下來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她會選擇重新找尋一個合適的『顧青』前來替換掉他,亦或者,取消掉這個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靠譜的策略。
然而,接下來顧青所說的一番話,卻是讓所有人盡皆陷入沉思當中:
「在回答你們之前,我先問一個問題,從十年前的『血雨之禍』開始,我們煙雲城守軍有多少?」
「十萬之數。」
「而現在還剩多少?」
「不足...兩萬。」
二虎嗓音乾澀的說出了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
這並非一個簡單的加減乘除,而是一位繼一位的先輩倒在了與詭異族群廝殺的血泊當中。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每一個能夠加入到守衛軍當中的存在,都是沒有被血雨所詛咒之人...
但身後守護的卻是一群隨時都有可能,加入到與他們廝殺隊伍當中的『平民百姓』,而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此消彼長之下,也許不遠的將來,我們便無需日夜擔憂詭異的侵襲了,因為...」
「它們終將會取代我們。」
望著緩緩取下面具,臉色依舊淡然自若的顧青,二虎面容之上卻是早已布滿了恐慌與絕望:
「難道我們,真的沒有未來了嗎?」
他問出了此刻在座每一個人的心聲,甚至,包括遠在一方的姜銘瑄。
當聽完顧青的講述后,就連她也是眸光閃爍不定,面色更是時青時白。
只因,顧青近乎一針見血的將煙雲城最後一塊遮羞布給扯下了...
這世上從不缺少智者,只是絕大多數的智者選擇了一條愚蠢的道路。
「這條道路,我們一直在堅持,並為它砥礪前行,為什麼你們現在反倒卻迷惘了?」
「難道認清事實,比面對事實還要艱難嗎?」
掃了一眼周遭盡皆陷入迷茫狀態的『NPC下屬』,顧青覺得氣氛應該已經烘托到位了。
「可是大人...」
二虎一臉的苦澀,他感覺今天這短短几分鐘,卻比往昔的數十年都要來得煎熬:
「連您面對詭異都選擇退卻避戰了,那我們又該...」
「等等。」只見顧青突然展顏一笑,滿是意味深長的說道:
「誰說,我要放過那個老幫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