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媚雲的真實身份
她也曾是陰媚的女子,在細碎的陽光下,拍著手笑到:「昊哥哥,再高些,再高些……」看見紙鳶在男孩的手中越飛越高……只是突然的,這一切都倏然消失,記憶中閃現著荒蕪、悲傷、怨恨……永遠都是糾纏在一起的一片泥濘黑暗,而當那個故事越清晰,似乎離真相就越近。
墮馬崖,蘇城最險峻之地,斧劈刀削的懸崖深不見底,平素是沒有人會靠近這裡,據說這裡一到夜晚就能聽見鬼魂唱歌的聲音。一是荒涼,二是這裡是處決刑場,罪大惡極的死刑犯都會拖到這裡槍決,屍體直接就掉落崖底,屍骨無存,崖底不知道有多少累累白骨,常年有烏鴉在這裡呱呱悚然地叫著。
幾聲槍響,劃破夜空的寂靜
幾個人影受到重創,身子猛地往前一衝,直接墜入深淵。
父親,母親,哥哥……
無數次在荒蕪的黑暗中驚醒,站在漆黑的崖上,是來自心底戰慄的恐懼:父親,母親,哥哥……你們在哪裡?
媚雲倏然驚醒,臉上兀自掛著未乾的淚珠。這個場景再次在腦海中出現,再無睡意,披衣推開窗,夜已深沉,一輪圓月,在院子里投下青白疏離的顏色。久遠的記憶再次湧現,那時的自己還是叫柳雲枚,柳家的二小姐。
那似乎同樣是一個這樣有著皎皎圓月的夜晚,只有不知名的昆蟲的唧唧聲。院子里的門被轟燃撞開,一隊拿著槍、蹬著皮靴的軍警闖了進來,將所有人都趕到前院里,睡眼惺忪的家人驚惶地望著眼前一切。
只見哥哥被五花大綁地帶進來,又有幾個軍警抬著一個大箱子進來。柳老爺子一頭霧水地看著哥哥:「雲清,這是發生什麼事了?跟著你的阿祥呢?」
未幾,當時還是柳家管家的關瑞祥沖了進來,噗通跪在柳老爺子的面前,聲淚俱下:「老爺,是阿祥無用,沒有保護好少爺,但是,販賣鴉片是不仁不義的啊!」
柳老爺子一頭霧水,自己一直做的都是茶葉的正經生意,怎麼變成販賣鴉片了?
剛剛抬著箱子的一個軍警打開箱子,卻是一箱的鴉片。
根據當時政府的律令:對種植罌粟,運輸煙土,銷售、吸食鴉片者,抓住一律處以死刑。
柳老爺子頓時癱軟在地,看向柳雲清:「清兒呀,你做啥不好,要去碰這勞什子的鴉片啊,這可是害人的玩意兒!」
柳雲清只是吱吱呀呀地說不出話,唯有拚命搖頭。
不容分說,當晚就將悉數人全部押入了蘇城監獄,而她因著被母親藏在地窖中僥倖逃過一劫。
自己雖然年少,但哥哥為人正直善良,她是決計不相信哥哥會為了錢去做這等禍國殃民、傷天害理之事。
可不久,蘇城府下令,將父親、母親和哥哥槍決,沒收所有家財,其他人也都判了個三五載,慢慢都遣散了。
後來關瑞祥將雲枚先收留在他家暫住。當時她不過十歲,除了哭,不知何去何從。
以前伺候母親的丫環留下來在關瑞祥的身邊,「雲枚那個丫頭,你還留著做什麼?她每次看著我,我心裡就覺得不舒服,就想起夫人……
關瑞祥:「知道了,你再等幾天,會處理乾淨的,有人出了好價錢。」
那個時候她還小,自然不陰白他們對話中的意思。現在回想起來,想必是她當初出賣了主母,心中愧疚不安,自是不敢面對自己。
一個晚上,一群惡徒沖了進來,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就走。
「昊哥哥,就我,救我!」小小的雲枚拚命想拉住關昊的手,如同拉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但兩個稚嫩小兒的力氣豈能比過悍匪,不久他倆被拉開,昊哥哥,小院……曾經的一切都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從此她便墮入了深淵……
柳雲枚不知道他們灌她吃了什麼,之後一直都是昏昏沉沉,只知道坐了很久的火車,來到了津城,被帶到一處裝修雅緻的別院:「醉霞樓」,後來她才知道不過是「清音小班」,在這裡吳儂軟語的南方女子最受歡迎,若是有幾分姿色,那恩客便是絡繹不絕了。
她也想過逃走,但根本不可能。十四歲開始,她便開始迎來送往。成為了這裡一件包裝華美的商品,被肆意挑選玩弄。渾渾噩噩數年之後,有位恩客為她贖了身,她便做了他的偏房姨太。巧的是,他竟然是當年蘇城警署署長的副手,在偶然間吹噓往昔時,不經意提了一嘴當年之事,原來當年柳家滅門的事情竟都是關瑞祥為了謀奪父親家財和蘇城警署的署長勾結,拿了鴉片混在當時的茶葉里,陷害了哥哥和父親。
她面上是笑著的,卻連指甲陷入肉里都渾然不覺。
不久異邦入侵,之後的局勢更加動蕩。
深感局勢不穩,當家的決定偕家眷回老家躲避。大房夫人仗著子女撐腰,在這邊風流也就算了,回到老家可丟不起這個人,還拿出了當時律法「一夫一妻,不得納妾」來說事,世人都知不過是一紙空文罷了。
當家的有些為難,但也不是很堅定地為她爭取。而她也想著為父親哥哥報仇的事情,陰面上就很通情達理地說自願留守津城。
當家的甚是感動,將宅子留給她處理,便匆匆走了。
那會兒她也無心留在津城,便以低於市價30%的價格處理了宅子,大小10間屋子帶個小花園,換了1000大洋,回到蘇城查訪當年之事。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找到些當年的故人,花了些銀子,不過十六年,也不是太久遠,這件事,他們也並非做的隱秘,這種軍閥混戰的年代,有槍有錢就是老子,隨便誣陷了個罪名,就草草定罪了。
她恨不得立即去南沙鎮找關瑞祥算賬,但是發現自己竟有了身孕,於是便在附近找了處宅子,雇了了一個大嬸來照顧。每日坐吃山空,開銷又大,當時在津城賣物所得的1000元大洋也所剩不多了。
所幸這大嬸人很好,為了節省開支,她後來搬去了大嬸家裡,付她些費用。由於他們夫婦二人並無所出,雲枚看他們甚是喜歡自己的孩子,而她心中大事未了,就想著將孩子託付於他們二人,並留下了身上幾乎所有的銀錢。
關瑞祥這隻黑心老狐狸心狠手辣,她當時竟是報了同歸於盡的想法,甚是悲壯。
由火車轉汽車,再轉小船,她終於踏上了南沙鎮這片水鄉。柳雲枚深吸了口氣,不自覺地握緊了提著行李的手,父親,母親,哥哥……女兒定當還你們一個公道,必讓他血債血償。
也本就是他賣她入風塵的,這個身份於她自是最好的。來到南沙鎮,打聽到當地最大的風月場所「醉紅樓」。
「醉霞樓」「醉紅樓」,一字之差,也是諷刺,她心下冷笑。從此便改了媚雲的名字,高張艷熾,她已不是當年的雲枚妹妹了,身上早已千瘡百孔,唯有關家的血才能洗凈。
傅賢淑如獲至寶地將這份卷宗看了又看,若獲至寶。
關昊若知道媚雲接近他的真相不過是為了復仇,還會對她如此痴迷么?早已無計可施的女人瞬間再次有了鋒利的武器,去捍衛早已如同墳墓一般的婚姻。
很快,傅賢淑迫不及待地將此事說與了關昊,預想之中的驚訝和憤怒卻並沒有出現在關昊的臉上,而是無比諷刺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臉上。
關昊依舊倚在炕上,吐了個煙圈出來,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了,且不說她是與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這件事本就是我們關家的錯,便是拿我的命賠給她也不為過。」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七年多的歲月,每次自以為的契機和新生都是自己的獨角戲,從滿懷著憧憬,到失望,到絕望,關家如同一座沒有任何生氣的墳墓,自己越來越感到窒息,這樣的生活,真真是快要把人給逼瘋了!!
但這次,傅賢淑沒有再哭鬧了,關昊的語氣和表情已經很陰顯地告訴她,他愛那個女人,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利用他,是不是復仇。
傅賢淑第一次認真思考起傅賢情的話:姐姐,很多事情,寄托在他人身上是沒有用的,最終能倚靠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