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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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定為單發模式，彈道計算……距離78米，空氣密度1.1，風速1.8M/S，彈丸燃損殘餘質量98%，星球偏轉計算，陀螺儀進行雙向穩定中，彈道校正0.48%，靜態目標命中率99.99%。進行後續擾流計算……」一連串冗雜的戰術數據以單字原地明滅閃現的方式一瞬間投射過Q17的視網膜，免除了動眼運動，並以機槍兵的腦內植入物分攤開於人類短期記憶區內確保不會閃現太快無法理解，這是視覺文字信息錄入最高效的方式。

——然並卵。Q17和其他機槍兵都不會關注那種東西，他只是看著那個虛擬彈道線和那個正將楚抓起的惡魔重合併出現一個鎖定標記的時候便扣下了扳機。

一道暴風衝出槍口，將沿途的爛泥和碎石地面犁出一道淺溝，一旁的神官被飛起的碎石打得一臉是血，，但此刻他根本顧不上這個，只是不停抱著耳朵滿地打滾慘嚎，指縫間淌出了紅色的液體。嘛，按照安全規定，高斯武器是不能在無全封閉防護的人十米範圍內開火的，不過這胖子隊長也不認識，管他死活啊。

沒有鬥氣和法力聚集的氣息，那隻優哉游哉好像撈起火鍋里一個肉丸一樣拿起楚的惡魔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嘭，他的上半身就被拉成了擴散的錐形液體激波。一起倒霉的還有後面一條線上的房子，好像沙雕的城堡被人猛踹一腳化作狂舞的塵埃……

這就是為什麼Q17不允許動力鎧甲的自動操作系統使用這把武器，這把星際時代的重裝動力鎧甲士兵的單人武器對常規建築物有著可怕的破壞力，如果在城市中使用會造成大面積破壞和嚴重誤傷的可能性。

坐在Q17肩膀上的塞西莉亞鬆開了摁住耳朵的手指，指尖杯蓋大小的魔法陣留在耳邊繼續旋轉著，女孩理了理微亂的雲鬢，眸光有些迷醉，身子歪了歪依靠在Q17的頭盔上，手指輕輕在上面畫著圓圈：「如此粗野狂亂的力量，卻讓人渴望還要再來一次……暴力美學么？」

「坐好」Q17並不擅長文青范，他顧不上旁邊兩個顫抖蠕動的倖存者，大步向前走向那隻惡魔殘餘的身體組織——雖然威力巨大，但畢竟只是子彈的口徑，超壓效果和動能傷害只集中在彈道的一線上，她應該不會出事。

一隻胳膊修長的胳膊慢慢抬了起來，Q17小跑到她的身邊，然後即便以他的粗大神經也忍不住跳了幾下眉毛。勉強能看出是楚的腦袋，半面是焦黑冒煙的皮肉半面還是曝露著白骨的骷髏，半熟的荔枝似的一顆眼球在那個骷髏眼眶中抽動著，顱骨下還是之前那具教廷士兵屍體的殘留部分呈現半男半女的體征，而且大半的身軀已經和惡魔的爛肉粘結在了一起，那肚片似的肉塊上是無數小觸鬚在蠕動搖擺著讓人作嘔。

「你該好好照顧自己。」Q17嘆了口氣，彎下身體將好像一隻生化感染怪物一樣的楚抱了起來。「嗨，小丫頭，這是你的吧。」塞西莉亞從Q17的後背上拿下那根來的路上所製造的屍體上繳獲的楚的撬棍，遞到了楚那唯一還算完整的那隻手裡，這根曾經的殖民地批量生產的民用工具，因為其堅固到甚至有些粗笨的鈦材結構，被擅長持久戰的楚所看中，其本身極為適合進行兇猛而粗野的鈍擊，頂頭的彎鉤也能起到攀爬固定和破甲錐的作用，和楚戰鬥風格的高適配性以及本身高度的實用性使其已經取代了楚原來那把短柄晶紋刀。

如今的撬棍和原本的工業化批量造物已經有了一點小小的區別，黑色的棍身上是密密麻麻細如髮絲的紋路，那些微雕技藝的傑作不但祈禱防滑紋的作用，更是引發魔法效果的符籙，賜予祝福和抵抗混沌的禱文，引導灰騎士體內魔煞的集能裝置。

隨著楚將撬棍緊握在手心，一道紫光沿著體表的符文從楚的手和棍柄相交處開始流動著向外蔓延，沿著符文溝擴散蔓延了整個兵器的表面，高魔阻的常規金屬那以長時間附著魔力，只有當它被緊握在主人的手中與血肉相連的時候，它作為一件魔法武器才算是真正的蘇醒了。

「給我點……時間。」楚有些遲鈍的說道，那些被她吸納的肉質，不管是士兵還是惡魔的屍體，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轉化成她原來那具少女的身體，這讓旁觀的Q17不由想起了那些並不懷念的老對手——蟲族。

「我也希望有啊。」Q17緊了緊手中高斯，眸光縮緊。密密麻麻的惡魔獸從房頂，屋后甚至地下鑽出，一點點迫近過來，成百上千掠食者的貪婪目光集中在三人身上。

「比利！」Q17齜著牙吼道。

「偉大的主人啊，聽從您的召喚。」與Q17締結契約的那隻惡魔——現在已經化為大頭黑色嬰兒形態的僕從惡魔，不知何時出現在了Q17腳邊，正恭敬的彎腰單膝跪地。隨著他的出現，周圍的惡魔獸群明顯騷動了一下，本來就緩慢的迫近頓時停止了……一會兒，在某種強烈到無法抗拒的誘惑下，這群只剩本能的魔獸紅著眼睛逐漸忽視了上位惡魔的威壓開始繼續迫近。

「這可不是我的計劃。」Q17冷冷的說道，開始解除高斯機槍的連發限制。

那些狂信徒的異變和招來的惡魔是他意料之中……不，是之前就布置好的結果。之前遭遇那些「聖戰」咒文的時候，Q17就靈機一動做出了布置，用汲屍器將比利腐化的屍體轉化成了生物彈藥，這些宛如亞空間生物一樣的活體彈藥射入人體之後就潛伏下來，一點點腐化著這些聖戰者的心智。無論這個世界的人類文明怎麼樣從信仰角度區分神的信徒和混沌邪教徒，對Q17這種星際時代的唯物主義者來說，的宗教信仰就是邪教，古今介然，沒有分別。那些惡魔寄生體只要給予稍稍一點暗示，就能讓那些狂信徒自以為在為神而站，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進行各種無下限的行徑，而且因為他們仍舊「虔誠」因此絲毫不影響身上神術的效果，不會露出馬腳。當時機成熟的時候，就用這些瘋子招來惡魔……任何有組織的社會都必須有一套明面上的規則必須遵守，教廷和魔法公會如果想要「合法」的摧毀和佔領殖民地，必然要給他一個罪名，才能聯合其其他勢力乃至整個社會（政府）資源對殖民地進行圍剿。這種事情Q17早就見得多了，想來以襲擊者的官方勢力背景，接下來便是各種誣陷和定罪。作為一個習慣以眼還眼的戰士，他對此的應對相當粗野而直接——把一頂更大的屎盆子扣回去。

在惡魔大潮入侵的這種時候，最為上綱上線的高壓線屎盆子當然就是勾結惡魔了。Q17確信當教廷的追擊部隊捲入墮落為惡魔信徒並且召喚惡魔的醜聞之後，不但這種規則帶來的國家力量會反過來作用於教廷本身，而且所有試圖給殖民地安加的罪名都會失去其可信度。就算事情發展再怎麼糟糕，這至不濟也能成為和談的基礎。「惡魔的陰謀」是讓開戰雙方摒棄前嫌的好理由，實乃最實用、萬用的實力背鍋王——當然，前提是殖民地本身要有足夠維持其獨立性的力量才可以。

然而現在的失態卻失控了，Q17需要的是一次召喚惡魔的事件，而不是一場大規模的惡魔入侵的戰役啊，更不想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卷進這個操蛋的危機中啊。

「……數……數目太多了，我的主人啊，現在的我無法掌控住那麼多混沌生物。」大頭嬰兒一樣的惡魔有些慌亂，配上那違和的Q版外形，有種滑稽的感覺，「是那扇惡魔之門的緣故，這個城市瀰漫著太多死亡和恐慌了，我本來只是使用了一點低級的惡魔召喚法術，但這座城市……他在流血，在傷痛，他用他的憤怒將這個小小的缺口擴展成了一扇真正的聯通了亞空間的異界之門。」

「你tm的說人話」

「血祭的儀式！」楚介面道，她已經完成了下半身的重構，她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召喚亞空間能量的基礎，人類那些最混亂最強烈的感情，極端的痛苦、絕望乃至極致的快感……」

新生的雙腿修長而光潔，白皙的彷彿清冷的月光。連處於臨戰狀態的Q17也不由多看了幾眼，肩膀上的塞西莉亞倚在頭盔上手指隔著玻璃點了點他，做了個「你個小壞蛋」的壞笑。隨即手隨意的一招，一道旋風平地而起然後逐漸縮小把楚包裹其中，當其下一個瞬間消散之時，周圍被旋風卷過的屍體上的鎧甲只剩下繩索，武器只剩下木柄，連死去牲口的馬蹄鐵都消失不見，而去了楚身上已經穿上了一件結構簡單，樸素沒有花紋的短袖胸甲和鱗片式的甲裙——鍊金術中既是基礎也是極致的易學難精的技巧之一，形態重塑。

楚繼續還原著人形，直到鎧甲外所能看見的部分都徹底恢復成人類的形態，她彷彿測試靈活度一樣稍微扭動了幾下身體，不置可否。

Q17咳了一聲掩飾尷尬道，「我明白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混亂，破壞、逮捕、殺戮，從貴族、教廷到魔法公會，城市裡幾乎所有的勢力都在進行猜疑試探，被狗頭人小隊釋放出來的危險魔獸在城市內四處橫行，被波及的死傷者成千上百。其烈度遠勝於那種幾十個人的小混沌教派掩人耳目偷偷摸摸搞的邪教儀式，當城內有人使用召喚亞空間生物的魔法的時候，就如大壩決堤一樣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就破壞掉惡魔之門，讓開點」Q17以一個戰士的身份做出了樸素的決定，隨即舉起槍口瞄準了那扇惡魔之門。肩膀上的塞西莉亞溫柔的摸著那光滑如他腦門一樣的頭罩，溫暖的微笑道：「小傢伙，你制杖么？」

(⊙o⊙)啊？光頭一臉懵逼。

「你媽媽教你的？遇到不明白的玩意兒就先用硬又黑的棒棒捅捅玩么？」塞西莉亞嘖了一聲，一臉惡毒嘲諷嫌棄的「微笑」。

「他是喜歡這麼干。」一旁楚很樸實的介面到，她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低頭看了看若有所憶。

「嚯，年輕真好呢，什麼事都能那麼衝動，沒事就做個死玩玩。」

「喂喂喂，我說夠了喂……」意識到自己可能做了什麼蠢事的Q17隻覺得眉頭一擰一擰的，作為N939小隊的隊長，竟然被眼前的小女孩說成衝動和作死，這讓他目前那顆已經步入中年的自尊心難以接受。但這種氣惱很快被無奈所代替——他想起來，面前兩位都是長輩級來著，年紀和輩分都超高的那種。

「混沌之門並非一個實質上物理實體，而是一片區域，一片現實世界崩潰逐漸與亞空間融合的區域，本質上和結界師常用的法術類似，你的武器威力巨大，但想用來摧毀這片空間的異變就好像用想用嘴吹氣吹滅一團篝火一樣。你在這個世界的毀滅力量最多只會作用於現實空間本身，讓現實崩潰的結果就是讓混沌之門擴張的更加快速。」塞西莉亞手扶著Q17的頭盔，在周圍環伺的惡魔下依舊坐姿落落大方，眼睛淡然的看著遠處的空間門，既認真專註又自然放鬆的神情讓Q17想起了艾麗莎

「灰騎士們可以布置反混沌的魔法陣……」旁邊的楚插嘴道。

「人手夠多的話，還需要測算和走位，正確而針對性的法陣布置……這是一種解碼的手段，很繁瑣，很花時間和人手，還需要有對應的知識。但確實能發揮作用。」

「還有種辦法！」楚面無表情的看向賽西莉亞，後者歪了下脖子，彷彿沉浸在美好回憶中的舔了下嘴唇「雖然隊長已經給了很多，不過本宮一個人來的話，非要把他吸成人干不可。」

「喂喂，你們什麼意思，說清楚。」發現兩個婆婆的話題莫名的到了自己身上，隊長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

「巨大的魔力。」楚一板一眼道。

塞西莉亞則更加簡潔直接：「禁咒！」

「一口氣是吹不滅一團篝火的，但是暴風可以。將巨大的魔力在大範圍釋放出來將所有受影響的空間全部破壞重置」塞西莉亞一根手指輕輕點著嘴角，帶著回味表情調笑的看著Q17，「當然，本宮現在的魔力還有點不夠。」

「你們這麼說的話，我還有個更好的主意。」Q17把高斯往右肩上一扛，「走人啦，城裡兩個至少有兩個聖階法師，讓魔法公會和教廷頭疼去吧。」Q17相信對付惡魔這點，他們還是能統一意見的，連一扇門都搞不定的話，這個世界也就完全沒救了，那自己還不如縮回去種田。

「嘛，也好，反正本宮也倦了。」賽西莉亞往Q17頭盔上一趴，楚也沒異議，「我來開路，惡魔的數量還很不算密集，而且被高等惡魔所壓制，突破很容易。」

「CIC，遲滯任務完成，追兵已經消失，現在趕往匯合點，稍微有一點麻煩，雖然不是針對我們的，但勞駕還是派一些接應部隊過來。」

「啊啊，是……是的，伯爵大人。我正在安排，蕾娜，檢查一下待命的機動部隊番號。」

「冷靜點，泰莎，情況已經受到控制了。幫我檢查一下總體局面狀況。還有刺客的押送完成了沒有，談判結果如何了。」

「正……正在更新資料庫，目前未知談判組和各機動小隊沒有KIA和MIA報告……」

正說話的時候，楚已經在前面開道了，那些真名都沒有的亞空間生物雖然數量眾多，但受到比利這隻高等惡魔的威懾一團混亂，被楚這個最年長的灰騎士長老一路砍瓜切菜殺透重圍，Q17緊隨其後。

「基地車情況匯總完成，主載具修復中，暫時還無法移動，但是戰鬥單位基本滿員中，防衛系統運作良好。半個小時前曾經遭到過一次襲擊，損害輕微……」

「什麼樣的襲擊？」生性謹慎的敏銳的Q17抓住那一絲不正常的地方，按理來說前晚上的野戰，城內勢力應該明白了雙方的火力差距才對，如果他們真的決定進行有成效的攻擊，那就不該是小打小鬧才對。

「一次輕重混編步兵的正面攻擊，有小部分的附魔支援，不過很快就被擊退了。」

Q17：「只有一個方向？」

泰莎報告道「是的，哦……不過，戰鬥前，幽能探測器偵測到一波幽能聚集，欣若拉也說感應到對方使用了屏蔽類魔法，似乎隱藏了什麼。我和蕾娜認為，對方可能是佯攻，並且做出了布置，保留了部分預備隊。然而直到對方被擊潰也沒發現異常。」

「唔……奇怪……談判組呢，和他們連線。」

「稍等，之前談判組那邊探測到大規模幽能爆發和時空偏轉，造成了通訊干擾，已經在嘗試指向性通訊了……啊，等下，有訊號了。」

茲茲……一個略帶噪音的頻段接入，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緊……戰鬥……已經匯合……騎士團……動向……危險……」

泰莎：「無人機的傳送信號強度不夠，但是一直在收到『紅』的警告色代碼。蕾娜，幫我連線到安蓓爾，她的發信器應該有足夠的信號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