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活一世仍少年,滿腔熱血入江湖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地球來客陸昂!
將面前的土碑立好,才瞧得眼前人模樣:黃粗布,舊麻衣,沙塵盡入草鞋;背一行囊,持一木棍,誓把黃土踏破。
衣雖襤褸,但眉眼行間仍看得出是一個少年。奇怪的是,有那麼一個瞬間陸昂的眉頭緊鎖,似乎忍受著劇烈的痛楚。
「欸,日垂山背了,收拾收拾趕路。」
尋聲望去,是個鬢髮旺盛的老頭正撫摸著一匹難辨黃白的駑馬。陸昂提起精神,大聲回應:「來嘞。」
他不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他來自一個蔚藍的星球。不過,這些往事都隨著這塊土碑徹底埋藏在心底了。魂穿之後,僅有一些零星的記憶碎片,他在心中娓娓道來:
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姓陸,江南陸家這個詞在不多的記憶中尤為醒目,既姓陸,便同叫陸昂吧;
接著便是一塊令牌,上面簡簡單單鐫刻著一個「楚」,但他牢牢記得這塊令牌意味著什麼,這是北地第一書生楚先生的令牌,雖未想明白娘親哪來的令牌,但原主卻堅信令牌是真的;
便是他的娘親,一個叫李紋的女子,可這份記憶充斥著滿滿的恨意,他恨自己的母親私生下自己,讓自己在家族中受盡白眼,恨自己的母親不守婦道,整日跟一些來路不明的人在一起,讓自己在學堂內受盡恥笑。
眼下,他為何身陷荒漠,根據陸昂保守的猜測,該是原主偷了母親的令牌,騎上桃花便私自跑出來。
所以,當他理清思路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兩種選擇:一是回去江南陸家,雖再不濟,可上得起學堂也能練武,說明日子其實還能過;二是遵從原主的意願,去應天書院找到楚先生,求他收自己為徒。
再三權衡,他排除了第一個選項,他實在無顏面對原主的母親,畢竟是自己霸佔了她兒子的身體。
乘著日垂山背,兩人一馬在荒漠中行進著。身側的這個鬢髮旺盛的老頭是他穿越第二日時遇見的,幾日相處下來他覺得這老頭靠譜。
總之,老頭有一口吃喝絕少不了自己的,連自己的草鞋也是老頭子給編的。老頭叫陳大耳,自稱是青城山下來歷練的道士。
最為關鍵的,陸昂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自己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人對自己的善意和惡意,不止是人,凡萬物皆有靈性,他能知道白馬的喜怒哀樂,甚至是草木的悲喜憂愁。
而這一切,其實是遇到陳大耳才逐漸出現的。
「陳大耳,你老說你是青城山的道士,你給我來個法術,我就信你。」
「欸,我不會什麼法術,你看我這在荒野里刨水坑、逮兔子的本事,不比什麼法術強千倍百倍,法術、法術能給你尋到口水嗎?」
陸昂提起水壺潤了潤喉嚨,嘖嘖道:「在理,話說我腳下這雙草鞋快磨破了,晚些時候,你再幫我補補?」
陳大耳撇了他一眼:「你小子怕是想學我編草鞋的手藝吧。」
「笑話,我陸昂那可是要當天下第一書生的,怎會稀罕區區草鞋。」
興許上輩子是孤兒,如今的他對這在荒野中處處幫助自己的陳大耳很有好感。
入夜,兩人尋了處斜坡,刨了個土坑。
長夜漆黑,天空未賜半點光亮,僅有一側的篝火驅散了孤獨。
老頭子縫補著草鞋,少年郎仰望著夜空,桃花卧在地上休息。
夜空很孤單,沒有在地球那會兒能看見的星月。起先他以為是天氣的緣故,直到聽陳大耳說,他才明白這個陌生的地方很難看到這些。
恍然間,少年思緒連篇——想家了,哪怕明知道回不去。
「欸,多大人了還掉眼淚,別說我老陳看不起你,想我老陳像你這般大……」
「陳大耳,你給我講講這天下的趣事唄。你不常說你是老江湖?」
陳大耳往篝火添了些柴,輕咳兩下:「你且聽好,這天下有書院四座、道觀兩家、江湖一處。世人修鍊皆有修儒、修道和練武三條路可走。貧道不才,正是青城山的道士……」
「好好好,您彆強調了,接著講。」
陳大耳也不惱,緩緩道:「人間太大,修鍊之人終在少數。今天下三分,西有大楚,北有妖蠻,而我們所處的便是大周朝錦州。大周本是小國,幸得仙人相助,接連吞併周邊的數十個國家,天下才自此形成了犄角之勢。所謂犄角,便是……」
陳大耳的聲音到這裡便停了,昏黃的光暈里瞧見身側的少年郎側著身子,抱著塊石頭呼呼大睡。蒼老的面容微微一笑,指尖一道流光閃過,竟憑空取出了一床被褥,將其小心地蓋在少年身上。
老道自己則隨意枕了一塊石頭,閉目養神。
他早說過,自己是青城山下來歷練的道士,只是少年郎不信罷了。
少年也不笨,他知道老頭雖然有時候莫名其妙的,但並無害人心。
……
應天書院
屋子沒什麼特別的,一窗一榻一爐火,白衣書生坐在書案前對著白凈的帖子,幾欲下筆卻遲遲無法落下。
身在書院,心卻不知飄到何處,寫得出東西才怪。
她在錦州?她身子骨不好,為何要離開江南?
嘎吱一聲,房門被打開,一個小書童拘禮道:「楚師叔,請吩咐。」
楚徇抬首,朝著小書童吩咐:「我出去一趟,你記得跟院長報備。」
書童的眼神有些慌張,可還是咬著牙問道:「楚師叔,能告訴我你要去哪嗎?」
楚徇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話:「你放心,不下江南,去趟錦州。」
……
朝陽的道,少年牽著白馬,老頭在前邊尋路。
陸昂問道:「陳大耳,出了錦州你要去哪,莫不是還要遊盪你的江湖?」
陳大耳沒應聲,目光看著遠處不知思索何事。良久,才聽見陳大耳說道:「欸,你犯過錯嗎?」
沒等陸昂回應,他接著道:「我犯過,可有的時候千萬不能犯錯。」
陸昂似懂非懂的點頭,他覺得老頭的內心好掙扎。
馬蹄踮踏,順著聲音看去,前方的路有三人披甲帶盔、踏馬而至。
為首一人面目猙獰,握韁的手上滴落鮮血。他單手夾著一個女娃,瞧見身前的一老一少便將手中的女娃往下一丟,馬蹄不停,鐵蹄揚塵。
陸昂猛的撲上前,抱住從空中摔落的女娃,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兩世為人的他做不到對生命的漠視。吃了滿嘴的黃土,甚至臉上都被馬鞭劈出一道紅印,陸昂看著壓在自己身上昏迷的女娃,心中長鬆一口氣,還有呼吸。
兵卒下馬,抄出了腰間的鐵劍,朝著陸昂兩人逼近。
陸昂怒視著他們:「你們,還要做什麼?」
為首的兵卒聲音冷淡:「此人偷盜軍中財物,按律當死。」
陸昂著急道:「僅僅財務,何必致人於死地。我替她陪,如何?」
兵卒仔細打量陸昂:「聽口音,你不是錦州人士,可你這一身麻衣,憑何來賠?」
陸昂將背上的行囊取下,遞給對方:「裡邊有一身華服,但凡拿去一家布莊,皆能換取些銀兩。」
兵卒接過,僅僅看了兩眼就將其丟到了地上,他冷冷道:「你怕是不知,錦州戰亂,你所謂的華服,直接搶便是。」
兵卒看向一側的白馬,來了興緻:「用那匹白馬來賠,如何?」
陸昂能感知到兵卒並無殺人之意,可桃花是他穿越過來的第一個夥伴,長夜凄苦,無論是對於原主還是自己來說,桃花都意義非凡。
恍惚間,他想起了那枚刻有楚字的玉牌,那是本打算用來拜師的。
冥冥之中,他總感覺留著玉牌是件禍事。
迎著兵卒咄咄逼人的目光,陸昂的嘴角忽然笑開了:穿越到異世界的第一課啊,都死過一次的人了,還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幹嘛,且不說這令牌是真是假還不一定呢。
陸昂站起身子,從懷著取出那枚鐫刻著「楚」字的令牌,說道:「我用它來換,單是這所鑄的玉石就價值千金。」
士卒接過玉牌,仔細打量一番,便將手中的劍收了起來,「人給你們了。」
踏鞍上馬,三人揚塵而去。
陳大耳上前安慰:「欸,那玩意對你挺重要的吧,就這麼給了。」
陸昂沒搭理他,只是蹲下身子抱起了昏迷的女孩,超乎尋常的輕,該是有段時間沒吃飽過了。
陳大耳在一旁嘮叨:「你真不後悔,就為了一個陌生人?」
陸昂突然提起嗓子吼道:「陳大耳!你有完沒完,你要真是個青城山的道士,那你可真糊塗。」他撞開擋在一旁的陳大耳,將女孩倚靠在一塊石頭上,從桃花的馬鞍里取出一壺清水。
陸昂將女孩的粗麻衣脫下,身上有不少淤青,腳、腕和背上還有兩道流血的口子。他將行囊中的華服取出,撕下一個個布條,用清水將傷口清洗乾淨后,再用從華服上撕下的布條將女孩的傷口包紮好。
做完這一切,陸昂走到陳大耳身側的石頭坐下,說道:「陳大耳,對不起,剛剛我太激動了。」
陳大耳嘿嘿一笑:「我倒是沒什麼,走江湖這麼多年了。倒是你,沒了這令牌你還怎麼做天下第一的書生。不如隨我上青城山,跟我一起做個道門子弟?」
見陸昂不說話,他接著道:「你之前不是問我出了錦州打算去哪,我打算回青城山去。不出意外的話,後半輩子都不打算下山了。」
陸昂長嘆一口氣:「挺好,你老了也該休息休息了,回去找個婆娘,生個大胖小子,再過個二十年,讓他代你去走江湖。」
「至於我,就不去青城山了,早跟你說了,我對道士沒什麼興趣。天下這般大,我也就勉強算去過一個江南,錦州之行能遇到你,我很幸運。」
「那什麼天下第一書生,小爺我實話告訴你,我根本沒什麼興趣。眼下,我只希望那個女孩能夠無礙。可以的話,我會找家驛站,寫封平安信回去。一直沒和你明說,我是背著娘親偷跑出來的。」
陳大耳撇了少年一眼,認真道:「我信你,但我更信,你一定會成為天下第一的書生。」
陸昂無所謂道:「好啊,若有那一日,我便來青城山找你。」
陳大耳困惑了:「找我作甚?」
陸昂朝他笑道:「為天下第一牽馬,你我再走一遍江湖。」
「好,」陳大耳笑著答應,內心卻是一疙瘩,納罕道:這小子哪來的自信,莫非他知道自己有天生的玲瓏心。