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手術
杜清酌先用碘伏給傷口消毒,雖然這些碘伏來之不易,但人命更重要,現在的環境不具備無菌室的條件,她幾乎是用倒的,用這一整瓶碘把男人傷口裡裡外外認真清洗到位,然後開始縫合。
平日里縫蘋果皮,縫雞蛋內膜,縫豬皮,手術台上厚著臉皮央求爺爺給機會,於是闌尾關腹、外傷掃尾,這一切的一切終於成就了她的縫合技術。
杜清酌認認真真從內到外,從割斷的血管到撕裂的神經,然後是一層層的皮膚,整個縫合快速而細緻,這台沒有手術室和手術台,沒有助手,甚至是半趴在草皮上的手術倒是駕輕就熟。
手術從天亮做到天黑,傷口縫合完畢,杜清酌覺得自己的腿和腰椎已經麻木,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活動了半天,都無法從地上爬起來,半趴著做手術,這姿勢還真是讓人痛不欲生。
半夜三更荒郊野外,天氣驟然涼了下來,男人剛做了手術,身體抵抗力極低,這個時候要是遇上個感冒,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杜清酌琢磨了一會兒,弄了些乾草塞在男人身下,從別的屍體上扒了幾件給他蓋上,看上去仍然不夠,最終嘆了口氣,整個人躺下來,緊緊地抱著這具陌生的身體,伸手划拉一些乾草把兩個人埋起來,她用自己的體溫給這個警告過她、用暗器瞄過她、還威脅過她的人取暖。
感受著旁邊身體的溫熱,杜清酌開始整理自己紛亂的思緒。
這是杜清酌所學的歷史中從沒有過的一個朝代,大乾王朝,她在這個世界的名字,竟然也叫杜清酌,再過兩個月,她就十五歲了,和母親、姐姐、哥哥一起居住在離京城三十多里的臨江村。
今天早上她到小黑山放羊,遇到一隊人馬伏擊另一隊人馬,她瑟瑟發抖藏在草叢中,卻被一個武士發現,一刀劈來,為了躲刀,她撞在岩石上,也許就是這一撞之下,這個世界的杜清酌已經殞命,而來自異世的她佔領了這個軀體。
接下來,杜清酌想到了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她放的二十隻羊五頭牛都已喪命在亂刀之下,這下子根本沒法跟母親交待了。
杜清酌腦海里的母親姜曉雲,幾乎是小牧童的噩夢,也許是因為腦子裡還殘留著小牧童的思想,想到那個女人,杜清酌就不由得渾身一陣哆嗦。
小牧童父親死得早,母親姜曉雲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按說生活應該過得很辛苦,卻不知為什麼,家底倒是殷實得很。
姜曉雲身為一個寡婦,卻是村上少有的富裕戶,除了山腳一片口糧田,還養了二十隻羊五頭牛,甚至還有一輛讓普通人家都很羨慕的馬車。
當然,放牛、放羊、喂馬、種田這些事情幾乎都是小牧童一個人在張羅,大哥杜虎在城進里讀私塾,是個肩不能擔手不能抬的讀書人,大姐杜月升兩手不沾陽春水,比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還嬌弱,只有她這個家裡最小的孩子,簡直就是個不花錢的長工,包攬所有的大活兒小活兒。
唉!杜清酌嘆了口氣,按照腦袋裡的記憶,小牧童平日里活幹得多,飯吃得少,還動不動就遭受姜曉雲的家暴,二十隻羊五頭牛都死絕了,這頓打是免不了的了。
無論未來的日子如何不堪,吃飯睡覺,這些都還得繼續,現在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困意,緊了緊懷裡熱乎乎的人肉睡袋,終於稀里糊塗睡著了。
半夜裡,杜清酌睡得正香,旁邊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月朗星稀,天穹微低,晚風吹起一片清涼,風中帶著已經淡了許多的血腥氣熄,自己竟然還活著。
龍雲軒感覺手臂有些麻木,抬了抬,似乎有什麼東西壓在上面,借著清淡的月色轉過臉來,對上一張髒兮兮、皺巴巴,臉頰上凝固著血和不知明黑灰的小臉蛋。
這是個什麼鬼?還一股子羊膻味兒,若不是此時已經沒了力氣,龍雲軒真想立刻把這黑不溜灰的小東西扔到土坡下面去。
味道太重,熏得頭一陣陣發暈,一向有些潔癖的龍雲軒猛然起身,扯得腿上傷口一痛,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動作驚動了旁邊那位,囈語一聲,把他摟得更緊了。
龍雲軒渾身肌肉瞬間繃緊,隨著旁邊小丫頭細弱的呼吸,又漸漸放鬆下來,這次的傷消耗了他大半的元氣,實在沒什麼力氣,腿上傷口怕抻又不能踹,只好伸手狠狠掐了一把旁邊流著口水的小黑臉蛋:「醒一醒!」
杜清酌應聲翻身坐起,緊張地問道:「怎麼了?那些挨千刀的回來了?」四下里看了看,黑黢黢的一片,別說人,連個鬼影都沒有,立刻轉過臉厲聲道:「別動!當心把傷口扯開了!」
話落,杜清酌手腳麻利地解開龍雲軒虛掛著的褲子,借著月光對上男人的身體,臉上卻沒有一絲羞色,翻看著紗布點頭道:「還好,紗布上沒血,傷口沒裂開。」
話落,翻個身又睡下了。
龍雲軒眼色黑沉,想要發火,卻被杜清酌已經揚起的呼嚕聲打斷了,最後這怒火竟然生生咽了下去,人家把自己塞牛肚子里,救了一命,這又給自己醫治傷口,救了第二次命,大恩不言謝,可也絕對不能打人。
「喂!醒醒!」龍雲軒再一次掐了旁邊的小黑臉蛋。
「幹嘛?困得很吶!」杜清酌睜眼看著龍雲軒,兩個人竟然表情相仿,眼底有星光閃爍,臉上有怒火升騰。
「我要……出恭。」一向冷冽的男人臉色突然漲紅。
「大的小的?」杜清酌一臉嚴肅,龍雲軒一口氣差一點憋過去,卻也象蚊子哼哼答了聲:「小的。」
杜清酌伸手拿了一隻裝棉球的廣口瓶子,遞給龍雲軒:「小心點兒,別動了傷口,用完扔遠點兒。」
「你這丫頭是不是不懂什麼叫矜持?」龍雲軒真是被氣到了。
「矜持能活命嗎?」杜清酌眼神灼灼有光,逼視著龍雲軒,然後轉過頭又躺下了。
龍雲軒有一秒的慫,現在身受重傷,人家又是救命恩人,算了算了,忍下了,剛扒開身上蓋著的一堆爛布,旁邊已經躺好的女人突然轉過身子道:「尿准一點兒,別弄得到處都是。」
我擦,這死丫頭是不是故意的,差一點兒尿手上。
身上的虛弱吞噬了龍雲軒的驕傲,再說碰上這麼個生冷不忌的小東西,又驕傲給誰看,盡量不讓傷腿受力,龍雲軒輕輕躺了下來,額頭有些燒,身上更是冷,好不容易進入潛睡眠,旁邊小黑丫頭倒是睡得熱乎乎的,不自覺地把小東西攬入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