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禍兮福兮
吃過早餐,盧飛準備去市裡補貨。手機搶走了,但貨還得上。就像賭徒,不能因為輸了錢就不玩了。
還沒走出櫃檯,進來一位女士。看上去二十五六歲,衣著整齊,髮型紋絲不亂,氣質上像工廠管理層。她問盧飛,回收手機嗎?同時亮出自己的三星S600。
女士說,老母親突然內臟大出血,住院急需一筆押金,錢不夠,就想把手機賣了,或者抵押也行。
曾一建告誡過盧飛,不要輕易回收手機,因為有的是贓物,會帶來麻煩,得不償失。念及此,盧飛打量著女士。
女士像是讀懂了盧飛的眼神,麻利地從衣袋裡掏出身份證:「您看,我的身份證,放心吧,我就在明宏眼鏡廠上班。」
明宏眼鏡廠是石江鎮出名的台灣大廠,工人工資高。盧飛看她語言流暢,氣定神閑,尤其主動亮出身份證,也就信了。外表上,她怎麼看都像個白領。
盧飛把女士的手機試了個仔細。手機幾乎是新的,外殼上只有一點點花,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
昨晚我剛被搶了這個機,今兒上午你來賣,不會是我的吧?盧飛雖然覺得不可能,還是從手機櫃下翻出那部被搶的三星S600的手機包裝盒,對了對手機串號,不是自己的。
這部機給她2500塊,可以輕鬆賣個3500或更多,總算可以撈回點兒損失。再說了,原來的包裝盒和手機配件還能用上……
「這位女士……我一向不回收手機的,有風險。不過看你是個正派人……你想賣多少錢?」
女士伸出三個指頭:「老闆您是內行,至少值這個數吧?」
「太貴了。」盧飛臉上寫滿意外和失望,「來歷不明的機,這麼貴,我不敢收。」
「有來歷!有來歷!」女士從衣袋裡摸出一張收據來,禮貌地遞給盧飛。盧飛一看,是張正規的手機收據,比自己的還正規。上面寫著售價5100元,右下角蓋著「鴻域通訊」的印章。
看來擔心是多餘的。但盧飛的面部表情還是寫著拒絕。
「那……您想給多少?」
「最多2000。」盧飛語氣平淡,顯得毫不在乎。
一番口舌後,盧飛以2100元買下女士的三星S600。
女士走後,盧飛把玩著這部手機,他有點兒心動,想自己用。這款機太小巧玲瓏了,像個麻雀在他手心裡撒歡。金黃的色澤若金條般光華燦爛;抽出的天線似乎一下子把信號連接到了太空;清脆的鈴音簡直是山間清泉,琤琤淙淙,沁人心脾。
盧飛終於沒捨得用,寫了個價格牌,售價3380元,把手機擺到了櫃檯里。
兩天後的下午,盧飛正在休息間小憩,楊倩把他推醒了:「有個客人說你回收的那台三星S600是他的,他出示了發票,並且報了警。警察來了,你快起來。」
盧飛腦袋嗡的一下。中了圈套?
他爬起來,回答了警察的詳細盤問,並出示了售機者的收據。
「這收據是假的。」警察說著,從失主手裡拿過購機發票:「這張發票才是真東西,你對一下機身串碼。」
盧飛驗證后,確認面前這位客人是真的機主。他迷惑地問警察:「警察同志,如果說收據是假的,那身份證……賣機的向我出示了身份證呢!」
「也是假的嘛!制假證的我們搗毀好幾個窩點了。辦個假證幾十塊錢,手機賣2500,賺大發啦!」
盧飛側頭問客人:「你怎麼找到我這兒來的?」
「我一家家看過來的,沒想到真碰見了。這手機我還沒用半個月呢。」
客人好像懂點兒法律,他跟警察要手機。
警察問盧飛:「你這手機是贓物,要無償給人家,有沒有意見?」
盧飛辨解道:「我不是故意銷贓啊,那樣的話,我不是太虧了?」
「既然這樣,你和我先去局裡走一趟吧,看局裡怎麼處理。我沒時間在這兒耗。」
盧飛沒這方面的法律常識。他覺得自己也是受害者,不應該承擔這麼大損失。
他正在猶豫要不要跟警察走,警察催他了:「走吧?到局裡慢慢想。」
事發突然,楊倩也不知該怎樣處置好。在他倆的猶豫不決中,盧飛被警察帶走了。
石江鎮公安局裡,盧飛錄完口供后被帶到臨時拘留室大門前。
「把褲子脫下來!」拘留室的守門老頭冷冷命令道。
「脫褲子?……」盧飛一臉懵逼。
「沒聽見嗎?!」老頭不耐煩,掃了盧飛一眼,像法官對犯人。
盧飛解開皮帶,褲子嘩啦一聲掉到地上,像個墜樓人摔成一攤。
「內褲也脫下!」老頭又命令道。
盧飛有些難堪和尷尬。當著人面脫光下體,上小學時在公共廁所天天干,那年代就是那條件;踏入社會後在公共澡堂干過,那是習以為常。但現在,在一個陌生人面前,他很難為情。他忍不住問了句:「內褲也脫?為啥?」
老頭不溫不火:「誰叫你偷東西的!這是程序,得檢查清楚。」
「偷東西?我沒有啊……」盧飛自覺辯解既無益又蒼白,旋即又打住了。
他也在瞬間明白——曾聽說,進公安局的拘留室之前,得全身檢查,避免秘密攜帶危險品、毒品或者兇器等。於是,他把內褲也褪到地上。
老頭看看他前面,又看看他後面,然後叫他把褲子穿上,把皮帶抽出來,放在拘留室門前的一個儲物箱里。又叫他脫下鞋襪,只光著腳。然後打開拘留室的大門,領著盧飛朝里走。在一間房門口,盧飛看見厚厚的大鐵門上寫著房號103。
拘留室有30平米左右,通鋪,靠里有個廁所,一股尿騷味撲鼻而來。通鋪上坐著一個年輕人,頭髮長而亂,髒兮兮的臉上青春痘碩果累累,倒是衣服算得時髦。他看見盧飛進來,好奇地打招呼:「進來啦兄弟!你犯的啥事兒?」
盧飛想,關進拘留室的人失去了自由,無所消遣,看見新人駕到就像生命里射進了春光,管他春風是從哪兒來的,先吹吹再說。
盧飛是第一次進拘留室,心裡沒底。他曾聽說,剛進拘留所時,每間房的「老大」都要給個下馬威。不過這是公安局的臨時拘留室,可能不同,但還是謙虛謹慎為好。盧飛想著,露出了友好的微笑陪他聊天,同時也想從他嘴裡取取經。
「請問怎麼稱呼?」盧飛很客氣。年輕人說,叫我阿軍好了。
盧飛和阿軍聊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謙虛地問:「我這事兒嚴重不?可以很快出去不?」
年青人見盧飛一臉迷茫,立即興奮起來。當老師的樂趣,就在於人家不懂,他可以漫天吹牛皮,吹得內褲漫天飛。
阿軍老江湖似地說:「你這情況吧,屬於不知情銷贓,不違法也不犯罪,但是如果你找不到那個盜竊犯,公安局叫你原物退還,你就真的只能自認倒霉了。」
「我如果不同意公安局的處理意見呢?」
「那還不好辦!就在這呆著唄,啥時候你逮著那盜竊犯了,責任推給他,你就可以出去了。」
「這樣子啊……我上哪兒找人家去?……你怎麼這麼懂?」
阿軍呵呵一笑道:「俺是老油條嘍,這是三進宮啦……你這事兒吧,找個熟人搭個話,明天就可以出去了。自認倒霉吧,你們做生意的,賺錢要緊,哪能在這兒呆呀!」
盧飛謝過阿軍的指教,心裡亂糟糟的,借口太累,身子一歪,假裝睡覺。
熟人?盧飛大腦迅速轉著,片刻,他心裡安靜了。房東曾說過,公安局副局長是他表侄子,如果有什麼難處,可以找他。
楊倩會找房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